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在上 第18章 春寒与暗痕

冰雪消融，泥土散发出湿润的气息，嫩绿的新芽顽强地钻出地面，山林间重新焕发出生机。然而，北山坳那个曾经温暖的岩洞，却再也回不到冬日的相依氛围。

白深山变得更加沉默。他所有的心神，几乎都被那节沉寂的指骨占据。修炼、搜寻、尝试、失败……周而复始。每一次满怀希望地将找到的、蕴含微末能量的草药或矿石精华尝试渡入指骨，换来的都是石沉大海般的冰冷，都像是在他心头的焦灼上再添一把干柴。他眼底的阴郁日益加深，身形却如同经历风霜打磨的青竹，愈发显得挺拔利落。虽然才十一二岁的年纪，眉宇间却已褪去了大半稚气，只剩下与山林融为一体的冷硬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凝。

阿雅将他的变化和执着都看在眼里。她不再像冬日里那样，试图用直接的亲近去引起他的注意。那种方式，只会换来他毫不留情的回避和更深的不解。十四岁的少女，心思变得更为细腻和迂回。

她会在他外出归来、带着一身疲惫和显而易见的失落时，默默递上刚好温热的水。她会将他猎回的兽皮，鞣制得更加柔软，缝制成更合身的衣物，针脚细密，不言不语地放在他惯常休息的地方。有时，她会采来几支初开的、带着淡香的野花，插在一个用竹筒做成的简易花瓶里，放在洞内显眼的位置，试图用这一点点生机和色彩，驱散他眉间的阴霾。

她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他身上。看他擦拭骨矛时专注的侧脸，看他因修炼而汗湿的鬓角，看他偶尔对着指骨出神时，那黑眸中一闪而过的、让她心口揪痛的脆弱。这种关注，安静而持久，带着少女初开情窦的羞涩与笨拙的温柔。她不再奢求他能立刻回应，只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像洞外渗进来的阳光一样，哪怕只有一丝，也能让他感到些许暖意。

然而，长期的避世生活，对于曾经生活在村落中心、习惯了与人往来的阿雅来说，是寂寞的。尤其当白深山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他的“大事”中，她常常一整天都找不到人说几句话。

这种寂寞，在春日某个晴朗的集日，达到了顶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想象中的集市喧闹，看着洞外明媚的阳光，阿雅的心像被羽毛搔刮着。她想起自己偷偷攒下的钱，想起镇上那家胭脂铺里好闻的香气，想起热腾腾的、撒了芝麻的烧饼……一种强烈的、想要重新触碰“人间烟火”的渴望攫住了她。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趁着白深山又一次深入山林寻找“资源”，她仔细收拾了一下自己，带上一个小包袱，偷偷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往距离他们藏身之处最近的那个小镇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危险早已张网以待。镇上那户买了她（虽未过门，但已付了部分彩礼）的富户，从未放弃搜寻。他们买通了附近村镇的眼线，尤其注意突然出现的、形迹可疑的陌生少女。

阿雅毕竟年纪小，缺乏足够的警惕。她在镇上小心翼翼地逛了没多久，买了些零碎东西，就被那富户家的一个管事认了出来！

那管事不动声色，立刻派人盯紧了阿雅，同时火速回去禀报。

阿雅还沉浸在短暂重返人世的喜悦与忐忑中，浑然不觉自己身后已跟上了尾巴。她按照原路返回，却不知已将致命的危机，引向了他们暂时的避难所。

白深山是在日落前回到洞穴附近的。他今日一无所获，心情正沉郁，却在接近洞穴时，猛地停下了脚步。猎人的本能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空气中，残留着不属于山林、也不属于阿雅的陌生气息！而且不止一股！

他像幽灵般隐入树丛，仔细观察，很快发现了泥地上几处被刻意掩饰、却依旧能看出端倪的杂乱脚印。他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阿雅也从另一条小路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的、混合着兴奋与不安的红晕。

“深山，你回来了……”她话未说完，就对上白深山那双冰冷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

“你今天出去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阿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心虚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我只是……”

“有人跟着你回来了。”白深山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峻。

阿雅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恐：“什么？！我……我没有发现……”

“收拾东西！立刻！马上走！”白深山没有时间听她解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厉。他转身冲进洞穴，动作迅捷地将最重要的几样东西塞进一个兽皮包裹——指骨、那朵木莲花，以及他近期收集到的、他认为能量最充沛的几株草药和一块暗沉沉的矿石。

阿雅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小包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既是害怕，也是后悔。

不过片刻，两人便背着简单的行囊，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山林之中。身后，那个曾经抵御了整个寒冬的岩洞，迅速被黑暗吞噬，仿佛从未有人停留。

他们不敢停歇，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向南，那是阿雅依稀听过的、一个更为繁华的方向。白深山凭借着超凡的方向感和山林生存能力，带着阿雅穿行在崎岖难行的野径，尽可能地抹去痕迹。

几天后，风尘仆仆的两人，终于望见了一座远比他们之前所在小镇庞大、繁华得多的城池。高大的青灰色城墙巍然矗立，城门口车马辚辚，行人如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属于城市的气息——药材的苦香、食物的热气、尘土以及……人声鼎沸的喧嚣。

城墙上方，两个古朴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青霖镇。

据说此镇毗邻一片盛产各类药材的山脉，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药材集散地。

白深山站在城门外，看着眼前陌生而喧闹的一切，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踏入新领域的警惕与审视。他紧了紧背上装有指骨和“资源”的包裹，又看了一眼身边因为长途跋涉而显得憔悴、却也对眼前景象流露出好奇与一丝畏惧的阿雅。

新的环境，意味着未知的危险，也意味着……新的可能。或许，在这个以药材闻名的地方，他能找到真正有用的东西，来唤醒他沉寂的“先祖”。

而阿雅，看着眼前陌生的城镇，再看向身边虽然年幼却已显露出不凡坚毅的同伴，心中五味杂陈。逃离了旧的牢笼，新的命运，又将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