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春 第32章 兵家常事痛难捱

任沉木走到楼下，还没进单元门迎面一道强风就袭击过来。

他矫健地闪身躲开，“谁！”

一拳落空，那人还不罢休，回身抓住任沉木手臂想侧面肘击，任沉木眼疾手快挡住他的手肘，顺势握住他的大臂将人过肩摔撂倒在地。

门板合上发出砰一声脆响，任沉木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嗬，反应还挺快啊。”

“是你还要练。”任沉木看着他，眯起眼睛，“姜煜。”

“偷袭就是你的本事？”

姜煜站起身，活动着手臂，轻蔑地扯了下嘴角：“总比缩头乌龟强。”

任沉木不想和他进行无意义的口水战，“麻烦让下。”

姜煜寸步不让，在任沉木耐心告罄强硬要走时猛地横抵住任沉木脖子将人抵到墙上，抬眸狠戾地看着任沉木，出声是满腔的恨意：“他走了，你满意了？”

他？

任沉木很快反应过来“他”是谁，不过走了是什么意思？他神色不解几秒，又恢复常态，没有回击姜煜，承受着这个进攻，平静地回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都不关我的事，麻烦也不要来迁怒于我。”

“不关你事？”姜煜冷笑，“要不是你老子，要不是你们姓任的，我们怎么会分开？！他怎么会离开我？！”

“所以？”任沉木擒住他横在喉结的手臂，用力将人拽开，开口不无嘲讽，“你们真的是情侣啊？那你当时怎么不敢承认呢？”

姜煜被噎得说不出话，握紧的拳头隐隐发抖，

“……你又算什么好东西？是真是假轮得到你们姓任的来评判？我承不承认轮得到你来管？”

“我承认我父亲在这件事上对不起你们，”任沉木垂下眼藏住愧疚，面上看起来冷静坦荡，“我不为他辩驳，但你也没资格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说到底他爆出的是事实，怎么应对完全是你自己选择的，想要爱情不敢承认，想要事业不敢承担，姜煜，你怨不了别人。你自作自受。”

“哼！”姜煜从鼻腔里冷嗤，上下扫了两眼任沉木，“我自作自受？那你呢？你就尽管嘲笑我吧，躲在这个蜗牛壳，自欺欺人。”

姜煜猝不及防上前两步，在任沉木下意识抬手防御时抬眸讥笑：“躲在这里是不是很爽啊？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你干了什么？没有竞争，没有媒体，没人把你踩在脚底，是不是都忘了你是怎么变成我的手下败将，怎么落荒而逃的？！”

任沉木喉结滚动，视线陡然恍惚，他好像被一拳砸晕了头，耳边是长笛的轰鸣声，无限拉长拉长——

“是。”

任沉木只短暂闭了闭眼，迅速睁开看起来一如平常，甚至唇角安然勾起了笑，“你赢了，可以了吗？”

他钝痛的心骤缩，四肢都要无力蜷缩，一秒也无法多忍受。任沉木推开他疾步上楼，混沌的脚步声带亮楼道的灯，姜煜的尖锐恶毒声音顺着光攀附而上。

“那你认输了吗，任老师，还是叫你，全麦面包？”

任沉木倏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层层台阶，看见姜煜狰狞的笑脸慢慢扭曲，变幻，他的笑变得从容轻蔑，如同一年前那个夜晚——

砸在胸前的鲜花凌乱，任沉木狼狈地转过身，冲锋在前的枪式话筒又将他击倒，快门的声音络绎不绝，闪光灯在眼前刺眼闪烁，他冷汗直冒，目光找不到聚焦点，被一句句逼问追打。

“任先生，请问您怎么看待这次比赛结果？”

“任先生您认为自己是失误还是对手确实更有实力？”

“任先生您今年比赛成绩与过往相比都显得较为逊色，请问是状态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您认为自己和姜煜谁更有希望打入国际珠宝设计大赛？您还担得起设计天才这个称誉吗？”

“请问你还会继续接下来的比赛吗？”

……

任沉木站在那里，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他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心在冰河里不断下沉，他无措地向四周张望，恍惚间看见任青梧站在远处的身影。

