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春 第30章 相逢竟是曾相识

这已经是本星期第三次“偶遇”了。

江原川看着车旁不经意路过的姜煜，冷声道：“你还要这样多久？很有意思？”

“我……”姜煜蹑手蹑脚从车旁走过来，状若无事，“我只是刚巧路过。”

“是么，”江原川从鼻子里冷嗤，“那前几次也是巧合？你是上帝什么都听你安排？”

自从那天见面后，江原川就能在各种场合以各种形式和姜煜“偶遇”，比如隔了一条街的早餐店，出门遛弯的休闲走道，甚至下楼扔个垃圾都能在垃圾桶旁见到这个人，见到了也不讲话，看见他了就走，不知道的以为是便衣警察蹲点抓人。

“不是这样！”姜煜很急切想解释，攥紧拳头只能低声道，“真的只是，路过。”

“知道了。”江原川懒得多费口舌，该说的那天都说了，他也已经仁至义尽，“但我不想见到你，下次记得绕道走。”

地下车库隔着墙外燥热，不知道风从哪里灌入，姜煜冷得四肢生寒，他嘴唇蠕动，在江原川转身要走的时候向前踉跄几步，捏住人袖子又马上放开，

“别走！”

江原川脚步不停。

“为什么？！”姜煜终于克制不住地哽咽质问，“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疾步上前，一把拽住江原川手臂将人转过来，目眦欲裂：“你凭什么擅作主张！凭什么离开我！你拿我当什么？！”

“你发什么疯，放开！”江原川奋力挣扎却被姜煜抓得更紧。

“我就是发疯！我tm早就被你逼疯了！”泪水从姜煜瞪大的眼睛里滚出，留下一道湿润的水迹，他又哭了——江原川从来不知道他是个这么爱哭的人。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姜煜双目失神，泪水模糊视线，抓着江原川的手不断用力想找到聚焦点，“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去查，是不是等你飞国外了我还在这里傻傻地等，你拿我当傻子骗得团团转！你怎么，怎么可以这样……”

江原川被抓得生疼，却分不清身体和心里到底哪个更疼，他反唇相讥：“可你不是查到了吗。”

姜煜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垂下头像是失了所有力气，说话时断断续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好怕哪一天你突然就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不和好就不和好嘛！我又没有逼你！为什么要走，我只是，只是像现在这样偷偷看你，只要这样就好了，为什么这样也不行？”

“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江原川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的出现是对我的打扰，会让我想起那些痛苦的、不堪的回忆，我很厌烦！”

“大家都体面地分开不好吗？干嘛搞得那么难看？姜煜，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是撒泼打滚就能解决问题，可你就是学不会承担责任是吗。”他抬手，指腹拂去姜煜的泪水，“那就要付出代价。”

他说完，推开姜煜转身离开。

那你呢？

姜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好恨，明明谁也不是赢家，你凭什么全身而退。

*

颜色鲜绿深邃的石头被搬上砧板，强光手电照射其上。

任沉木仔细观察着这颗祖母绿原石，另一只手拿着工具一点点去除风化层，他探出拇指轻轻按抚，质地细腻温润，光射映出的内里玉质浓郁明亮的翠绿，光线穿透性很好。

确认无误，他站起身，收起光，将手电筒倒放在桌面。

这颗原石是他在网上购买的，前几天就送到了，只是在医院没来得及去拿，东西易损还贵重，他生怕会出什么差池，在宠物寄养店接回Ruby就立刻赶回家取件，所幸一切都好。

他拿过一旁打印好的稿图，拿笔在原石上做好标记，开始用粗磨器去除多余的部分，屋内响起嗡嗡的器械声，Ruby在客厅咬着胡萝卜玩具，听见声音跑到门口偷看，但主人不许他进去，他只能在门口追着尾巴转。

时间一点点过去，Ruby玩累了都趴在门口睡着了，任沉木打开门，按着脖子缓解酸痛，看见趴在门口的Ruby觉得好笑。这次的突发事件不只吓到了任沉木，好像也给这只有灵性的的小狗也留下了阴影——任沉木从接到Ruby那一刻就体会到了，它变得格外粘人，围着他转个不停，眼睛总是要盯着他，还要凑上来舔他。

