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解雪融的正午,偶尔吹过一阵让人发凉的风,不过并不到寒手寒脚的地步,是一个暖融融的阳春。
“你终于能出门了!”
艰难熬过冬日的寒香彻,推门出来就听见院中人激动的说。
她苦笑一声,“是啊,我终于能出门了。”
两个月前,她在地牢中假死逃生,混乱中,被挚友小落接到这里躺了半个冬天。
刚来时,她每日都在濒死的极限挣扎,不知道被喂了多少保命续命的丹药才撑过来。
如今重伤初愈,除了一些经年积累的老伤暂时无法根治,其他都好。
前几日她就在房间里自己走动过,只是外面天气不好,一直没出来,今日云开雾散,暖阳升空,出来晒晒太阳。
这是小落自己宗门的客院,仅有一间,备用接待远行之客,院中一棵梧桐树遮天蔽日,枯黄的叶子熬过了一整个秋冬,竟在春日被更新换代的嫩叶替代而落,十分少见。
小落就正在树下扫着落叶。
“你快出来给我干点活儿,一会儿那群祖宗过来我就没空了。”小落一边快速扫一边说,扫帚挥出了重影,她挥剑都没有过这种架势。
好歹也是一宗之主,竟然连扫地的事都得亲历亲为,寒香彻笑着走到院内,拢着厚衣服悠闲在她身边逛了两圈,“我不帮,手上没力气,拿不动扫把。”
“啧,那你还是滚远点吧。”小落快速瞪她一眼,连吵架的时间都没有。
寒香彻听她的话,往远处走,不自觉逛到院门口,外面有三丈平台,两侧下行石阶,平台尽头被栏杆围着,栏杆上还挂着各种丝织草编的小玩意儿,都是宗门内弟子送寒香彻的礼物。
栏杆外就是百丈悬崖,与对面山脉遥遥相望,中间云海翻腾,犹如仙境。
也不知道小落是怎么寻到这么好的地方,竟然有机会占山为王建起宗门。
还起了个大言不惭的名字,叫通天宗。
按地势来看,确实有点通天的意思,但按实力来看……
寒香彻侧头看远处在石头、树干、枯草后面探出来的小脑袋,忍不住低笑,“你们怕我做什么?”
“我是兔子,自然怕你。”
“我是玄燕。”
“我是树精。”
“我是白狐。”
“……”
这些小家伙说起来没完没了,寒香彻十分耐心的等了半刻钟才把全部自我介绍听完,然后强撑着笑道:“我们烛阴一族不吃凡物。”
“凡物是什么?”
“是我们?”
“我们是凡物!”
“太好了,我们是凡物!”
“我们不会被吃!”
眼看这些小孩子模样的小妖怪陆续围站起来开始欢呼,寒香彻终于忍不住转身回了院子,低声问小落:“你收留她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刚醒过来时,听小落说这里是她一手建起的宗门,收留的都是同她们一样的兽族,还以为是建立了一座兽宗,可后来一看,净是些天赋、出身极差,哪怕千颗万颗丹药也堆不出来的小妖怪,跟她们神兽可差远了。
小妖怪心地善良,同时也没什么智力,别说修行费劲,就连听人说话都得费些力气,这样的宗门,日后如何融入仙门百家,让人笑掉大牙不说,最主要的是根本就不会被人承认,少不了被欺负。
小落听了她的话严肃的摇头,也同样小声说:“千万不能让她们听见,不然要以为你赶她们走。”
“我才是外人,有什么资格赶她们走?”寒香彻往树旁一靠,说完忍不住笑了,“不过也还好,能分清惹不起谁。”
这些小妖怪都是小落下山行善时捡的,刚开始只是看着可怜,后来越捡越多,干脆找了个清净地方开门立宗,把捡来的有伤或是有残缺的都收进来,远离那些威胁她们的存在。
两人聊了几句当初建宗时的困难,外面突然传来钟声,小落浑身一震,“地还没扫完呢!”
这梧桐树大的没边,必须把整个院子都扫一遍才行,寒香彻仰头研究树上还有多少树叶,能不能想办法让它们一起落下,结果扫把就到了她手里。
“帮忙扫扫,我得去给那些小祖宗讲学了。”
她讲学?
寒香彻握着扫把扫了两下,又累又好奇,干脆把东西往旁边一扔,跟着走了出去。
她还没见过小落讲学的样子,这人、不,这狐不是自学成才吗,她讲什么?
