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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 第19章 Chapter 19

作者:李居安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5 15:51:42 来源:文学城

四四方方的窗口把这个复杂的世界缩小,小到只有眼前这么一丁点儿大,我在趴在窗台上一直向外看,院子里是旧砖铺成的地面,歪歪扭扭,月光一照却有种在发光的错觉,好像这条路一直能通向这个世界之外。

我们从前屋的后门走进来,不需要经过院子的大门,此时铁栅栏门正被一把大锁锁着,它跟我眼前这扇窗户一样打不开,但其实锁了也和没锁一样,来时听女人说她家后院的院墙早就倒了,她男人活着跟死了没区别,所以一直也没来得及重新砌。

我左等右等,摸黑的鸟都站在房顶叫了好些声,累得再也不吭气儿,才从门外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

我立马从炕上跳下来,趿拉着鞋跑到门口去时,门恰好被打开,纪乐捧着一个碗,还没来得及进屋就被我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顿了一下,凝眸怔怔盯着我。

“为什么要锁门?”我问他,他却根本不在意我说了什么,纪乐把端着的碗塞进我怀里,白瓷碗向外散着热气,捧在手里暖暖的,我这才看见碗里盛着两枚煮鸡蛋,用手摸了一下,还烫得很。

纪乐顺着墙边儿摸索了一阵儿,终于找到了灯绳,他“咔哒、咔哒”拉了两次,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闹了半天有灯绳没灯泡。

他用目光将整间屋子又扫一遍,终于明白了那老板娘说“谁寻思还真有人来住店”的意思并非是抱怨生意不好,而是旅店压根儿就不是主业,明白之后再一细想,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屋子里有一股子长年无人的尘土味儿。

“吃吧,没别的了。”纪乐脱鞋上炕,盘腿坐在炕上,随手掏了掏兜,从左边儿掏出半瓶双氧水,右边儿掏出半袋棉签,见我捧着碗迟迟没动静,他索性伸手拿起一枚鸡蛋在两只手里颠来倒去,然后靠近炕沿儿磕了一下,静谧的夜里“啪”一声响。

“你跟大姐那儿买的?”我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银色的月光顺着窗户洒进来,我抬头看了眼月亮,有点像不锈钢勺子背儿,纪乐的脸一半被月亮照得很白,另一半隐在窗帘阴影后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两个灵魂嵌合在一起。

“没有,村子里偷的。”鸡蛋被脱下大半衣服,剩了个小小的座,他伸手递过来,月光下瞧着这鸡蛋像是还在冒热气,白净又滑嫩。

我是真的有点儿饿了,双手接过来,“你刚才去掏鸡窝了?”

“不然呢?鸡蛋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纪乐微微抬了下头,拿来双氧水,手指间夹着一根棉签儿,跟他夹烟的姿势一样,他看见我用受伤的那只手捧着鸡蛋往嘴里送,冷冷淡淡说了句:“换只手吃,别噎着了,没有水。”

我咕哝了一句:“这大半夜的。”给鸡蛋换了只手,受伤那只被他扯了过去,月光下他弓着背,握着我的胳膊细细看,红线似的血痕早已结痂,“没事儿了,不严重。”

纪乐轻瞥我一眼,用棉签蘸了下双氧水,冰冰凉的触感在我的胳膊上慢慢游走,像是只虫子小心翼翼走着独木桥,他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却还我行我素,我忽然生了种错觉,他没把我当朋友,而当做了某种宠物,宠物可以对主人的话表示抗议,但抗议无效。

手里的鸡蛋被我一口口吃掉,他才慢悠悠拧紧双氧水瓶盖。

纪乐权当图个心里安慰,否则他得一直想着那道伤,把外套折得方方正正往炕上一放,仰面躺在上头不再动了。

我磨蹭到他身边去,学着他的样子把剩下的那枚鸡蛋往炕沿儿上一磕,剥下蛋壳递到他面前,“还有一个,你吃。”

“过敏,吃不了。”他挪了挪身,身下的炕又凉又硬,再加上本来没有二两肉,硌得后背、屁股都疼,索性翻了个身,屁股是不疼了,胯骨又开始疼起来,纪乐蹙着眉,不愿意再转回身,忍着难受闭上眼。

