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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雨大。”她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了几分。
他没动,执拗地举着伞,雨水很快打湿了他一边的肩膀。
“你先回去。”他说。
两人在雨中对峙了几秒。
斯隐看着他湿透的肩头,和那双不肯退让的眼睛,最终妥协。
接过他手里的伞,大半边依旧倾向他那边,揽着他的肩膀,快步朝屋里走去。
掌心隔着湿透的布料传来属于“自己”身体的温度,谭原的心跳漏了好几拍,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
其实斯隐的手臂也只是虚虚地环着。
回到屋里,两人各自回房换下湿衣服。谭原看着镜子里那张泛着红晕的、属于斯隐的脸,心情复杂,一团乱麻。
他刚才……是在心疼“自己”的身体淋雨?还是……
晚上,雨还在下,没有客人,旅馆里只有他们两人。
斯隐在柜台后对着电脑屏幕,脸被挡住。谭原窝在沙发里,拿着手机,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那个……”谭原终于忍不住开口。
斯隐抬起头,看向他。
“上次,语嫣那事……”他斟酌着用词,“你当时说,心里有人了……”
他顿了顿,感觉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回来了,“是为了打发她,乱说的吧?”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问题蠢透了。
斯隐握着鼠标的手指收紧了一下。
鼠标滚动,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谭原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时,她才低声开口,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
她的声音很轻,被窗外的雨声淹没。
“啊?你刚刚说话了吗?”
“算了算了,我多嘴了。”
他不敢再问下去,怕听到某个答案,又隐隐期待着那个答案。他低下头,假装继续看手机,屏幕却黑着,映出他自己那张此刻无措的脸。
斯隐说完那句话,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处理任何事务,趴下假寐。
窗外的雨更大了,雷声在远山滚动,隐隐传来。
两人一个在柜台后,一个在沙发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怀揣着心事。
一道惨白闪电骤然划破夜空,照亮了大厅,也照亮了两双惊讶的眼睛。
紧接着,是一声就在屋顶炸开的惊雷!
整栋房子都为之震颤,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几秒钟后,应急灯幽幽亮起,发出惨淡的光晕。
沙发上和柜台后的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瞳孔深处都充满某种期待。
这雷声……这黑暗……
和那个改变一切的暴雨之夜,何其相似!
难道……?!
应急灯惨白光线下,他们盯着对方,神情戒备,仿佛下一秒就要看到灵魂被强行抽离的奇景。
几秒钟过去,一分钟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斯隐依旧被困在男人高大结实的躯壳里,谭原也仍然住在女人纤细柔软的身体中。
刚才那声骇人雷响,只是山区雨季一场普通的天气发作,电路跳闸了而已。
两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随即又因为这份默契而感到一丝尴尬。
刚才那一刻,他们都在害怕,害怕换回去,还是害怕换不回去?
这个问题,谁也不敢深想。
谭原起身去检查电箱,发现是老旧线路被雷击波及,暂时无法修复。
斯隐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查看“原点奇谈”账号的反馈时,却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辱骂和恶意私信。
“黑店!去死吧!”
“利用山难炒作?老板和那个女的是不是一伙的?”
“垃圾,已经举报了!”
“地址是不是这个?等着收刀片吧!”
斯隐脸色沉下来。
她快速浏览,发现源头是一个拥有几十万粉丝的本地八卦博主“暗夜行者”发布的一条视频。
视频里,赫然就是上次语嫣迷路,她背着“斯隐”回来的画面!
但视频被恶意剪辑,只截取了她背着人、语嫣跟在后面哭唧唧的片段。
配的解说极具误导性:“惊爆!某深山旅馆老板自导自演英雄救美,利用女员工和客人炒作,疑似进行不正当经营……”
下面的评论区已经被带节奏的水军和不明真相的愤怒网友攻陷。
“妈的!”谭原凑过来看了一眼,气得骂了句脏话,“哪个王八蛋干的?!”
这盆脏水暗示斯隐和谭原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更污名化了原点旅馆。
“报警。”斯隐言简意赅。
她绝不允许自己和谭原辛苦维持的这点生机被人这样践踏。
但报警需要去山下的镇派出所,收集证据、做笔录,一来一回很可能需要过夜。
他们现在穷得叮当响,要减少一切不必要开支。
第二天,两人带着所有证据,坐最早的班车下了山。
在派出所折腾了大半天,做完笔录,警方受理了案件,但查找“暗夜行者”的真实身份需要时间。
从派出所出来,已是华灯初上。
夜晚的城市街头到处都是亮的,电费跟不要钱似的,与山里的寂静黯然截然不同。
斯隐感到恍惚,她躲在山里已经快一个月了。
“找地方住吧。”斯隐看了看手机里所剩无几的余额,“……开个标准间。”
谭原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女孩子的行头。
他知道,这是目前最经济的选择,他可不想睡公园长椅或者天桥底下,被不怀好意的流浪汉骚扰。
两人找了一家最便宜的连锁酒店,前台小姐看着高大冷峻的“男人”和旁边漂亮却有些局促的“女孩”,麻利地办理了入住。
标准间不大,两张单人床中间隔着窄窄的过道。
斯隐径直走进浴室:“我先洗。管好你的眼珠子。”
切,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没见过?谭原在心里“切”了一声。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谭原坐在靠窗的床边,打量着这个临时落脚点。
他高中毕业以后就留在山里,鲜少到山下城镇,他爸都说他一点都不像个十几二十几的小伙子,对世界没有探索欲,像古墓派的小龙女。
爹呀,还不是因为没有钱,没钱哪儿都不好玩!