“胆小鬼。”任沉木在它狗头上轻敲两下，Ruby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又被任沉木按下眼皮继续睡觉。

任沉木弯腰抱起这只大大的小狗，它身上的皮毛已经长出来了很多，皮肤接触到感觉痒痒的，也很软，任沉木把它抱得更紧，右手顺着它的脊梁顺毛，Ruby发出舒服的噜噜声。他将Ruby抱到客厅，看着乱七八糟的客厅无奈扶额。

他原意是想给Ruby做下午饭的，但是看它睡着了也没舍得叫醒。把Ruby在它的窝里放好，任沉木从冰箱里拿出鸡胸肉胡萝卜和糙米拌好，又倒了碗没有乳糖的羊酸奶，将食物给放在小狗身旁，等它醒了自然知道吃。

冬天的夜晚来得好快，任沉木还没回过神就被橙黄的余晖晃了眼，整个室内一动不动，什么都是黄昏的颜色，可是他忽然心跳好快，就像昨天同一时刻同一秒，所以他动了，他回到那个空出来的卧室——现在已经被改造成工作室了——缓步走到初现内质的宝石前，这是这间同样黄昏的空间唯一与众不同的色彩，，任沉木探出手指，还差一点碰到时又忽然转身出门，他就像瞬息间被什么力量操控，兴奋难耐地推开房门，大步来到311门前。

叮咚！

屋内传来低闷又清脆的门铃声，任沉木如梦方醒——闵莜不在这里啊。

他想到自己一系列的举动简直被自己蠢笑了。

是嘛。

闵莜不在这里嘛。

他还没回来。

任沉木回到工作室，看着昏暗光线下亮闪的绿光，又想起了那条划破夜空的锦鲤。

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美的真皮珠宝匣，内衬防氧化天鹅绒，那枚锦鲤钻石胸针正安静得躺在其中。

“这是幸运石哦。”

闵莜翻找了好久的照片，终于在相册底层找到了，他举着手机将照片捧到任沉木眼前。

任沉木看见照片瞪大眼睛，惊奇着疑惑——图上正是闵莜送给自己的胸针。

“幸运石？”

“对啊，”闵莜脸上洋溢着笑，“你昨天说到小福星我突然想起来的。这个，”他手指着钻石，“就是一颗幸运石。”

“是我小时候，十岁左右吧，暑假爬沂蒙山获得的。我当时跟家里人走散了，我找人时不小心从山坡摔了下去，幸好滚到一半抓住了一节长出来的岩石才稳住没彻底掉下去。”闵莜讲到这里略显尴尬，“然后我就嚎啕大哭，后来还是工作人员和保安把我捞上来的，当时我手里就攥着一节亮晶晶的不知名硬物。”

“我带去那儿的主题公园做鉴定，发现它居然是钻石原石！其实山上发现这个是不能私人带走的，但是我在路上听寺里的僧人说石头都有灵性，会自己认主，我能捡到是一种缘分，于是我很执拗地想要。唉我平时在家就是土皇帝，被惯的无法无天了，一直找我爸闹，最后他找了当地的地质矿产部门，用了点……小方法，最后这节钻石就属于我了！”

闵莜忽然凑近任沉木，食指抵在唇前作噤声状：“是合法的小方法，你可不要多想乱说哦！”

任沉木配合着认真点头，“我知道。”

“ok，”闵莜落回身子，“那我继续说这颗钻石的前尘往事。后来我爸就把这节原石拿去雕刻了，但是一直没有我喜欢的设计稿，直到后来有天我在一个社交app上看到了一张钻石海豚，你懂那种一见倾心的感觉吗？”他抬眸看向任沉木，眼珠黑亮，“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得到它。”

“不过那张图是别人转载的，爸爸托关系找了很久才找到原设计师，你绝对想不到，对方居然是个才刚成年的……”闵莜弯起眉毛为找不到词懊恼，“大师？反正在我看来是大师，我不知道你们行业怎么评判这个东西，反正我没见过比他设计得更好、更让我心动的。”

