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将军的归来对交界地隐隐成型的棋盘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其程度不亚于一周目我从王城地底一跃而下去摸癫火。
他究竟为何能从猩红**的侵蚀中找回理智?
红狮子城办的祭典当日来了各路英雄,当天的盛况所有人都看得见,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也的确做不得假,于是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说将军意志力惊人的,有说红狮子军团的英灵们自愿付出了某些代价的,也有说……总之没有扯上我。
作为交界地最不受待见的褪色者,天生和半神不对付的立场让所有人都一致略过了正确答案。
几个认识的人倒是在离城的时候隐晦探过我的口风,我一概一问三不知。
啊?
是吗?
不知道啊?
我就和他打着打着,他突然就醒了,那我也打不下去了嘛。
我用最无辜的表情面对每一个想要从我这获得提示的人。
开玩笑,我怎么敢把自己捅出去啊,给碎星将军的那根金针叫米凯拉的金针,那可不是普通的纯净金针,本来是计划给我自己抑制癫火用的。
真要被问起来历我编故事都编不出。
还是让当事人去面对那些猜测打量和试探吧。
拉塔恩未必不知道我的念头,只是恸哭沙丘的一问一答像是某种默契,就他的反应看,他好像对一人抗下所有表示无甚所谓的样子。
他甚至抽空还帮我做了遮掩。
……不愧是将军,将军大气!
于是我非常没有心理负担地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碎星将军带来的动荡远不止他恢复理智这一件事,祭典尾声时他主动解开星星封印的操作也颇令人费解。
星星开始运转,卡利亚王室的命运不再固定,流星坠落,永恒之城开启……
我都能想象到居于幕后的某些人焦头烂额的样子了。
有了这个碎片战争中的最强半神站在风口浪尖,投射我这个褪色者身上的注关注会少很多很多。
我相当满意。
这样一来,原本需要遮遮掩掩的小动作也可以搞起来了。
活着的将军就是好将军!
……
盖利德要塞距离艾欧尼亚沼泽不远,我一一告别朋友,孤身返程时路过,顺道拐去找老将欧尼尔。
欧尼尔毫不留情地拆穿我:“什么顺道,特意过来的吧?”
我表情讪讪。
“说吧,”武人的脾气一向直来直去:“有事说事。”
我非常听话:“哦,找你讨个东西。”
“?”老将纳闷:“除了这面旗,这身甲,这条命,我没别的东西。”
“金针。”我慢吞吞道,“我找你讨要一根断裂的金针。”
“……这还真有,”欧尼尔为我精准的形容而眯起眼睛,不过很快,他嘿了一声,直接问了:“你怎么知道我有。”
当然是一周目的你告诉我的啊。
不想说理由的我梗着脖子:“你就说给不给吧。”
打了五天攻防的效果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问的人随意,答的人更随意:“如果我说不?”
我早有准备,秒答:“那我就拿报酬换。”
“还有报酬?”他乐了:“我倒要看看你拿准备什么收买我。”
“你以后的吃穿住我包了,”我昂头,“费用走史东薇尔城公账。”
欧尼尔沉默了一会,随即挑眉:“小姑娘,你这是两个要求了吧?”
我迎着他锐利的视线,就很狂:“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这一场对峙的时间不短,我却一点也不慌。
他如果要拒绝大可以一口回绝,不拒绝,就是在犹豫,说明他在认真考虑。
艾欧尼亚沼泽就是一个毒池,人类呆在沼泽中心无疑是自寻死路,欧尼尔将军能在这里一驻扎就是好多年,足以见得他的体魄是多么强健。
只是再怎么强健也熬不过时间。
我对劝离一个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将是在没有信心,但既然我和他能谈得来,帮一把也不费事,那就问一问试试呗。
史东薇尔城还挺大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人到了这个时候,总归在心里会有一点对故地的怀恋吧?
拒绝了也无所谓,大不了下次再问一次嘛。
我心怀期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拒绝我。
“为一根断掉的金针付出这种代价不值得,”老将目光沉沉地凝视我,所言句句肺腑:“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金针能抑制**病并不假,但它并非万能,指望对神人、半神起效,它还差了点火候。”
“值不值我说了算,”我歪头,轻快道:“反正有没有用其实无所谓——我以为你能听出来这只是一个借口?”
这下轮到欧尼尔被我的直白给噎住了:“……”
“想好了吗,”我甚至催促,“搞快点。”
催得欧尼尔愤而怒之:“这不考虑着呢,哪有这么快!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求人的态度。”
“你都要拒绝了我还要什么态度,”我主打就是一个不客气,再催:“快,果断点,成还是不成?”
“成,”他震声:“成交!”
“……哦,”我揉耳朵:“成、成就成呗。”
吼那么大声干嘛啦。
梅琳娜默默拉了一下我:“小春。”适可而止适适可而止。
我悄悄对她眨了下眼睛,适可而止了。
对这类人就不能客气,激将法最好用了,嘿嘿。
那边欧尼尔鼻子出气:
“又不是有病非守着艾欧尼亚沼泽不走,以前是没地方去,现在包食宿,我凭什么不去?”
