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等不到任卿裕醒来了。
她走进盛府时神情依旧恍惚,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走错了方位。
一位神情恭谨的男子,在月光下卓然而立。
看见春晓走近,他有些诧异:“春晓?”
春晓下意识应了一声,这才环顾四周,是一处陌生的院落。
“我过来找舅舅。”
春晓这才认出来:“盛英彦。”
半年过去了,小孩子发育快,身高样貌都有了很大的改变。五官凌厉不少,竟让春晓想起曾经在碧血营中,瞧见盛烟岚身穿铠甲、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见盛英彦神情有些复杂:“没想到我们最终成了一家人。”
“……我也没想到。你是什么时候回弈城的,我在盛府这么久,怎么一直都没见过你?”
“去年年底就回来了,”盛英彦抿了抿唇,“你嫁过来以后,没去盛府别的地方转转吗?”
盛左津虽然忙,但他的监视一直没有消失,只是从明处转向了暗处,更让春晓心慌。且外面又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春晓逐渐便习惯了在盛府与皇宫之间两点一线。
再说,她也并不希望见到盛府的其他人。
春晓并不打算回答盛英彦的问题:“你呢,你来找他什么事?”
春晓的话题转得太过生硬,好在盛英彦并没有在意:“盛府势力分歧已不是秘密,所以……有严格的地域划分。你一直不曾出来,我即便好奇,也没有正当理由见你。至于你的疑问,是因为我课业上有些不解,想等舅舅回来向他讨教。”
课业?应该是盛左津交代盛英彦做什么事情了。
春晓:“不过他似乎已经好几天没回来过了。”
盛英彦:“无事,他答应我今日会回来的。”
春晓打了个哈欠,折返往外走去:“那你等着吧,我要回去睡了。”
“春晓!”
她顿住了脚步。
“舅母,万事小心。”
*
春晓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皇上的橄榄枝分明已经伸到了她面前,可盛英彦却扰乱了她的思想。
盛英彦究竟是出于什么立场说出那句话的?
除此之外,春晓还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问题:小丝死后,盛左津对她的监视一直没有消失。
她能感应到。
有时是若有若无,有时则像现在这样,极其强烈!
春晓一个侧身翻到了床榻内侧,身后却什么也没有:“是谁?!”
数道白光一并袭来,春晓抽出短刀挨个抵挡,尖叫道:“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一瞬间整个屋子充斥了阴暗凄冷的深蓝,轻颤诡异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大门敞开,气温骤降!
春晓的后背紧贴着墙壁,她举着短刀,警惕着外界的随时反扑。
“要我露面也无妨,只是你真的想见我吗,春晓?”
这声音太过甜美,带着似笑非笑的语调正是小雪!
春晓的眉心蹙了蹙:“你竟可以离开天渊?”
“你还不知道吧,”只听小雪阴森森一笑,竟从屋里黑暗处走了出来,“这弈城,很快就是我们天渊楚氏的天下了。不过嘛,渊主这次叫我来,是想问问你,为何还不回去省亲呀?”
提起苏夏浮,无疑是触动了春晓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线,她默默握紧了刀柄,深吸一口气:“没有人会愿意承认一个离开天渊的楚氏身份。”
小雪还不知危险将近,她目光中透露出狡黠的光芒:“你竟不为所动?真是无情啊,看来与盛烟岚交好、向任卿裕袒露心意,不过都是你演的一出好戏罢了。”
春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小雪压在身后的墙上,手已经将她的脖子掐得青紫!
她最终还是没有用刀,她要像当初对付晴姬一样,试探是否进入了小雪的幻境!
小雪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她被迫抬着头凝视春晓,眼底闪烁着惊异的神色:“你的身体……竟恢复的如此之快,我该说你天赋异禀呢,还是……”
“闭嘴!”春晓双手青筋暴起,逐渐收紧了指腹。
“你……真的要杀了我?”小雪明明涨红了脸,却依旧狂妄大笑,“这里可都是我天渊子民,我不会死!”
小雪的狂妄并没有为她带来救赎,她全身开始剧烈地抽搐颤抖,她的自大碎裂开来,转而换上了一种名为恐惧的神色:“来人!来人啊!楚燕呢?楚燕人呢?!”
小雪话音未落,只见身后软鞭袭来,竟将小雪直接劈开!
春晓惊魂未定,连忙松开双手闪至一侧,只见小雪绝望地发出一声濒死的惨叫,往前垂直倒去!她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双眼瞪得极大,后背有一条狰狞的血痕,血腥气在屋内迅速蔓延开来,最终只浓缩成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小雪的死亡,屋内深蓝顿时消散,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沙沙的脚步声自外传来,似乎是故意让春晓听见,但她并没有追出去。
一定有诈!
