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尽千千万万人 第40章 命运

踏入大殿的瞬间，外面的阵法便彻底静了下去，八条游龙归位，复又化为石雕。

大殿不知是用什么晶石铸成，晶莹透明，隐隐有威严的金色光芒在其中流动。殿中的灵气也明显较外界浓郁许多。

和想象中不一样，大殿上方并没有什么龙椅之类象征皇权的东西，只有一盏精铁铸造的莲花灯盏。

顾迟一眼便看到了那道引他至此的金光，因为此时它就落于灯盏之中，如作灯芯，燃烧着，将大殿照得亮堂。

观赛场内，众人尽皆目光热切地注视着那道金光，恨不能亲自冲进光影将其收入囊中。

但与外界截然相反的是，真正置身其中的那人却显得尤为拖沓。

顾迟的动作很慢，甚至好不容易前行几步后不知为何又突然退后，在原地缓慢吐息了数十次后才又向前迈出，仿佛每一步都极其艰险困难一般。

可他神情又仍旧是雷打不动的平静。众人看不出丝毫端倪，只觉费解，一时间场中议论纷纷。

百层观赛场的最上方，莫书脚踩案几斜靠在大椅上。雪白的长靴下，碧绿的案面裂开数条细纹。

他沉默地盯着光影中的那道万众瞩目的身影，之前还汹涌的战意像是落了几分，周身气息平稳了许多。嘴角微微上扬着，好似在笑，但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阴沉，以至于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此时此刻，他很不高兴。

事实上，从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顾迟的神识就被拉到了另一个空间，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地方——问剑楼八层的那道黑色巨门之前。

众人瞧着只觉得那金光就在他前方不过数十米处，他眼前却是昏暗混沌的世界，那金光的气息从巨门的缝隙中传来，在引诱他推开那道门。

越靠近那扇巨门，魄丹中两股交织的力量就躁动得愈发厉害，不受控制地运转着吸纳周遭的灵力。刚开始，他缓慢调节气息尚能控制一二，可很快他就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极限。

再往前，待足够的灵气纳入魄丹，只消运转一周天，他便会破境，入化神。

同样的抉择竟然又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顾迟也不由得暗叹，觉得有时候，命运真是有趣，能救心如死灰之人以饴糖，也能毙满怀希冀之人以砒霜。

其实上次问剑后，他便知道大门那边是什么。

正如洛川牧所猜想的那般，问剑楼本身的确是一件灵宝。

准确来说，它应该是一柄剑！

而大门那边，问剑楼的第九层里正是剑灵所在。当时顾迟在楼中悟道，天地法则之力已是引动了剑灵。

可他没有挥出那一剑，止步于那道门前。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他平安归去。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到头来，这一剑终究还是要挥出去。

世间灵宝少有，几乎每一件都能流传万年。但这之中还有一类更为珍稀的存在，炼制较一般灵宝更为困难，也就是传说中的“两仪灵宝”。

“两仪灵宝”实则是两件灵宝，只是这两件灵宝被一同炼制而成，属性威能或许各异，却相辅相成。传闻每一套两仪灵宝都是逆天的存在，炼制者必遭神罚而死。但仍旧有无数炼器师前仆后继，将其视为炼器的巅峰荣耀。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问剑楼和魔玺竟然便是一套“两仪灵宝”。顾迟放弃了问剑楼，却在取魔玺之时又一次站在了这道大门前。

……

正午的烈日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葱郁茂密的树林被几座高山遮挡，阴暗处却还生出几分凉意。

山腰处有白鸟停留枝头磨喙，却听高处忽地一声巨响。

一时间，白鸟惊飞，高处有乱石崩落，混着一道黑影从高处坠下。

再近些看就能发现，那黑影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染血的衣袍被狂风刮得猎猎作响。高速坠落带起他的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紧闭的双眼眼角隐约有血溢出，四肢僵硬，一时看不出死活。

正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光在山顶高空绽开，一团蓝青色的焰火如陨石般砸下，转眼便追上下坠的那人。

那原本气息微弱得如同死尸般的男人猛地睁开猩红的眼，踏着山壁几个闪身落在地面，而后飞快向着远处山林深处遁去。

几乎正在他起身的瞬间，那团焰火轰然砸在他刚刚落脚的地方。

尘土飞溅，蓝青色的火焰散去，被砸出的土坑中央显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黑色长发盘成高髻，只插了两只银簪作衬，板正的脸上一双眼睛凶狠异常。