我:“是是是对对对您说的有理。”
我当然知道他不只是嘴上说的这点理由。
作为曾经从史东威尔城带兵出来的将领,被再次邀请回城时,欧尼尔远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从容。
旧史东威尔城陷落过去了那么久,这位老将看着黄金王朝从鼎盛走到末期,大乱将起,他不止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那些无处可去的失乡骑士灵魂们考虑。
即便如此,我也没想到一提他就答应了。
不是,你的顽固呢?
我想了想,想了又想,还是没想明白,忍不住问:“所以你为什么就答应了啊?”
太爽快了没有成就感。
“你棍子都握手里了,”欧尼尔觑我一眼:“我怕应慢了你锤我头上。”
“……你不想说理由可以不用强迫自己瞎说的。”我憋屈道:“以及我手里这个是魔法杖,不是棍子。”
“是吗?”欧尼尔笑了:“是不是棍子你自己不应该更清楚。”
“当它是棍子的时候,它可以是你的手,你的腿,你任何身体一部分的延展,可当它成为法杖的时候,却成为了你的约束,你的镣铐。”
目光毒辣,见解堪称一针见血。
我握紧了观星杖,切实体会到了“老将”一词的份量。
“放任自流发疯发狂的我见多了,自愿给自己套上镣铐的倒是少见,”欧尼尔拍拍我,“只是感慨一下,没别的意思,我这说法方式直来直去,以前老得罪人,要不是能说的上话的人死完了,我也过不到现在。”
我看他一眼,收起观星杖:“那你放心,我活的肯定很久。”
“你要的东西。”欧尼尔把断成两截的金针递给我,“纯净金针,能治疗**病,自碎星将军疯了以后他的士兵没少打这个的注意。”
“结果呢?”
“当然失败了,”他道,“你以为那个对半神无用的结论是怎么得出的?”
“哦……”
我仔细打量手心的断针。
我刺入拉塔恩体内的金针本质上与它是同一根,唯一有差别的就是,那一把在一周目时被修复过,被赠予需要者,被用过后又拔出,后来我受人嘱托将它还给已死去的玛莲尼亚,再返还于我的金针便更名为了米凯拉的针。
一直到天空城法姆亚兹拉,在时空缝隙中古龙神战败后,它才成为了唯一一根能够压制癫火的针。
“整个盖利德罹患**病的人不知凡几,严重到需要用纯净金针压制,人却还没死的也就那么一个,”欧尼尔吐出一个名字:“米莉森。”
我蓦然抬头:“你知道她?”
“见过,她看起来和女武神有些渊源。”老将提醒得很隐晦。
“可能吧。”我混不在乎道:“她是她,女武神是女武神。”
“即便你才刚从碎星将军的红狮子城回来?”
“那有什么。”我更不在乎了:“碎星如何?女武神又如何?他们之间的事是他们的,我做一件事肯定是我觉得该这么做或者乐意去这么做,至于立场?”
“我一褪色者有什么立场,我自己就是立场。”
欧尼尔看了我半晌,随即大笑:“难怪……难怪!”
“……欧尼尔?”
“想到高兴的事。”他摆摆手,“史东薇尔城直接去就行了对吧?介意我和城里的兵武力交流下不?”
“那最好啦,”我也高兴了:“欢迎指点,我给您发工资!”
“这个时候叫的就很礼貌,”他翻了个白眼:“谁乐得指点,我就活动筋骨。”
我微笑:“嗯嗯。”
临走前,欧尼尔有些欲言又止。
我一看就知道他又想说点什么了。
总感觉他又看穿了什么,但我也的确好奇他看出了什么,于是我也欲言又止。
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我咳嗽了一声:“咳,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就随便一听。”
听一听,如果有哪里破绽方便以后改正,嗯。
“那我也随便这么一说,”欧尼尔立刻会意,他甚至半蹲着拉进距离,压低声音,“你知道,并不是随便来一个人打下史东薇尔城,都会被那些家伙接受,也不是谁都会被称为风暴之主的,对吧?”
我眨眨眼,不说话,用行动表明自己只是一个很随便的听众。
“看来你很清楚,那我就直说了。”
我继续眨眼。
“失乡骑士武艺的两大立身之本,剑和戟,你会哪个?”欧尼尔呼出一口气,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这一刻,苍老与暮气从他身上尽数褪去,困顿于一处、固守于回忆而随时间流失的精气神开始回归,哪怕是蹲着,他的气势也在节节攀升,无限接近他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候。
这位昔日风暴之城的将领问:
“能让那些家伙心甘情愿臣服跟随,你的风暴战技又曾痛饮过谁的血?”
我与他对视,慢慢地笑了起来。
“谁知道呢。”我说。
你随便猜,猜遍交界地,也不会猜到,正确答案——一个是艾尔登之王,一个是艾尔登之兽。
欧尼尔也笑了起来。
“哈,看来是了不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