“那你晚上吃什么?”我问他。

“我不饿。”他调整好位置又补充说:“你太啰嗦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答什么好,傻乎乎往嘴里送着鸡蛋,吃完了躲到炕的另一头,横尸似的躺下,隔着窗帘看着窗口,帘子上月光明晃晃正方方,我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想着想着身体上的疲惫终于击垮了本就算不得有多坚强的意志,眼皮逐渐不受控制,当这世界只剩下一条深蓝色的线时,却忽然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如藤蔓爬进我的耳朵里,像是吸盘触角缚住我的耳膜。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开业了,她的声音像是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无法克制似的拍打着礁石海岸,不知为何我听着听着想起了广河的海,电视里如金子般的沙滩它没有,只有嗅不尽的腥咸,海雾来时整片海都是黑洞洞的,站在大坝上往海的深处看,好似要把人吸进去了一样。

纪乐翻了个身,烦躁似的叹了口气,从脑袋下头掏出叠好的外套,随手扔到了我脸上,金属拉锁砸在额头上有点儿疼,我掀开外套一角,黑溜溜的眼睛透着好奇,最开始我还以为是野猫发情,纪乐的声音穿透夜色,他严厉得像是教训学生的老师,“盖回去!”

我的手还举着,捏着他冰凉凉的运动服外套,果真一股子鸡窝味儿,他彻底将身子转向我,睁开眼我俩四目相对,他双臂抱在胸前,就像一路在客车里的那样。

眼前一片模糊,我不知为何觉着他在瞪我,只好放下手,用他的衣服把自己的脑袋包住,可那声音哪里是一件衣服就能阻隔的,不过是徒增难受罢了。

我很想说点儿什么来缓解当下的尴尬,可是越想说越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以至于我也跟着开始烦躁起来,随即坐起身,把窗帘拉开条缝隙,顺着窗户的边边角角往前屋看,正房可是比我俩住得这间小屋宽敞多了,窗户也更大些。

我瞧见两个人的影子在明亮的灯火下像皮影戏映在前屋的窗帘上,瘦的在下,应该是那女人,胖墩墩的在上,应该是她的客人,至于个中细节被夜色妆点得很朦胧,就算我不近视那也看不清。

纪乐抬了下头,又落了回去,一时没注意脑袋“咚”一声砸在土炕上,“几年了,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喜欢偷窥,你是不是就爱看这些?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在他的耳朵里,那女人发出的每一声都像是凌迟的小刀剐着纪乐的心,勾起那段不好的回忆,他理应感到排斥。

我放下手,回头望着纪乐,心中渐渐琢磨明白他为什么会语气如此不善,只好收敛了好奇心,乖乖躺在炕上,蒙住了脸,呼吸出的热气在衣服里头循环流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大半夜的,是不是太热闹了些,我们俩是因为那大客车司机不地道,可这个点儿说什么也不可能再有别的客车了吧?再说我们来的时候整个乡里就没哪家还亮着灯,我……有点儿担心,还有点儿……害怕。”

他没搭理我,似乎若有所思。

我想再说些什么驱散没来由的心慌,便继续说:“我一路上就在想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只是凭着你在论坛发的帖子推测你下一步要去哪,可你从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早就打算找林海。”

“你想说什么?”纪乐突然打断我的话,整个人像是炸了毛一样从炕上坐起身,给我吓了一跳。

“我只是想问问除了我说的那些,你是不是还知道别的什么?”我怯生生问,其实是想确认一下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他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到平常的日子,就像是隔着屏幕的那三年,只不过变得更实在,也更具象化了。

我知道就算回到以前也没什么可感到庆幸的,多年前的那件事只是让我俩痛苦的导火索之一,没有赵某刚还有区捷,还有王学儒……

可有时我觉得自己像是一直蛰伏在冰雪下的昆虫,得等到冰雪融化才能继续往前走,纪乐就是我的同类,我在等一切结束,等我俩有资格谈论未来。

我想问问他,找到赵某刚之后他会杀了赵某刚吗?思量再三还是没能问出口,我怕他告诉我会,那么就算冰雪融化又有什么意义呢?

