毁天灭地的能量乱流在高空疯狂肆虐,冰蓝剑光与漆黑死气每一次碰撞,都如同星辰崩灭,震得整个天衍宗境内地动山摇,灵气暴乱如沸!
试剑台周围的防护结界早已不堪重负,寸寸碎裂!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台下各派弟子喘不过气,修为低微者更是直接昏死过去,场面一片混乱!
“结阵!快结阵!”
“护住弟子!”
各派长老惊骇欲绝,纷纷嘶吼着,拼尽全力撑起护体灵光,将自家弟子护在身后。
妄月宫的女修们反应最快,在温言的指挥下,迅速联手布下一重重月华流转的防护阵法,勉强将那逸散的恐怖能量抵挡在外,护住了一片区域,让其他慌乱的弟子得以躲入其中。
无人敢上前劝阻,更无人敢插手那两位煞神的争斗!那等级别的战斗,仅仅是靠近便有可能被余波碾为齑粉!所有人都只能惊恐地仰望高空,看着那如同神魔交战般的可怕景象,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恐惧。
郁行初挣扎着想要站起,体内空空如也的经脉因他的强行运功而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他看着高空中那为他而战的、冰冷决绝的身影,看着师尊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失控的暴怒,心脏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焦灼、愧疚、还有那无法忽视的刺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能再打下去了!
天衍宗不会坐视不管,各派也不会允许事态彻底失控!届时师尊该如何自处?凝辉宗又该如何自处?
都是因为他!
他必须阻止!必须……
他强提最后一丝气力,试图冲向那能量风暴的中心,哪怕只是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他刚踉跄着迈出一步,便因力竭和伤势,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师兄——!”
一直紧张关注着他的云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呼!少年想也不想,猛地扑了过去,用自己单薄的身体,险之又险地接住了郁行初倒下的身影。
巨大的冲力让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云澈被郁行初压在身上,却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地抱住郁行初,触手一片温热的黏腻——那是师兄伤口崩裂涌出的鲜血!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师兄!”云澈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看着郁行初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脸,吓得魂飞魄散,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药!丹药!谁有丹药!救救我师兄!”
云澈那充满惊恐和绝望的哭喊声,在一片能量轰鸣和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尖锐刺耳。
然而,就是这微弱的声音,却如同最精准的冰锥,骤然刺破了高空那疯狂的战意和杀机!
正在与殷玄烬硬撼一击的晏离,动作猛地一滞!他霍然低头,琉璃色的眸子瞬间穿透混乱的能量尘埃,精准地锁定了台下那个被云澈抱在怀里、浑身是血、已然失去意识的身影。
他周身的滔天杀意和冰寒气息,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一刹那极其明显的凝滞和……慌乱。
与他正面交锋的殷玄烬,自然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晏离这瞬间的失常,以及台下那令他无比在意的情况。他猩红的眸子瞥见郁行初昏迷吐血的模样,眉头狠狠一皱,脸上那疯狂的战意和戏谑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的烦躁和不满。
“啧……”他极其不爽地冷哼一声,竟也主动收敛了攻势。
高空中那毁天灭地的碰撞,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数,骤然停了下来。
肆虐的能量乱流缓缓平息。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云澈那无助而惊恐的哭泣声,以及他怀中那人刺目的鲜血。
晏离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试剑台下,出现在郁行初身边。
他周身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尚未完全收敛,吓得抱着郁行初的云澈都是一个哆嗦,却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人,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向晏离:“师尊……快救救师兄……”
晏离的目光,死死落在郁行初苍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袍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冰冷杀意,有深沉的怒意,有不易察觉的焦急,甚至还有一丝……近乎痛楚的波动。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冰冷的手指,极轻地探向郁行初的颈侧脉搏。
动作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而高空之中,殷玄烬悬浮于空,玄衣墨发在渐息的风中飞扬。他眯着猩红的眸子,看着下方晏离那失态的模样,又看看昏迷不醒的郁行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却并未再出手,也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试剑台下,聚焦在了那昏迷的青年,和那为他停下了惊天之战、此刻周身气息依旧危险冰冷的凝辉宗掌门身上。
一场足以引发正邪大战的冲突,竟因一人的重伤昏迷,以一种谁也未料到的方式,暂时戛然而止。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然后是灼热,仿佛灵魂都被投入熔炉的灼热。
郁行初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浮,前世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血与火浸透的琉璃,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刺入他的识海!