果然,脚步声很快消失了。
事发突然,春晓既无法出门察看情况,只能回去坐在床上,看着小雪的尸体发愁。
长鞭?她不认识会使鞭的人。但即便天资聪颖,也不大可能对武器样样精通。所以这个人很可能是平日里使刀使剑的。可这个楚燕又是谁?看来得找个机会让皇上派人调查一下……
“春晓,这是怎么回事?!”
盛左津处理完盛英彦的事情,回到自己房间看见地上一具浑身染血的尸体和坐在床上沉思的春晓,整个人都快疯了!
春晓:“盛左津你听我说,人不是我杀的!”
盛左津不听:“你别说了,有人来了!”
春晓也听见屋外传来的火把和人声,心下一惊,和盛左津对视一眼顿生警惕之意,二人一齐向后退去!
中计了!
春晓连忙问:“你屋子里没什么密道吗?”
“有人故意设计,即便离开了也是插翅难飞。”
脚步声越来越近,盛左津一时情急,竟疾步走至墙角打碎那金云鹤纹水瓶,用碎裂的瓷片往自己心口划开一刀!与此同时乌泱泱地一行人终于走至门口,为首的中年男子扬声道:“来人!盛左津、楚南之涉嫌杀人,即刻把他二人抓进弈城监牢!”
*
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监牢。
牢里光线微弱,只留几根即将湮灭的可怜白烛艰难地摇曳。残破的泥墙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腐烂发霉的味道在狭窄的空间中弥散,把春晓熏得够呛。
可她的心态已与初入监牢时全然不同。
春晓看着角落一言不发的盛左津,嘲笑道:“盛太傅,失策了吧。”
“滚。”
“别生气呀,胸口的伤口还疼不疼?要不要我去给太傅叫御医啊?”
春晓一向是这样的性子,别人失利她就得意。何况对象还是与她纠缠已久的盛左津。
盛左津本想借着受伤污蔑春晓杀人,哪知皇上知道以后连面都没露,只派人将血止了,没把脉、更没开药方。
盛左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陛下以往从来不会对本官如此。”
“盛左津,你在开玩笑吗?你做过的所有事都会燕过留痕。”
盛左津咬着牙:“春晓,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知道,当然知道,”春晓抱臂,挑眉道,“盛太傅这次又打算用什么堵我的嘴?”
仿佛几个月前的对峙重现。
春晓不知道盛左津知道多少,而盛左津同样。
盛左津:“不论你想要什么,这一次本官都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本官还有翻身的时候,可你身后什么也没有了。”
“还翻身,你如今孤立无援,谁替你翻身呀?”
“孤立无援?”盛左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本官这叫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春晓,你什么也不懂!”
“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你说的是雪域天渊,还是……荆临蛇尾帮?”
“休要污蔑天渊!”
春晓捧腹大笑,在袖口翻找许久,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摆在盛左津眼前。
“看看这是什么?”春晓慢悠悠念出桃花笺上的文字,“捣毁蛇尾,功劳记给盛太傅。”
盛左津抬手就要抢夺桃花笺,他毕竟是个文人,动作反应力远远不及春晓。
“我还以为盛太傅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作孽深重,会及时收手呢。哪知今日一见,竟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这根本不是我让人写的!”
春晓恍若未闻:“也不知道如若我把这过火不烬的桃花笺交给陛下,他会怎么处置你呢?盛左津,你这个企图谋、权、篡、位的叛徒。”
他气急败坏道:“盛师意、雪时夫人、沈西岭哪个阴谋算计不比我少,还有那个盛烟岚,恬不知耻……”
春晓一脚踹向盛左津后背,脸上笑意荡然无存:“盛左津,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盛左津趴在地上,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错愕:“你不是已经成了废人了吗?”
春晓半跪在盛左津右侧,一把揪起他凌乱的长发,针头破皮入肉,威胁道:“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元微?”
盛左津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像失去痛觉了一般,弯唇道:“你猜到了。”
“你和元微的交易究竟是什么?”
“天渊圣洁,我信奉天渊,信任渊主。本官和渊主不存在任何交易。”
春晓摇摇头:“太傅,你可不是这样的人。与其拿天渊挡刀,不如痛快承认你与元微各取所需。比如说以后一统九州时,他做土皇帝,你做土王爷?”
盛左津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好啦,也许再过一会就有人前来提审了,盛太傅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跟尚书大人说呀。”
盛左津安静一会儿,突然道:“你去过荆临,那你知不知道雪时夫人的秘密?”
春晓瞬间了然:“你想拉任府下水?”
“呵……整个任府都是云泽的走狗,本官知道皇上暂时不会动他们。可等皇上真的除掉盛家呢?谁能确保他不对雪时动手、不对任卿裕动手?”
云泽的走狗。
春晓垂眸,她曾经也这么评价过任卿裕。
盛左津以为春晓听进去了他的话,急不可耐地说道:
“雪时夫人在荆临还有一个孩子!”
憋屈这么多章终于可以爽一下了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