父亲……

任沉木趔趄几步，向那个方向伸出手，任青梧的身影突然就清晰了。

带我走……带我走……

他不住地战栗，牙关碰撞在一起咯咯作响，眼睁睁看见任青梧极度厌恶地望了自己一眼，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任沉木四周洪水猛兽穷追不舍。

“任先生那是您父亲吗？作为伟大设计师任青梧的儿子你觉得今天的成绩对得起他的栽培吗？”

“您母亲是美术学院的权威教授，您认为自己是否有遗传到父母优良基因的天赋呢？”

“听说您还有个兄长，他在世时也是可以说是叱诧风云，为何会突发抑郁离世呢？您现在是否也处于这样一个状态瓶颈阶段？”

“任先生请问你兄长的离世对你有什么影响吗，他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任先生，您对于自己的家庭背景在您职业发展中有什么看法吗？您之前的成绩是否存在黑箱操作或伪造？”

“任先生请您正面回答问题……”

任沉木眼睛开始胀痛，他伸出的手握紧拳头，但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另一只手握住，周遭的一切恍然间消退，他睁开肿胀的眼睛，看见姜煜意气风发的面容，带着谦卑和煦的微笑。

“前辈。”

他启口，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吃人的漩涡。

“承让了。”

右手被姜煜紧紧攥着，他盛满恶意的眼睛藏在伪善的笑容之后，一股刺痛从任沉木指尖刺入，穿透皮肤混入血液迅速洗劫他全身，他痛得抽手，挣扎间奖杯从姜煜手中滑落。

哐当。

摔落在地的奖杯那一瞬间碎成了满地纸屑，任沉木精神恍然，他低头，看见满手鲜血，血丝蜿蜒过掌心，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一颗颗漂亮华丽的石榴石，反射着诱惑的光泽。

任沉木赤脚踩上去，被扎破脚心，他胸口无规律地起伏，半蜷起手指无措地四处摸索。

怎么办……

怎么办。

他什么也设计不出，什么也想象不到。

——一只摆在大厅中央，美轮华贵的，停摆的钟表。

浑身的肌理都在崩裂，任沉木脚下不稳，无力地摔倒在地，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眼前。

他抬头顺着鞋面往上看，是任青梧冷漠的脸。父亲漆黑的身影压在他身上，他匍匐在地、意识涣散，求生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任青梧的裤脚——那是一双布满伤痕的、稚嫩的、孩子的手。

*

[我不要你觉得：卧槽这也太他妈劲爆了！自己人搞自己人，内娱有自己的缅北！#刘嘉反向炒作##涟依娱乐好算盘##乐书宁#]

[喷我你赢了：呃呃呃，我还以为这人早被炒了呢，咋还能蹦跶？]

[吃个柚子ciily-回复@喷我你赢了：我也，这种潜规则的烂人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内娱真是完了……]

[喷我你赢了-回复@吃个柚子ciily：这是真被资本做局了。]

[糊涂涂-回复@吃个柚子ciily：麻烦不要随便揭人伤疤好吗？你没被潜规则你很高贵是吧？]

[吃个柚子-回复@糊涂涂：你没事吧？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揭人伤疤了？别你家主子都退圈了就当丧家犬乱咬人啊，有你们这种xmm难怪被人潜。]

[老公给富婆做三每月净入八百万-回复@吃个柚子：一个巴掌拍不响，不然某些人咋这么敏感肌【捂嘴笑】]

[老公给富婆做三每月净入八百万-回复@糊涂涂：刘嘉真的是个烂人（没有说涂宣不是的意思）]

[小lele你在哪儿：吃完全部的瓜真的怜爱乐书宁了，从海选开始就不太平，拍个剧一直被攻击，甚至被害进了医院也在被骂，心疼姐姐【大哭】【大哭】]

[其实这是我第八次考四级-回复@小lele你在哪儿：求指路。]

[啵啵星球-回复@小lele你在哪儿：求指路。]

[小lele你在哪儿：已私。]

[老师我下辈子一定不裸考-回复@小lele你在哪儿：吃瓜回来了，同感，乐书宁大美女无妄之灾【合掌】]