“大师架子还挺大的，”闵莜开玩笑，“约了好多次都没约上，给多少钱也不松口，但是最后也不知道我把用了什么办法对方同意了，给我发了个设计图，把海豚改成锦鲤了，我一看，oi，是大师的风格！那我肯定相信权威哈哈哈……”

任沉木听着听着开始晃神，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冲进脑海，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钻石闪烁的光亮眨呀眨——就像近在咫尺闵莜的眼睛，他猛地回过神，看见闵莜近的离谱的脸，呼吸的气体都喷在彼此脸颊。

“怎么了？”他问，感觉到气息流动，闵莜嫩白面颊上细微的绒毛似乎都抖动了一下。

“你怎么了？！”闵莜再靠近一些，拧着眉生气，“想什么不认真听我说话！”

任沉木食指抵住他额头将人推开些，偏过头喘口气又转回来，一本正经：“没有，我很认真听的，真的。”

闵莜用额头对抗他的手指，向上怒目而视。

任沉木没忍住笑出声，在闵莜发飙前举双手投降，“好吧我错了。快继续讲吧，”他又把手放到胸前合十，“拜托拜托。”

闵莜从鼻子里哼出声，“其实后面也没什么了。原石寄了过去，两个月后我就收到了成品，一对锦鲤钻石胸针。”

“一对？”

“是啊，其中一个在我那儿，还有一个在你那儿。如你所见。”

如你所见。

任沉木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段时间一直有个中年男人试图和他见面，甚至开出了一百万的稿费，对方不缺钱，可惜他也不缺，甚至很讨厌将珠宝设计和金钱利益挂钩，父亲擅作主张替他收了定金，他们为此大吵一架，他从自己卡上把钱一分不少汇了回去，还留言让对方不要再来打扰自己。

原以为这样事情就算过了，但是那人比自己想的要更执着，对方后来不再抬高价钱，而是提出希望自己能见一见钻石原石，看看值不值再做决定。他被打动了些许，又听说那人是为了自己儿子，他忽然很想知道一个这么爱自己孩子的父亲是什么样的。

他答应了。

但他没有见到那人。

那颗原石摆在他面前，和他见过的无数钻石原石一样，却又藏着与众不同的、深沉的、一位父亲的爱——[感谢您拨冗赴约，但万分抱歉家中孩子身体抱恙，我实在放心不下，只能先行离开，对此造成的不便我深感歉意。犬子十分景仰您，对这颗钻石也很是喜爱，旁人碰也不许，只希望能借您妙手生花，点石成金，还望能雕琢一二圆他一个心愿。感激不尽。]

——这是钻石下压的信纸上的内容。

任沉木收回思绪，冷硬的眉目都变得柔软，他轻轻启口。

“原来是你啊。”

“什么是我？”闵莜不解。

任沉木却开怀大笑，他捧住闵莜的脸，眼中满是惊喜欢愉，“我说，那个幸运的小孩，原来是你。”

闵莜仍是满眼疑惑，两腮的肉被捧得堆积起来，任沉木笑弯了眼睛，将这个充满巧合与缘分的故事补充完整。

哐哐！

不锈钢磕在地板上的声音。

任沉木轻轻放下胸针，转头发现是Ruby蹲坐在门口，见他转过头用脚将碗往前推了推，那意思是“再来一碗”。

“今天的饭已经吃完了。”任沉木走过去，对小狗说，看着耷拉的狗耳朵又蹲下身，拎起它的一只耳朵又道，“不过可以额外奖励一些。”

汪？！

Ruby惊喜地抬起头，任沉木已经拿着碗走开了，来到厨房给Ruby准备一些小宵夜，一边制作一边振振有词，“谁叫你是个幸运的小狗呢。”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Ruby才不管这些，有吃的它就开心。

满满当当的饭盒再次摆到它面前，幸运的Ruby继续大快朵颐。

任沉木站在它身后，看着夜幕降临，星星一颗颗冒出来，就像那个夜晚一样。他昨晚那么期待今天的“真相”，那今晚又该期待什么呢？

是什么都可以，闵莜总是轻而易举让生活跳出惊喜。

天呐。

他不得不再次暗自惊呼。

世界居然这么小，地球果然是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