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边界 第43章 失衡

孟祺山的志愿决定得比外人知道的要早些，但外人知道得比家里最后知道的人早过很多。

孟国安被通知的当天晚上录取通知书已经放在邮寄箱里，一向态度自持的他在餐桌上大吵了一架，亲手丢掉了还未拆封的通知书，顺手掀翻了整桌菜。

“孟祺山，你要是敢去读这个书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后来也就同孟国安自己说的那样，孟祺山再没见过他也从没听他问起过他的学业，甚至在读书的四年里他都没见过一次孟国安回家。

毕业那天他捧着作品正欲给林岚展示，迎面撞上孟国安。

他沉言推开入户门，身后乱作一团还跟着哭红眼睛的林岚。

“还整这些破玩意呢。”捧在怀里的展示箱跌落在地上，孟国安顺手拿起鞋架上平时收纳钥匙的盒子，重重砸落下。

不偏不倚地正好能让整件作品毁于一旦。

“还有楼上那些，下场也一样。”

孟国安厉声眼睛都没抬，“你不听话也会和他们一样，被我亲手摧毁。”

尾音轻飘飘地一直随孟国安离开家门的脚步远去。

林岚试图扯住他唤醒他一点的良知：“孟国安，那可是你儿子。”

得到的却是他一如既往冰凉的回答：

“早就不是了。”

融溪寻了个能安稳坐下的位置盘腿。

听孟祺山细细说来时不自觉地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孟叔叔也太过分了。”她不自觉叹了声气，“所以你送给我的那件金嘉花园也是修补过的吗？”

“没有。”孟祺山摇头，

“那件是后来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是有人在它受到一次伤害的时候悄悄，唯独把它藏了起来。”

她想起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是林阿姨……吗？”

“嗯。”它锁住了林阿姨的婚姻也锁住了她的爱。

夜风爬过融溪的肩颈带起一阵树叶沙沙的声音，身后小道上传来低低的两声脚步，又在刻意掩盖下消失在捕捉范围内。

她转头四望无人。

“那现在呢？叔叔对你还是那个样子吗？”节目组准备的油盏灯重新亮起，透明的玻璃罩上留下的刮痕在倒影里清晰可见。

刚才的声音估摸是来换灯光来了。

融溪沉声等着他的回答。

“或许吧。”

孟祺山靠在椅背上，“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的认可了。在或不在，对我来说也就那样。”

丝巾下融溪漏出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背。

像小时候他拉住她的手那样，藏在椅子之间。

孟祺山低头，影子随之低下。

“孟祺山，你教我吧。”她说。

被她握住的手却反手将她圈在手心：“冷吗？”

融溪摇头：“我和你一起重新搭。”

她翻过掌攥成一个小小的拳头，“然后把他们保护起来，就像庄老师摆的那件屋子一样。”

“可以吗？”他的眼神里难掩意外，望向她是不加修饰地全都吐露出来，

“即使到现在我完成的部分也不过三分之一。”

“当然。”她说着小小地直起身板，“长这么大，只要我想要干的都能完成。”

融溪顿了顿：

“更何况，现在我们是两个人。”

-

她窝在沙发背上不知不觉地和孟祺山聊了很多，几近结束看见岸边的灯光全暗下才回到旅舍。

房门敞开，融溪喝了口热乎的开水收拾过，和罗芸恩一起躺下睡了。

节目组在泉安定的房间其一是大床正好换到她们手上，但大床房间联通的卫生间有一个超大的浴缸正好面朝海，对她们来说简直全是优点。

这晚融溪枕着香氛，耳边是窗外海浪扑打岸边的低吟，睡得安稳一觉天亮。

按照事先分组融溪搭上了小面包车，和罗芸恩坐在前座。

一上座就看见她不顺意的表情，面包车后面坐着同样表情的男生。

融溪眼神打转骤然从这个场景剥离出超多信息。

“惹你生气了？”她蹭蹭罗芸额肩表示安慰。

“是啊。就今天早上他，”说着罗芸恩撇头暗示了一下位置，“说我没有之前好看？！真是气亖我了。”

融溪转头。

缩在角落的李宾恒眼里已经没有了怒气。

“那你就准备这样一直不说话？”其中带着点求她帮帮忙的意思。

融溪了然微微点头。

“对啊，当然是不理他了。”罗芸恩越说语气越着急，

“到现在还没意识到问题，还不给我道歉。我真的是气得不行。”

“哦——”她听罢点头，

“是啊——怎么都没有听见他道歉啊。”

说着暗示地瞟了眼李宾恒。

“你不坐下来？”她眯眯眼似乎察觉到奇怪的地方，仰头顺着融溪的视线看去，正好同李宾恒交汇。

“对不起。”男声响亮，闷闭的车间回荡着他的声音。

孺子可教也……

融溪挑眉：“这个位置……？”

她暗示似地看向坐起身的李宾恒。

罗芸恩想拉她坐下来的手已经伸出。

她侧躲了一下，正好趁这个时间身后的男生已经在位置上坐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融溪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拐过弯坐到后面的位置。

