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又在be线上反复横跳 第11章 幼春篇（11）

沈知意离开时，依旧选择了水路。一叶乌篷小船晃晃悠悠，顺流而下，缓缓融入了水天一色。

莫问将马车的窗帘全部卷起，斜倚在窗边，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小船，直至它在河流的拐角处彻底消失不见。

静默良久，他忽然开口：“小云，真正的爱，应当是两个独立灵魂的并肩同行。它给予你的，该是自由、充盈和被尊重的力量，而非令人窒息、枯萎、卑微的枷锁。”

林响垂眸，心想：这不正是你给我的吗。

凤城经历的种种仍盘桓在林响心头，其中最令他困惑的，便是为何只有他能看见那个诡异的黑洞。

然而莫问对此却显得毫不在意，既没有深究追问，也没显露出要彻查那阴阳缝隙的意图，整个人对此云淡风轻。

林响没来由地生出一丝闷气。

马车继续前行数日，终抵此行终点——魔域森林。

这片辽阔阴森的森林之后，便是魔域十二重，魔族的老巢。森林边缘虽设有结界，但也仅能阻挡一些弱小魔族。结界旁有一个小镇，其中驻守着仙门各派的弟子，当然，云墟剑宗人数最多。

他们抵达小镇时，一眼便看见紫竹正独坐在入口处的茶摊旁。见二人到来，她只冷冷地瞥了一眼，随即起身，朝森林边缘走去。

林响能感觉到，小镇中有不少弟子正探头探脑。

二人跟上紫竹，直至森林边界，紫竹才停下回头：“怎么来得这么慢？”

见莫问好像不打算回答，林响便接口道：“在凤城耽搁了些时日。”

紫竹蹙眉：“去凤城做什么？”

林响一时语塞，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莫问，却见他家师尊正一脸闲适地望着天边掠过的飞鸟。

所以，这家伙从刚下山就察觉到了异常，故意踏入对方的圈套，只为看清幕后之人的真正意图。那所谓用灵犬带路，不过是顺应对方计策的将计就计。

所以沈知意能眼尖瞥到莫问剑鞘上的“上邪，”是因为他压根没想隐藏，也不用隐藏，他本就等着人上门。

至于萧凛为何没注意到，便归结于他的自以为是吧。

他同样笃定，紫竹一定会在此等他们。而这段等待的时间，也许正是紫竹内心挣扎、犹豫，直至最终看到他们而下定决心的过程。

那个幕后之人，精准地将邪术告知老侯爷，又替他布了阵法；巧妙地将制作干尸的秘法呈现在沈知意眼前，并把他们即将到来的消息透露给她，将干尸材料送到人眼前，一环扣一环，精准地利用了每个人的**与弱点。

老侯爷听闻城中出现干尸案后果然迫不及待地动手，企图借此掩人耳目。

能在短短数日内布下如此之局，巧妙利用人心，幕后之人可见一斑。

不过不管怎样，都阴差阳错地帮了沈知意一把。

但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这也并未对莫问与

自己造成直接伤害。

难道……只是想让他们看到什么？

林响想起了那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黑洞。

紫竹见两人都沉默不语，便转向莫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埋忧仙君，此去祸福难料，请您务必照顾好他，紫竹若能回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照顾好他？

林响心中怪异之感愈盛，紫竹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很难，甚至不打算回来了。

莫问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紫竹目光一转，又蹲下身，平视着林响。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极为柔和：“你真的很像她。”

林响没反应过来：“谁？”

紫竹已经站起身来，转身面向那片弥漫着黑雾的森林，轻声道：“你的母亲。”

林响的眉头锁紧，一股异样的情绪从心底升起：“紫竹仙师这是何意？魔域十二重危机四伏，还请仙师三思。”

紫竹在踏入森林前的一刹那顿住，她没有回头，只有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决绝：“我要去找她。”

找他的母亲？

林响心头猛的一紧，急忙道：“即便仙师与家母是旧识，也不必如此……”

他听见紫竹说：“要的。”

“林响，你的母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话音未落，她便一脚踏入黑雾弥漫的森林之中，身影迅速被吞噬，不见踪迹。

林响怔在原地，一时间难以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他下意识地看向莫问，却见对方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神色平静，仿佛早已知晓一切。

“师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莫问眼神游移了一下，含糊道：“唔……或许吧。”

林响：“……”分明就是。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他明白，莫问肯定有事没告诉他，前世的平淡安稳，或许远没有那么简单。

这人太能演了。

紫竹这一别，山高水远，险境重重，不知何

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

回程的马车里，林响绷着脸缩在最角落，打定主意不理会身边那个笑吟吟的人。

这人什么事都瞒着他，如此看来，有他在暗中做手脚，今后的调查怕是难了。

“小云——”

身子忽然一轻，他整个人被捞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里。莫问将他团了团，稳稳圈在胸前，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眨巴着，写满了不甘和恼怒。

莫问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声音含笑道：“真不理师尊了？”

林响没说话。

“不要气了，好不好？”莫问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像带着小钩子，搔刮着他的耳廓和心尖，“等你再长大些，为师一定将所知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好不好？嗯？好不好？”

……好。林响在心里默默记下。若到那时莫问敢反悔，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回去的路上下了两天小雨，有些凉，后面几天天晴又热起来。马车摇摇晃晃，窗外飘来一阵甜香，浓烈却不俗，几乎要渗进骨子里。林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在栖云岫山脚的小村庄停住。