……仙门大战的战场,硝烟弥漫,尸横遍野。苍穹被术法的光芒和血污染成诡异的色彩。
……他看见自己,衣衫凌乱,神色仓皇,被殷玄烬死死禁锢在怀里。那魔头猩红的眸子里是疯狂的爱欲与毁灭欲,对着追击而来的仙门众人,发出狂妄的大笑:“此乃本座之道侣!谁敢来抢!”
……他看见师尊晏离,一身雪白道袍已被鲜血染透,依旧冰冷如霜,手持长剑,与殷玄烬战于九天之上。每一次碰撞,都引得山河崩碎!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惨烈到极致的厮杀!不是为了正道,不是为了苍生,只是为了……争夺他。
……他看见云澈,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笑容灿烂的少年,穿着染血的弟子服,哭喊着“师兄快走!”,不顾一切地扑向一道射向他的、来自魔修阵营的致命毒咒!
“不——!!!”梦魇中的郁行初发出无声的嘶吼。
他眼睁睁看着那漆黑的毒咒光芒,瞬间吞噬了少年单薄的身体!看着云澈脸上那纯粹的笑容凝固,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失去光彩,看着他如同折翼的雏鸟般,轻飘飘地坠落……
……他疯了一样冲过去,接住那具迅速冰冷、变得青紫的躯体。少年在他怀里,那么轻,那么小,最后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溢出一口黑血,头一歪,再无声息。
……“师兄……快……走……”
那微弱的气音,成了永恒的回响,刻入他的灵魂,日夜不休!
……高空中,传来晏离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心魂俱碎的厉啸!以及殷玄烬更加疯狂暴怒的咆哮!
冰蓝与漆黑的终极碰撞!毁灭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光芒散尽。
九天之上,再无那两道身影。
只有纷纷扬扬洒落的、混合着冰雪与死寂气息的……血雨。
……都死了。
为他而死。
……后来呢?
后来……他如同行尸走肉,回到了满目疮痍的凝辉宗。宗门因他而元气大伤,同门看他的眼神,有怜悯,有恐惧,更多的……是无声的谴责。
……他把自己关在后山,日复一日地修炼,如同自虐。试图用无尽的苦修来麻痹自己,来赎那永世无法赎清的罪孽。
……可道心早已破碎,满身情债孽缘,如何能净?
……终于,劫云至。那非是煌煌天威,而是污浊的、翻滚着无数张脸的暗红血雷!那些脸,有殷玄烬扭曲的爱恋,有云澈绝望的泪眼,有师尊冰冷最后却破碎的目光……全是他欠下的债!
……“不……不是我……我不想这样的……”他在雷劫下徒劳地挣扎,哭喊,辩解。
……无人回应。
只有那亿万情债面孔化作的血色雷霆,带着天道最终的审判,轰然劈落!
……魂飞魄散,碎尸万段!
“啊——!!!”
郁行初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弹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瞳孔因极致恐惧而扩散,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前似乎还残留着云澈死去时青紫的脸,师尊与殷玄烬同归于尽的血雨,以及最后那漫天血雷!
那不是梦!那是他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前世!是他愚蠢、贪婪、好色所酿下的苦果!是他永生永世无法摆脱的罪孽!
“师兄!师兄你醒了!”守在一旁的云澈惊喜地叫出声,连忙凑过来,眼圈还是红的,“你吓死我了!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郁行初猛地转头,看向身边活生生的、满脸担忧的云澈。
少年清澈的眼眸里映出他此刻惊恐失措、狼狈不堪的模样。
不是那具冰冷青紫的尸体!
巨大的庆幸和更深重的后怕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云澈紧紧抱入怀中!手臂用力到几乎颤抖!