[白羊黑蹄-回复@小lele你在哪儿：你以为海选前就很顺利吗，我们宁宁一路真是各种坎坷【大哭】又是同行陷害又是资本欺压的，宝宝未来都走花路【拥抱】]

[爱吃饭-回复@白羊黑蹄：宝宝未来走花路【苦涩】【苦涩】]

[小宁今天开张吗-回复@白羊黑蹄：宝宝未来走花路【苦涩】【苦涩】]

[老师我下辈子一定不裸考：都拿起智能手机去支持我们《拾阶而上》好吗，祝导亲自操刀，乐书宁陈昭禹两大颜霸实力演绎，入股不亏冲冲冲！【给力】【给力】]

[Suring U-回复@老师我下辈子一定不裸考：支持姐姐！！！从全网黑到逆风翻盘！打不倒姐姐的只会让她更强大！糊bi勿蹭【白眼】一起期待新片《拾阶而上》【彩虹屁】【彩虹屁】]

[书宁易购gogogo-回复@老师我下辈子一定不裸考：支持姐姐！某些漏失货营销咖天天买通稿黑我姐下场就是自食恶果，小心老了兜不住shi被护工关爱哦【捂嘴笑】哦我忘了都查无此人了【可怜】【可怜】]

[宁好哇-回复@老师我下辈子一定不裸考：支持姐姐，当初全网黑的时候某些人不是跳得很高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黑子开麦！]

[宁好哇-回复@Suring U：都说苦尽甘来，我们书宁苦了一年又一年总算甘来了【泪】]

[老师我下辈子一定不裸考-回复@书宁易购gogogo：宝宝我们理智追星，不要骂人以免又落人口舌哦，好好喜欢姐姐就好啦【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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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莜靠在窗台边，手指划拉着微博。

果然啊，涟依娱乐肯定不会把祝晨风供出来，就推出刘嘉顶罪，难怪之前出事不把人开了但是也没继续留任，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这一波反向炒作一出来，话题热度直接上去了，不过涟依娱乐这么会谋划，网民也不全是无脑追星人啊。

他手指一顿，点进去。

这不。

[双门：呃，只有我反感这种反向炒作吗？同一个公司的，你说乐书宁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谁信？说白了只有我们这些普通人才是他们的玩具……]

[G O O D-回复@双门：敢说就行，打过来我先跑【求饶】]

[加勒比海苔-回复@双门：学姐不要命了，这可是周末【闭嘴】]

[还没吃饱-回复@双门：又搁这儿阴谋论上了，是不是觉得众人皆醉你独醒啊，要不要这么厌女【白眼】]

[双门-回复@还没吃饱：？有病？普通人连发表自己看法的权利都没有了是吧？ysn就是被你们粉丝捂嘴害死的。]

[Π-回复@还没吃饱：bro又在这儿开始打拳了，感觉你是那种会一秒猜人性别的那种人【大笑】]

[想不到网名瞎取一个-回复@还没吃饱：纯路人，客观讨论，乐书宁确实是整个事件的受益者啊，先铺天盖地黑稿拉低她的形象，再“澄清”“洗白”来收割路人好感，这种“先抑后扬”的手段又不是没有过，有必要一直捂嘴吗？]

[还没吃饱-回复@想不到网名瞎取一个：从你说“捂嘴”就看得出来你根本不是纯路人，立场这么明显就别玩什么pph正义使者了好吗？还有，什么叫乐书宁是受益者，她被整的多惨你眼瞎看不见是吗？]

[加勒比海苔-回复@还没吃饱：虐狗女xmm就是这种素质，符合我的刻板印象]

[加勒比海苔-@想不到网名瞎取一个：xmm打进来了快跑吧，跟这种人说不通的]

唉。

闵莜收起手机叹气，其实那个想不到网名的网友大致猜得不错，就是一出涟依娱乐自导自演操控娱乐的大戏，从乐书宁到他自己甚至是祝晨风都是演员。

闵莜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他真的极度厌恶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径。