林响知道，是栖云岫的桂花开了。

莫问先一步下车，朝他伸出手。

映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金黄。从低矮的田埂铺展至高耸的山巅，整个世界仿佛被金色浪潮淹没，细碎的花朵攒成云霞，压弯枝头，淹没村庄，包裹了整个栖云岫。

天下人将此奇景称为“月照金川”，常有不远万里而来的游人，只为一睹这天下无双的桂海。

林响前世便很喜欢这片桂海，他总觉得，这片桂海有丝莫名的灵气。

“小云，”莫问忽然开口，“你不是想知道，我种得最多的是什么吗？”

林响心口一跳，下意识追问：“是什么？”

“就在你身边啊。”

身边？林响怔住，身边是汹涌的金色花潮，以及吞没一切的清甜香气。

“世人皆道是此地灵秀，加上村民勤勉，才侥幸得此桂海，”莫问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也觉得我偶尔会出手照拂一二。”

林响下意识点头。难道不是？

“但这里，从第一株到最后一株，”他顿了顿，“全都是我亲手种的。”

……

林响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开玩笑的吧，万顷桂海，吞没山峦的金色海洋，全出自他一人之手？这得种多久？

难道他种了九十几年？

九十几年？他一位避世仙君，九十几年光阴，竟在坚持……种树？

莫问瞧着他震惊到茫然的样子，轻笑道： “捡到你的那一日，我便是打算去勘察地形，预定要栽的树苗呀。”

＊＊＊

林响从有记忆起，便跟着花姨四处漂泊。

他们很少在一个地方久留。花姨只做些零散短工，挣来的钱勉强糊口。可每到冬天，单薄的衣衫总抵不住刺骨寒风，冻得他们瑟瑟发抖。

偶尔运气不好，遇上找不到活计的小镇，便只能饿着肚子，挖些野菜野果充饥。若是运气好，或许能捉到一两只田鼠。

他总觉得，花姨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且日渐憔悴。可花姨反倒总是自责，说自己没能照顾好他。

有时，花姨因动作稍慢了些，便会遭主人家打骂。可她从不多言，也从未在林响面前显露半分委屈，只是依旧温和地笑着。

直到他七岁生辰那天晚上，花姨拎着半只鸡回来，笑盈盈地说：“少主，今日是你生辰。那户人家的孩子也在过生辰，主人家心善，分了我半只鸡。快来。”

已是他们难得的一顿丰盛晚餐。

但第二天，花姨中午就回来了。

带着血回来的。

她的一条胳膊没了，伤口狰狞，鲜血汩汩往外冒。

她神色惊慌，什么也顾不上收拾，拉上他就往外跑。正是数九寒天，她用仅剩的钱租了匹马，将他紧紧裹在怀里，迎着漫天风雪一路奔逃。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撑不住，停在一座破庙前。伤口已被冻得凝住，不再流血了。

刚迈进庙门，花姨便瘫软在地，猛地呕出一大口血。她吃力地招手唤他到身前，眼里闪着泪光：“少主……是花朝没用。”

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塞进他手里，血一边从嘴角淌下：“出了庙门……一直往东走。太多年了，我不知道那个人还愿不愿帮我们……可是少主，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少主，记住，不要探查自己的身世，一定不要……”

她抬手在他额前轻轻一点，像是终于了却最后一桩心事，身体渐渐软下去：“往东走……去仙门……不要回头……”

最后，花朝睁着眼，再没了声息。

林响自幼营养不良，身子瘦弱，年纪又小，无力安葬花朝。他只能按她说的，走出破庙，一路向东，寻找仙门。

他走啊走，渴了就喝山泉，饿了就翻捡残羹，困了便睡在街角。每遇到有仙门驻守的城镇，他都怀着一丝希望上前叩门。

可每一个修仙者见了他，都面露嫌恶，挥手赶他离开，说绝不会收他。

恶劣一点的，还会朝他泼水。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荷开，走过桂落，又走到大雪纷飞的时节。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往东，直到雪停，他也累极了，终于在一处小村庄边，倚着一棵老树坐下。

他太累了。

也许睡一觉，就不会这么累了。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轻轻笼罩了他。

天地灰蒙蒙的，可来人却一身白衣胜雪，干净得格格不入。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大概才是真正的仙人吧。

那人嘴里随意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薅来的野草，一双桃花眼静默地垂着。

良久，他感到那人动了。

却不是离开，而是坐在他身旁。

他想问，你不怕弄脏衣服吗？

可他累得发不出声音。那人也不言语，只静静陪他坐着。

又过了许久，他才被揽入一个怀抱，带着清冽的淡香。

他想说，我很脏。

那人将他带回山中，将他洗干净，换上温暖的衣物，喂他喝了热粥，带他走进明亮的房间。

仙人蹲下身来，平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花姨从来只唤他少主，也没其他人叫过他名字。

仙人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上头刻着一个“林”字。他端详良久，才开口道：“那便叫你‘林响’吧。”

响，于万籁寂寂处生，破空而来。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仙人忽然笑了，眉眼温柔：“好的，小云。”

他微微一怔，为什么叫他小云？

仙人却已走到桌边，将早已写好的信装入信封，走至窗前召来青鸟，把信系上。

随后他回过头来，语气温和：“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莫问的徒弟了。”

自此，漂泊无依的幼鸟，终于有了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