“师、师兄?”云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懵了,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感受到郁行初那不同寻常的、近乎恐惧的颤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回抱住他,笨拙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师兄,没事了,都过去了……”
温热的体温,鲜活的心跳。
都还在。
郁行初将脸埋在云澈瘦弱的肩头,眼眶灼热得厉害,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所有的泪,仿佛都在前世流干了。
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这一次,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绝不能再让云澈为他而死!绝不能再让那场大战再次发生!绝不能再沾染任何情债孽缘!
那冰冷的道心,从未如此刻般坚定,却也从未如此刻般……布满裂痕,摇摇欲坠。
他松开云澈,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没事了。目光抬起,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静立在门口的那道雪白身影。
晏离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琉璃色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方才失态地抱住云澈,看着他此刻惊魂未定、苍白脆弱的模样。
那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
郁行初的心脏猛地一缩。
师尊……
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琉璃色眸子,郁行初的心脏像是被冰锥猝然刺中,猛地一缩!
巨大的慌乱和后怕再次席卷而来,甚至比面对殷玄烬时更甚。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抱着云澈的手,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仿佛想要将自己藏起来,避开那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前世的血雨腥风,师尊与殷玄烬同归于尽的惨烈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击着他的识海,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他怎能……怎能再让师尊因他而卷入那般万劫不复的境地?
“师、师尊……”他挣扎着想下床行礼,声音干涩发颤,却因为动作牵扯到伤势和内腑的空虚,眼前又是一黑,险些再次栽倒。
“师兄!”云澈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
晏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床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精纯柔和的冰蓝灵力,轻轻点在了郁行初的眉心。
一股沁入骨髓的冰凉之意瞬间涌入,如同最清澈的冰泉,迅速流转于他干涸刺痛经脉,抚平那因噩梦和情绪激动而翻腾的气血,也强行压下了那些混乱恐怖的记忆碎片。
郁行初闷哼一声,只觉得那股冰凉所过之处,剧痛和躁动皆被镇压,意识重新变得清明起来,只是身体依旧虚弱不堪。
他抬起眼,对上晏离近在咫尺的眸子。那里面依旧是一片冰封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不知为何,郁行初却仿佛能感受到那极致冰冷之下,一丝极淡极淡的……或许是探究,或许是别的什么。
“静心。”晏离收回手指,声音清冷平淡,听不出喜怒,“旧伤未愈,心神激荡,于修行无益。”
“弟子……知错。”郁行初低下头,不敢再看。师尊没有追问他的失态,更没有询问他与殷玄烬的纠葛,这种沉默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无生渊之事,天衍宗已出面调停。”晏离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大比中止。三日之后,各派撤离。”
郁行初闻言,心中稍松,却又立刻绷紧。中止撤离……这意味着暂时的安全。
他忍不住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晏离一眼。师尊昨日与殷玄烬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可有受伤?那殷玄烬疯狂无忌,什么阴毒手段都使得出来……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和……愧疚。
晏离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封的眸底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波澜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你好生休养。”晏离最终只是淡淡地丢下这句话,便转身,雪白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没有斥责,没有追问,甚至没有多余的一眼。
郁行初怔怔地看着那重新合拢的房门,心中空落落的,仿佛被那冰冷的沉默挖走了一块。
“师兄,你快躺下!”云澈小心翼翼扶着他重新躺好,替他掖好被角,脸上满是心疼,“师尊说了让你静养,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那些坏人肯定不敢再来了!”
郁行初看着云澈纯粹担忧的眼眸,想到前世他为自己惨死的模样,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云澈。”
“师兄跟我还客气什么!”云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师兄,你刚才做噩梦了吗?吓得好厉害……一直喊不要……还哭了……”
郁行初身体一僵,指尖微微蜷缩。
“……嗯。”他闭上眼,声音低不可闻,“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都是反的!师兄别怕!”云澈连忙安慰道,语气坚定,“有师尊在,有我在,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吗?郁行初在心中苦涩地笑了笑。
该被保护的,是你们才对。
远离我,才是对你们最好的保护。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被子拉高了些,盖住了半张脸,也盖住了眼底翻涌的、无法与人言说的痛苦与决绝。
他必须想办法,彻底断了这些孽债纠缠。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