正是青冥王座下的东域主东雀。

见前方那男人竟然又一次逃脱，她怒火上涌的同时心中也愈发慎重。

虽说年轻一辈里天赋卓绝之人并不算少。如今魔域最负盛名的，像莫书、顾迟都是极为妖孽的存在。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随便扫荡过来竟然就能遇上一个如此不俗的。

观那小子气机绝对不会超过四十岁。这般年纪修为竟也入了大乘，甚至剑道造诣十分不俗。若非交手之前他就伤重，说不得早就从她手底逃脱了。

蓝青色的焰火缠上她手中纤薄秀气的剑，她眼中杀气浓重，又化为一团焰火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被她追了一天一夜的倒霉蛋正是蓝夭。

此时的他狼狈至极，气息混乱，浑身是伤，眼角处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滑落。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跑，几乎全靠着神识在摸索着乱窜。那火毒见光就生生往眼珠里钻，他每一次勉强睁眼想要分辨一下方向，视线都会模糊许多。到现在，就算睁眼也看不清什么了。

好在赵青浔那边似乎还算顺利。

师尊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他心中稍微安定些许，掌中运气点了几处穴位，又勉强提气跌跌撞撞地向着一个方向窜去。

“轰~”一股热浪自后方杀气腾腾地袭来。蓝夭利落地翻身避开，却仍是被魔气冲击，登时手撑着地面呕出一口血来。他一抹嘴角的血，转头循着攻击来处“望”去。

“我看你还能跑多久！”东雀人未到声先至，紧跟一团蓝青色的火焰如流光般撞向蓝夭。

蓝夭手中灵气一震，登时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柄下品灵剑挡在身前。火焰被两股灵气冲散，露出一只黑色长靴踏于灵剑之上，将剑身压弯近乎折断。

火焰像是有生命般，沾到灵剑就顺着往上攀。

蓝夭一剑挑开，匆匆后退。他已经被这疯婆娘炼了三柄上品灵剑，如今只剩手中这一柄。

而他佩剑诛邪是名剑，在侍神司传了三代圣侍。在魔域，若非生死关头，他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的。

“反应变慢了。看来是彻底瞎了。”东雀笑道，手中长剑如毒蛇吐信袭向蓝夭。她语气悠然，动作却没有丝毫大意。

蓝夭灵力近乎枯竭，眼睛又看不到，只能勉强招架着往后退。但好不容易堵到他，东雀怎么会轻易放走他。

借着杂音干扰，只几个来回就寻到了机会。

蓝青色的剑光带着火焰自蓝夭下盘横过。

他左脚后脚跟处顿时飚出一道血箭，身体一时失去平衡前扑，便是以剑支撑也仍是跪倒在地。

东雀乘胜追击，手中长剑直指他眉心而去。

感受到逼近的剑气，蓝夭俊朗的脸上多出几分狠戾与厌烦。他手中快速结印往自己胸口按去，已是打算铤而走险炼化体内那道生魂，动用诛邪剑。

可就在这时，一道鬼魅的黑影突然出现，正迎着东雀的剑势横刀劈去。

“咔嚓！”一声脆响，长剑断裂。

东雀娇小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拦腰撞上，整个人腰身对折，倒飞而出，滚出数十米的距离才停下。血洒了一路。

她猛地翻身而起，火焰裹住被尽数震断的肋骨，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那道魁梧的身影。

化神魂魁！

没有丝毫犹豫，她刚爬起来就要撤走，但是下一秒，她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风一般迎面袭来，悍然扼住她的脖子将她一把按在了地上！

东雀瞳孔骤缩！痛苦地呜咽着，整个人在地上抽搐摆弹起来！

魄丹内的灵气在一瞬间就被抽干，而后她感觉到体内的精血在燃烧。

魔焰全然不受她的控制，反而被一股力量生生从全身的经脉中抽丝剥茧般拉到一处，混合着沸腾的精血在压缩着！

“我本可以饶你一命。”嘶哑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本是催命的话，语调竟有种怪异的温柔。

“是你自作孽，不可活。”青浔眼神冷漠地看着地上慢慢干瘪下去的女人，掐在东雀脖子上的手上抬，五指猛缩，竟是生生抽出了魔焰的火种。

东雀腰间的符牌猝然崩碎，外界观赛场内的光影也随之断开，惹得唏嘘声满堂！

容猝眼神如刀地盯着光影消失处，似要吃人！

而点将台内，青浔脸色平静地起身，一转头，抓着火种向蓝夭跑去。

在她身后，东雀整个人呈现出灰白的颜色，在一阵白光中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