纪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声异响贸然闯进我俩的谈话中,不知前屋摔砸些什么,我正在心里推测着,突然听见女人凄厉的尖叫声,还没等我做出反应,紧接着被一双手捂住了嘴。

纪乐用双臂锁住我的身体,“嘘,别说话。”

我的目光顺着窗帘与窗户的缝隙,在纪乐并未察觉的情况下盯着前屋那扇窗上的两个人影,圆卜隆冬的男人高高举起什么,女人求饶着说:“我没有钱了,真的没有钱了,钱都被你拿去赌了!你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出来啊!你放了我再给你挣,好不好?放了我……哎呦……你要打死我了……哎呦……”

女人的声音从撕心裂肺到痛苦哀叹,我渐渐听不清她说的话,取而代之像是菜市场里剁猪骨的声音。

我有点儿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吃干抹净之后抢不到钱还要打人出气,直到我看见前屋窗户被甩上一如油漆般明亮的红色,下意识攥紧了纪乐的裤子,身体冰凉抖若筛糠,止不住“唔”了一声之后他的手捂得更紧了。

我想告诉他好像不太对劲,买卖变成了劫财害命。

“不想死就闭嘴,你不是很会逃吗?要是被发现,死的就是我们!”他贴在我的耳廓,声音冷得像是冬夜的冰雪,“胆小鬼,你要多管闲事吗?嗯?”我没回答,觉着他浑身都往外冒着寒气,“既然想活命,那就别出声!”说完纪乐拿着我俩的所有东西轻手轻脚下了炕。

他蹲身敲了敲炕洞外边的木板,这木板没有把手,很难从外边儿打开,“把刀给我,我知道你带了。”

我急忙从衣兜里掏出那把弹簧刀递给他,却在他触碰到那把刀时没有马上放手,“你有办法救她吗?前提是我们不会死。”

“你不觉着信任一个疯子很可笑吗?”纪乐用刀尖插入木板缝隙,轻轻一别,打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空间还不小,这搁在以前都是往里头存放些工具,今天瞧是要往里存两条人命。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但假设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纪乐听了我的话猛地抬起头,露出半个脑袋在炕边,“别废话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赶快下来!”他用手扶着炕沿,我抓起装鸡蛋的白瓷碗,生怕落下什么东西到时候被人察觉这屋里还有人。

他让我先钻进去,恰在此时那只猫“喵喵”叫了两声,我在心里大呼不妙,纪乐蹙眉瞧了一眼我手里的书包,俯下身趴在地上看我,如果被那男人发现,我俩今天都得交代在这儿。

“王秋荻。”纪乐目不转睛看着我,他抓起我的手,摩挲着我的手背。

“你要干什么?”我看着他,心中冒出好些疑问。

“我觉得你的提议很不错。”他的声音清晰得让我感到害怕,“我去前头拿双氧水时她跟我闲聊,她说她有个赌鬼老公,欠了很多债没办法才干这行,还有个可爱听话的儿子正在县里上幼儿园,明天她儿子放假坐校车回来。”

“你要救她?”我在黑夜里寻着他的眼睛。

“一会儿我试着引起他的注意,你听见声音之后确认他瞧不见你就从后院走,往北跑有个庙,等天亮了就在庙门口等我。”

他虽然没明说,但我知道他想救的未必是那女人,而是那个孩子,更是那个雷雨天没了妈的他自己。

我没立场阻止他,也不想阻止他就算了,竟还莫名其妙信任他,可能是因为他没在县道掐死我,毕竟我俩的关系始于离弃,若我是纪乐,大概恨不得让那杀人犯杀了我,甚至还会在我死后回到现场欣赏我的惨状。

我颤颤巍巍抓住他的手,在我的注视下他用力握了握我的小臂,没意外此刻我俩手腕上的伤疤应该重合到了一起。

我想说我等你,又想说一定要小心,到最后发现自己太害怕失去他,想说的话太多竟然一时不知先说哪一句。

无论如何他都得扯下我的手,小心翼翼合上炕洞外的木板,把我留在无尽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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