斯隐洗完出来,穿着自己带来的宽松T恤和长裤,头发湿漉漉的,冒着热气。
她没看谭原,说了句“你去吧”,就坐到另一张床上,拿起手机继续关注网上的风向。
谭原同手同脚地挪进浴室。
关上门,看着镜子里那张属于斯隐的、被水汽蒸得微红的脸。
真好看啊。
他开始自己摸自己的小脸蛋。
然后快速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物,磨蹭了好久才出来。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斯隐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盯着手机屏幕,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
谭原默默地走到自己床边坐下。
狭小空间里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那个……”谭原忍不住开口,“谢谢你……陪我过来报警。”
见斯隐没反应,他又娇羞道:“这是我的第一次……第一次报警……”
斯隐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没有抬头:“旅馆也有我的份。”
又是一阵沉默。
“你说……”谭原问,“能找到那个键盘侠‘暗夜行者’吗?警察会管这种破事吗?”
“会。”斯隐的回答很简单,“相信我们的人民警察,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她放下手机,终于转过头看他。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很沉静。
“睡吧,明天还要早点回去,看看电路修得怎么样了。”
谭原看着她,忽然觉得,哪怕顶着这样一张糙汉脸,她骨子里那种属于读书人的冷静和可靠,也让人……莫名的心安。
他“嗯”了一声,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灯熄了,房间陷入黑暗。
两人各自躺着,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喂,”谭原在黑暗里小声说,“等这件事过去了,老子……我请你吃顿好的。”
旁边床上的人似乎轻笑了一下。
“好啊。”她说,“记下了。”
隔天,他们接到警方通知,“暗夜行者”的身份查到了,是一个住在邻市的小学生,最近暑假无聊,到处找事儿干刷存在感。
在警方压力下,他不得不公开发布道歉声明,澄清事实,承认是为了博取流量恶意剪辑。
真相大白,原点青旅的声誉得以挽回,甚至因为这场无妄之灾反而获得了一些同情和关注。
回山的班车上,谭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观,忽然低声说:“等以后有钱了,还得来城里。”
斯隐闭目养神,闻言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下次得找个好点的酒店,”谭原补充道,“至少……床大点儿。”
班车驶入盘山公路,将城市的高楼远远抛在身后。
“暗夜行者”的公开道歉给“原点青旅”做了一次意外的反向宣传。
虽然仍有零星质疑,但更多人是抱着好奇和同情前来打卡,想亲眼看看这个被无良博主盯上的“倒霉”旅馆,以及视频里那个“冷酷老板”和“神秘女孩”。
生意竟因此迎来了一个小高峰。
斯隐和谭原都忙得脚不沾地。
斯隐负责重体力活和对外沟通,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适应这具身体的力量,指挥若定。
谭原被迫将“温柔细腻旅人”的人设贯彻到底,用他磕磕绊绊的演技,应付着形形色色的客人。
两人在忙碌中磨合出诡异的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需要毛巾还是需要解围。
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谭原会在斯隐搬运重物时,下意识地递上水;斯隐也会在谭原被难缠客人纠缠时,适时地出现,用男性冷峻的眼神逼退对方。
这天傍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两人累瘫在大厅的旧沙发上。
夕阳余晖透过干净的窗户,洒在重新焕发生机的旅舍内。
“喂,”谭原歪着头,看着旁边闭目养神的斯隐,忽然开口,“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患难与共了?”
斯隐眼皮都没抬:“算你还有点良心。”
“那……”谭原凑近了一点,带着点试探,“等以后真有钱了,除了换大房间和大床,是不是……还能有点别的节目?”
斯隐终于睁开眼,侧头看他。
夕阳的金光落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也落在谭原近在咫尺的、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里。
就在这时,“叮咚——”
门口风铃响了。
这个时间,按理不会有客人了。
两人同时一怔,转头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提着公文包,看起来与这深山废墟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请问,哪位是这里的老板?”男人声音平稳,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
斯隐和谭原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丝不祥预感。
斯隐站起身,用谭原的身份迎了上去:“我是。有什么事?”
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是‘顶峰资本’的代表,姓赵。我们公司对贵旅馆所在的这块地很感兴趣,这是我们的初步收购意向书,请过目。”
收购?
地皮?
斯隐和谭原如同被一道新的闪电劈中,僵在原地。
他们刚刚才看到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刚刚才在这错位的人生和这破旧的旅馆里,找到一丝平衡和难以言说的牵绊。
而现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一份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文件,似乎要将这一切连根拔起。
斯隐接过那份意向书,谭原也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份文件。
夕阳彻底沉入山。
收购地皮这几个字离他们挣扎求存的破旅馆太遥远。
资本碾压一切的冷酷真实却近在眼前。
斯隐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快速浏览着那份装帧精美意向书上面的条款,收购价格低得近乎羞辱,搬迁补偿更是杯水车薪。
谭原也凑过来看,越看脸色越白,低声骂了句:“操,这不是明抢吗?”
赵代表似乎习惯了这种反应,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优越:“两位,我们顶峰资本是很有诚意的。这块地,我们志在必得。你们这家旅馆的经营状况,想必自己也清楚。拿着这笔钱,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斯隐抬起眼,带着压迫感反问,“谁告诉你们,我们要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