讲学的地方是一间很大的大殿,后方供着九尾狐像,神态慵懒高傲,眉眼间暗藏神性,神像前方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坐着几十个小弟子,都挺胸抬头听着前面手握教鞭的小落讲着她本人都不一定理解的大道理。
寒香彻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有小妖想回头看,小落一个咳嗽就把全部听见动静的小妖都叫回来,然后提高声音继续讲着。
“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
这是她们小时候从寒香彻师尊那里听来的道理。
寒香彻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浮云,听小落仔仔细细把这句话及其释义重复了一个时辰。
临了,小落喊起一个小妖怪,问:“我方才仔细讲过这句话的意思,你可有领悟?”
小妖怪哆哆嗦嗦望着她,半天才说:“做自己的事,别管别人。”
寒香彻忍不住回头看小落,对方面色麻木的点头,“暂且先记住这些吧。”
一个时辰的无用功并没有结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小妖怪虽然听不懂,但却十分爱听,又缠着小落讲下一句。
小落只能口干舌燥的讲起其他道理。
起初寒香彻还担心小落学艺不精没办法讲学,如今来看,就是她上去都能给这些小孩儿讲一下午。
等到了晚上,小落温了一壶酒跟她坐在房间里分着喝。
两人多年挚友,虽然许久未见,并不影响互相之间说话毫无遮拦。
寒香彻劝她放弃教导这些小妖的想法,勉强在这儿给她们建立一个容身之所就够了,小妖们的智力实在不是她们两个苦口婆心重复教育就能改变的。
小落本对寒香彻的建议不屑一顾,在听到‘我们’二字突然握紧酒杯看过来。
寒香彻抬头望着她,“怎么,还要趁我虚弱打我一顿?”
她们俩小时候经常打的‘惊天动地’,最后是寒香彻的师尊或师姐出面才能阻止她们。
这一句牵起寒香彻很多记忆,越是久远的记忆被翻起,她心里越是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涩,可感觉不到疼。
如今她们二人打起来,再也没有师尊过来主持公道了,师姐也绝不会像从前一样罚她们两个去练十套剑招。
小落没有同她一样陷进回忆中,而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愿意留在我这里?”
寒香彻心中百味杂陈,将视线转向温暖的火炉,碳块燃着暖光,小落热的挽起衣袖,她却冷的感受不到那火炭的温度。
“离开你这里我还能去哪儿呢?”她声音很轻的说,“师姐不会放过我的,不能让她知道我还活着。”
“你先在这儿养养精气,明天我下山打探下风声,若是她发现那具尸体是假的,一定会先来找我,到时候你藏过一次应该就没事了。”
寒香彻微微摇头,“她也许不会来找你。”
小落不解的看过去,“为何?”
“我在暗处留了许多鬼修的符咒,师姐肯定最先怀疑我去了鬼界。”
小落静静看着她,神色变换,心疼和好奇交替变化,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你们二人何至于此。”
认识寒香彻与她师姐的都知道,寒香彻这辈子最尊敬的是师尊,但最爱的却是师姐。
寒香彻有记忆时就在宁鹤宗了,听说是被师尊捡回来的,但师尊常年闭关,她跟着师姐学来一身本事。
两人一起长大,师姐从宗门第一打到仙门榜首,寒香彻则从宗门闯祸第一升级到仙门百家都不待见的‘臭蛇’,每次惹了祸第一反应是道歉,第二则是赶紧求师姐救命。
师姐从未对她说过厌烦,每次都严厉的管教她,甚至能罚她把剑招练上几十遍,但下次看见寒香彻招猫逗狗还是会宠溺的看她先玩高兴,然后再罚。
人人都说师姐把寒香彻养废了,但师姐只会在清晨帮她编好看头发时说:“小红不需要练成最厉害的修士,做高兴的事即可。”
那年寒香彻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宁鹤宗也还没有被灭门,她活得无忧无虑,每日最大烦恼就是师姐沉迷练剑不能陪自己玩。
寒香彻到现在也没学会编头发,一头如雪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有几缕不听话的窜出来,就这么在外面活跃了一天。
小落不敢提醒,她甚至都不敢在房间里放上一面镜子。
寒香彻之前最爱惜自己头发,因为她师姐喜欢给她编头发,她就把头发养的比她自己还金贵。
怎会料到当初那一头华发如今尽数雪白。
寒香彻自然也知道自己头发的变化,她什么都没说,仿佛这只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从醒了以后,她就表现出一种脱胎换骨的成熟,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能将人气吐血的纨绔了。
寒香彻将手中已经凉了的酒一饮而尽,借着呛人的辛辣说出句赌气的真心话:“这些年她总说恨我,说我恩义负尽,万死不惜,我死了她应该会轻松不少,未必会彻查我的死。”
朋友们,小红携师姐(其实是师姐拉着小红)来与大家见面啦[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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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