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声 第26章 026

走到宿舍楼下，姜凝看到一个东张西望明显在找人的影子，多看了两眼，是李译北。

姜凝在想要不要现在转身出去再转两圈再回来，还没想好呢，就被对方看到了。

李译北叫了她一声，姜凝知道溜走的机会就在刚刚已经溜走了，只好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李译北微微愣怔，应该是还没想好借口，但是借口都没想好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他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直接忽视回避，不答反问：“你去哪儿了？”

“闲逛。”

李译北看着她：“心情不好？因为考试？还是别的事？还是……因为什么人？”

姜凝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是个多么脆弱的人，李译北说的那些关键词，好像都导致了她如今的不开心，跟叠buff似的。

是心情不好。

因为考试，因为穿越时空，因为未来的世界末日，因为蓝溪司牧歌，因为戚尧。

因为知道自己又弱又丧，没有任何优势，不值得被选择。

李译北见她不回答，问她：“我陪你走走吧。”

学校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能去哪儿？

姜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当即拒绝他，反正她回过神来之后，已经跟李译北一起站在操场边上了。

这个点儿还有人打篮球，一般不是本校学生。

本校学生在这个时间段根本抢不到位置，多半是住在周围的居民，学校都管不住。

如果是蓝溪和司牧歌他们读的学校，应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其实可以跟我说说。”

姜凝看过去，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只能看到李译北的面部轮廓。

“你仇富吗？”

李译北被问懵了：“仇富？”他重复之后看到姜凝微微点头，才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有什么特定情境或者特定条件吗？”他问：“比如说，富到什么程度呢？”

姜凝眨了下眼睛，笑了一下，这其中包含着只有她自己可以理解的苦涩。

她曾经很李译北有过一段很短暂的恋情，但那时候两个人都是社畜，想要对上一样的假期很难，一个月见不到两三面，两个人就像是对方的电子宠物。

很离谱，对方见面后也没有多主动，告白都是从她开始的，好像从头到尾，对方都只是半推半就。姜凝很多时候都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是在谈恋爱。

可是李译北说自己很喜欢她，分手之后，他的朋友还来劝她，说她应该多给李译北一些时间，他只是不习惯。

到底是不习惯还是不喜欢呢？

即使见面时间很少，也只停留在了牵手拥抱的阶段，但时间却真切地走过了三个月，能让她感受到被爱的事是一件都没有发生过。

分手之后，姜凝也为情所困了一段时间，想起来就会掉眼泪。

上学的时候她对李译北有一点点心动，时隔多年之后在一起，是开心的，就好像跟喜欢的人创造了一场爱的奇迹。

多老土的说法，但是走到最后，说不好是美梦还是让人失望的梦。她在那之后会经常反思，怀疑自己可能根本不值得被爱。

命运并没有留给她太多自省的时间，其实在她谈恋爱的时候，很多还未察觉的危机已经降临在她头上了。

李译北看不懂她在笑什么，也没有追问。

“这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当然也会想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啊。但是每个人的命运不同，只是想想啦，如果有大奖落在自己头上当然会很开心，但中不了大奖才是平常事吧。”

姜凝平静地移开目光。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李译北从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家庭算不上大富之家，但算小富，也会哭穷，却不是真穷，手里不缺钱，身边不缺人。

他对人生的态度十分淡然，也在更早的时候就认清楚了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从不排斥，甚至可以说，他很向往普通，他希望在合适的年龄结婚生子，他曾经以为姜凝是那个合适的人。

起风了，姜凝拨了拨头发。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还真说不好什么时候算是“曾经”。

她有些好奇，世界末日的时候，她这个前男友在干什么呢？

李译北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不用微博，活得很老派，以至于不主动联系他的话，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

他自己并不在意社交，觉得认识的人都是朋友。

对世界淡漠的态度，一度让姜凝非常羡慕。

“你跟那个转校生，是不是真的——”

将问未问，就停在这里。

姜凝下意识想否认，毕竟她跟戚尧都知道他们对外的关系是假的，康夏也是知情人。

但李译北现在并不能被划进帮她保守秘密的圈子里。

李译北应该不会帮她保守秘密的，可能会坏事。

她选择了沉默，这在对方看来也就是默认的态度了。

“……是真的？”

李译北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个结局，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语气都变了。

怎么说呢，虽然目前为止在他看来他们之间还没有很熟络，但是李译北竟然透过表象看透了事实，毕竟她跟戚尧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老师都信了，他却没信，必须从她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才愿意相信。

“我一直以为你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姜凝明知故问：“见色起意？”

“他也没有那么……”微黯的光亮之下能看到他条件反射皱起的眉毛，看来他对其他人对戚尧的评价非常不赞同。

“那你是觉得……我是因为他家很有钱？”

“这我倒不是很了解。”

李译北问她：“他家很有钱吗？非常有钱吗？有钱到什么程度啊？”

姜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反客为主：“不是为财，就是为色，是因为他转过来的时间太短了是吗？所以如果我跟他确实在一起的话，一定就是为了这两种因素其中之一，或者两种都有关系。所有人都是这么看我的？”

或许还觉得她捡了大便宜，姜凝揉了下脸，如果她是旁观者，她恐怕也会这么认为。

“不好意思，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李译北没有说话，姜凝转身要走，他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去：“我送你吧。”

姜凝回身婉拒：“你是不是忘了我住校，送什么呀？”

她笑了下：“回去吧，挺晚了，早点回家。”

李译北跟上去：“我本来不是想跟你说这些的。”

姜凝重新看向他：“你不是想问我跟戚尧的关系？”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问题他恐怕早就想问了。

“除了这个问题。”李译北看起来很紧张：“我本来以为你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得到你的准确回答之后我就会说，我们可以一起进步，我是说关于学习。你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被各种事情影响，所以这次考试才会发挥失常，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虽然我的成绩也很一般，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进步，我本来是想说这些。”

姜凝抿唇微笑，这次回来也不是全无收获，看，之前的闷葫芦李译北，不是变得很勇敢了吗？

可惜她不需要了。

或许这个人的存在会在某些时刻影响到她的情绪，但姜凝非常确定，他们两个不可能了，经过了那么多事，她已经不喜欢李译北了。

李译北抓了抓脑后的头发：“他是年级第一，想必，你也不需要我帮你了吧？”

姜凝脑袋垂了一下。

“回家吧，很晚了。”

多晚都睡不着。

姜凝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事儿，对她来说，那些事情都是一个个麻烦，一个个问题，她没有一个有解决的办法，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

她曾经活得很阳光，即使有属于消极派的惰性，吃多少次亏都不改的惯性，世界一次次向她扔来各种人生挫折的种子，每一次都一击必中，但她永远心怀着没用的希望。

姜凝在黑暗中借着外面的微光看自己的手。

“你也确实没有努力过不是吗？所以变成今天这个鬼样子，能怪谁啊？”

她曾一度怨恨命运，尝试过改变和努力，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把这叫做命运。

其实偶尔也会蹦出这样的念头——

命运没有被改变，是还因为不够努力吧？需要达到的数值要到90，她在85的时候就感觉身心俱疲停住了。

这能怪得了谁？

姜凝思维混乱，反复心虚，又理直气壮地对命运产生了怨怼。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她，永远只看到消极，只想到BE的结局。

她翻了个身，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拿出手机，点开跟戚尧的对话框，有点难过。

就像是已经看到了注定到来的离别，她试想过自己如果是戚尧，怎么样都不会选她。

这是正确的选择，她清楚，戚尧也清楚，只是为了离别难过，无关其他。

姜凝深吸一口气。

快到而立又如何呢？

人活到多大的年纪，都学不会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