互联网就是这个时代的风口，有的人在地上就被吹倒，有的人上了天又重重地摔回地上。集体狂欢早就司空见惯，任何人都可以随时拉帮结派对相互攻击，也可以随时散伙诋毁谩骂，什么事实真相，什么伦理道德，全是可耻的东西，谁遵守规则，谁就率先被踢出局。

他的剧本里写——

[一个不管不顾往上爬的人，忽然站在了人群发泄口。他会怎么办呢？]

他也曾问过任沉木这个问题，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真正需要“怎么办”的从来不是这个人，而是整个社会。

这摇摇欲坠的公理，这不见天日的人性。

怎么办……

怎么办。

他抬头，看见天花板在旋转。

“你还好意思叫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失败的儿子！”任青梧踹开任沉木，一脸寒意地看着幼子，“要是你哥哥还活着，还活着……我也不至于指望你这个废物！”

好痛……

任沉木仰躺在地上抽搐，眼前一片重影，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好痛……

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想，死了也挺好，死了就不用上课，不用画图了，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任凌羽，为什么不是我……活着好痛啊……我好想死……

一阵铃声划破空间。

任沉木乏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不知道怎么睡着了，梦里的疼痛如有实质，他浑身还在痛，黄昏的夕阳给人一种垂死的幻觉，铃声还在继续，他拿起手机。

[小怪猫影打来视频]

“沉木！”刚一接通，闵莜的脸就凑近屏幕放得很大，欢快地叫他。

任沉木的疲倦似乎被这道声音一扫而空，他笑笑，“小莜。”

“到学校了？”

“早到了，先有点事没来得及跟你报平安，抱歉哈。”

“没事，和家里人说了吗？”

“说了的。”

“那就好。”任沉木忍不住戳戳屏幕上闵莜的脸，他心里有股奇怪的酸感，为什么闵莜先和父母报平安却没时间跟自己说一声？但是这想法太没教养太荒唐了，他只能极力遏制，却没办法稀释，就这样被酸胀填堵整个心，假装云淡风轻。

“打视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跟你通视频吗？”闵莜佯作生气。

“当然可以，我不是那个意思。”任沉木又变得心情舒畅，很配合他表演，屈指比了个下跪的手势，“别生气嘛。”

“噗嗤！”闵莜大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糯的牙齿，“你和谁学的呀？好搞笑哦哈哈哈，”他边笑边也比了那个手势，嘴上还在配音，“闵莜大人饶了我吧！小的知错了~”

任沉木用了点力戳“他的脸”，“有那么好笑吗？”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闵莜情绪的共感娃娃，隔着屏幕也能被随意调控支配。

坏小猫。

“不好笑不好笑，”闵莜马上正色，“好了言归正传，其实我打视频是想问问你，圣诞节你打算去哪儿过？”

“你不来？”任沉木有点急，“你都答应我了。”

“嗯？我没说我不来啊，我是问你有什么打算，你这阅读理解绝了。”

“……哦，”确实是他太应激了，“既然你来，那就是我们两个，不能光我决定，你呢？你想去哪玩儿？”

闵莜的脸离屏幕远了一些，转着眼珠在思考，“嗯……其实我都无所谓了，看你安排吧……”

无所谓。

任沉木无意识攥紧了裤子，抿唇笑道：“嗯——”

“哦！我想起来了！”闵莜的脸忽然又放大，好像就在任沉木面前，眼睛扑闪扑闪，“珠宝展览！我们去博物馆的珠宝展览！我送过你票的，记得吗？”

“嗯。”他当然记得。

“骗人吧？真的记得吗，那怎么一直不找我？”闵莜说。他当时还专门留了字条呢！

“真的记得，没骗你，我发誓。”任沉木柔声道。

他只是还不想使用它，总觉得还太早，总想一直留着，那张门票就像一种证明，一种权力，他无脑地坚信这一点，只要不去使用，他就永远有和闵莜见面的权力。

[有效期内随时待命。]

可这个有效期真的太短太短了，他想见闵莜的时间比它要长太多……

“好啦我开玩笑的，你觉得怎么样？去不去嘛？”

闵莜欢快的声音就像凑在他耳边说一样，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闪烁着期待的光亮。

他完全丧失了拒绝的能力，只能听见自己带着笑地回答，

“当然好，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