巧时孟祺山从车门进来。

“早。”她主动挥手招呼。

孟祺山落座回答她：“早上好。”

车前的那两位还在叽叽喳喳吵得没完，融溪靠在后椅背上眯着眼精神却正好。

她盯着车辆弯弯绕绕沿着车轨终于停下。

“老师们，到了。”前面的工作人员先收拾东西下车。

镜头没有摆动直到被车框挡住依旧正朝着他们。

她看向身边没什么动静的人。

孟祺山合眼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熟睡。

顺着他脸颊的弧度一直向上爬，不自觉地伸出手在他的额间试探。

小憩时的她慵懒随性，像挂在衣帽间最外面的运动衫随手可摘。

“嗯？”融溪刚索向他的眉间时，被抓了个正着。

微微皱起的眉头下是刚才想到的烦心事吗。

“你的眉毛真好看。”她收回手不自然地笑了声，“下车了。”

他揉了揉眼睛：“走吧。”

今天的活动大约是室外，融溪为了防止走过这一遭回去亲妈都不认识，又戴帽子又涂防晒连底妆用的都是有防晒度数的。

刚下车就能看见候在车前的讲解员。

孟祺山在她身边接过她手上的包。

“我们基地是省内野生动物种类最多的基地，比如说我们国宝熊猫、金毛羚牛在这里都可以看到。”讲解员边说边领他们往园区深处走，每每经过新的饲养区都能重新闻到养殖和粪便的味道，

“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饲养我们的小熊猫宝宝和洗澡两个流程。”

讲解员走在最前面推开铜色大门。铁面泛出锈色的红，门后水泥浇制的楼梯一路向上和两边玻璃的制面一致走向。

走进铜门后，右手边挂着一个显眼的泡沫板，上面用宋体打印下关于小熊猫互动的标语。

“小心抓伤……”

融溪草草撇过一眼跟上大部队。

玻璃在场馆的灯光下透出浅浅的薄荷蓝，她趴在玻璃窗前和挂在枝丫间的一只小熊猫对上视线。

它的眼睛圆圆黑黑的，像杯奶茶里的珍珠，微微突出的嫩色舌头似在朝她卖萌。

“好可爱……”融溪忍不住轻叹。

“要帮你拍照吗？”音落，一只好奇的小熊猫扭着狐红的胖胖身子往这边走来。

趁这个时间她将手机递给孟祺山肯定地点头：“考验你拍照技术的时候到了。”

讲解员给他们留了一段园子里小熊猫互动的时间，融溪换过好几个角度拍完算满意后，节目组又催了一张四人的大合照。

照片的拍摄任务完成之后，讲解员领他们往园区更里面走，直到楼梯变成了平地水泥路面的尽头出现了一间同样铁门的小屋子。

那扇铁门倒显得比入园的新些。

讲解员站在铁门前面介绍了很多洗澡的注意事项后，给每人分派防护服和袖套。

融溪拿上东西走在前面先进入更衣间。

套上衣服和袖套穿上有了沉重的感觉，像个水桶似的。最难受的还是束脚的地方，防护服塑料的材料紧贴在她的脚腕上刺挠得很。

她垫了点纸巾勉强有些缓解。

“融溪？”外面有声音轻声叫她的名字。

她拨开换衣间的垂帘探出脑袋：“怎么了？”

洗澡间里的工作人员匆匆，其中几个手上一手一只小浣熊。

“这个给你。”她接过孟祺山手上递来的东西，是双未拆封的袜子。

融溪解开锁扣反复触摸了两下布料：“这个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软软的薄薄的，像轻轻带过的羽毛。

“他们正好有，”他递上另外一双女款，“还有一个顺便给罗芸恩。”

融溪答应下。

刚好这样不用担心等一下垫在里面的纸巾掉了，依旧还会回复原样。

“那你们呢，有吗？”

她伸手示意了一下袜子。

“嗯。”

麦克风在小房间里的扩音效果很好，融溪关上帘子在里面换高袜的时候听见他们试麦的声音。

拉开帘子才发现是小时候上学老师带的那种小蜜蜂。

别在他们腰间还怪有喜感。

敞开的大门里走进来个融溪熟悉的造型师，她呆在原地任由她整理了一下妆造才到房间中央和他们汇合。

“就等你了。”罗芸恩见她来扯了扯她的胳膊。

“这不是来了嘛。”

她站定的位置正好对着小屋的玻璃窗，位置很高但依旧能看见外面密布的绿植和节目组高架起的摄像机。

讲解员边打开麦克风手里边托着只半手臂长度的小熊猫。

它洋洋洒洒地扫过他们，打了一个哈欠，似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

“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小熊猫这个品种是非常亲人的，所以等下洗澡的时候不用害怕。和我刚才讲解的那些要点一样，其他都不用担心。”

他正讲着身后传来一阵指甲和水盆碰撞的声音。

融溪微微转头。

“小心。”

看到的却是倒了满地的冷水，一直蔓延到她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