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些时候——
从不知因何缘故死去的年轻身体里苏醒的翁鸣乐睁开双眼,他的指尖摸索着冰凉带有泥屑的地面,撑着身子缓缓爬起。
虽然系统还没将新世界的资料发送过来,可他这个天外来客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眼前的场景特征实在是过于鲜明,以至于他第一眼就觉得眼熟。
翁鸣乐认得这里。
“这次是在霓虹?”翁鸣乐一边打量周围,一边自言自语:“这儿好啊,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我可自在多了……”
‘咳咳,本次修复任务的世界类型为R,来源主体为《咒××战》,危险评级S……’系统清清嗓子,向翁鸣乐提示自己的存在。
它一丝不苟地按照流程介绍着新世界的信息,即便它知道对方根本不会认真听完。
“哈,人生处处是惊喜啊。”翁鸣乐扯出一个略显荒诞的笑。
昏暗的地底空洞、环形的建筑群、游廊与和式木构建筑、以及他的身侧,翁鸣乐仰起头——
一颗本不该生长在地下洞窟里的巨树从更深的地底拔起,仿佛支柱一样顶立在这片空间中央。
翁鸣乐站在树的脚底,渺小的像是蚂蚁,再怎么努力仰头也无法窥见全貌。
缠绕在虬结树干上的,尺寸同样超规模的连注绳静静地垂落着。
这里是……
薨星宫。
这三个字从翁鸣乐的喉头滚过。
显而易见,他对这个地方、以及这个世界并不一无所知。
系统仍在喋喋不休地介绍世界信息,也不知是不是翁鸣乐的错觉,对方平静的电子音下似乎暗藏着某种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差点忘了。
这系统在追连载的时候曾经跟他一起推过五条悟!
翁鸣乐揉揉眉心。
‘本次降临的锚点为本土世界意识主动提供,更多的资料正在同步拷贝致宿主的意识海……卧槽!!!!!’
这毫无征兆暴起的粗口震得翁鸣乐脑瓜子嗡嗡的。
他吃痛地按住太阳穴:“你干什么!”
而他没有等来系统的道歉,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被甩到脸上的111.zip压缩包。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翁鸣乐毫无防备地点开了这个压缩包。
精神海识别文字与图片的速度远比肉眼来得要快。
以至于当翁鸣乐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
‘……’按照流程,本该在这种时候补充信息的系统却罕见的一声没吭。
“?、??”
‘……。’
“这是什么?”翁鸣乐的语气满是怀疑,似乎还抱有某种可笑的幻想。
‘额,主系统提供的世界崩坏原点的资料、《咒××战》最新一期的漫画更新?’系统的回应里也满是恍惚。
“不是、嗯,那个,我的意思是:这个倒在地上变成两节,还在说着什么‘没让宿傩大人尽兴真是抱歉’的人是?”
系统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许久,它才不确定道:‘貌似是五条悟?’
“?”
‘……’
“——?!!、?!”
‘。。。’
翁鸣乐手疾眼快且面无表情地将这份名为111的文件连同它的压缩包一同扫出了自己的意识海。
“……这不是主系统给我开的什么玩笑吧,你看,这毕竟是我的第999个世界任务,你们一般不是很喜欢把这种编号选做度假福利任务吗——”
翁鸣乐还在可笑地尝试证明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是这样没错啦,但你不是早在第99个世界就正式向主系统拒绝了这种福利安排吗?’
“……”
“……”
“……”
远比方才更漫长的沉默。
最后的最后,接受现实的翁鸣乐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笑得肩膀都开始颤抖,环抱双臂,弯下腰杆,直不起身子。
偌大的薨星宫回荡着只属于一个人的荒诞的大笑。
许久,翁鸣乐才终于停下来。
他抬起手背,抹去眼角生理性的泪水。
“你刚才说,这次降临的锚点是世界意识主动提供的?”再抬起头时,翁鸣乐的语气已然恢复了冷静。
或者说冷静得有些过了头,以至于带上冰冷的味道。
‘是这样没错,这种情况相当罕见。’
“那现在的时间是?”
‘星浆体死亡的一个小时前。’
“……”
翁鸣乐眼角抽动了一下,“我知道了。”
‘宿主已经有计划了?’
“这还用问吗?”他垂下双眸,漆黑的瞳仁因而幽邃不可见底,“人家都已经贴心地把我们送到这里、这个时间点了。”
翁鸣乐抬起脚步。
“走吧——”
“去救下天内理子。”
……
……
时间回到现在。
气流卷过翁鸣乐的脸颊,他一手抓着夏油杰,一手抓着虹龙背部的毛发,才没有被刚才的突然加速甩飞出去。
他脸上仍满是血迹,但脑袋上损伤的缺口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等到夏油杰竭力拉开与伏黑甚尔的距离,能腾出手来确认翁鸣乐的情况的时候,原本碗口大的损伤只剩下了乒乓球大小的洞。
这伤口不再汩汩流血,视觉冲击也没那么强了。
“理子她现在怎么样了?”夏油杰紧接着问。
翁鸣乐却早在他问话前就指向了某个方向:“那边那栋最高的建筑看到了吗,她在最南边窗户的房间里。”
而这间屋子,也正是数分钟前翁鸣乐所藏匿的地点。
虽然仍旧疑惑翁鸣乐究竟是谁,又在这中间到底做了什么;但当他确切地从对方口中得知天内理子的安全时,夏油杰大大松气的同时也将对方视作了重要的同伴。
虹龙极速调转方向,在庞大的地下空间猛地甩尾。
不过半分钟,二人就在一扇烛火格外昏暗的窗边发现了正小心探头的少女。
“理子——”
“把手给我——”夏油杰大喊着。
来不及迟疑,天内理子本能地向眼前高速冲来的巨大白色龙形咒灵伸出双手。
下一秒,她便稳稳地落在了虹龙背上。
“小心,他追上来了。”翁鸣乐提醒着二人。他的注意力一刻都未从身后那道鬼魅身影中挪开。
像是应证他的话,下一秒,利器破空之声便已抵达。
“该死!!”
为了接应天内理子,夏油杰不过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竟就被穷追不舍的男人赶上了脚步!
刀光将将划过他的脸庞,几缕发丝飘散向空中。
虹龙急之又急的陡转弯,差点没将背上的三人都一齐甩飞。
“这个混蛋!他究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夏油杰暗骂的时候,脑海闪过的是五条悟的脸。
既然伏黑甚尔能来到这里的话,那么悟——
“提醒你一下,你现在还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翁鸣乐的声音幽灵一般在夏油杰耳旁突兀响起,正正好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知道的吧,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快点跑路才是上策哦。”他轻声柔语。
昏红的烛火投射下的影子中,伏黑甚尔高速移动的身影就潜伏在里面,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会何时再次袭来。
薨星宫的地下空间虽然大的惊人,但对虹龙来说仍旧不太能展得开手脚——它根本无法全力加速,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只有逃到外面,去到天空底下,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薨星宫。
只不过对面的伏黑甚尔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数次攻击的角度都早有预谋,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将三人向远离隧道的方向驱赶。
翁鸣乐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四周飞速后退的斑点烛火,与伏黑甚尔隐藏在其中的影子。
他们需要一个破绽。
一个能够顺利溜出这里的空当。
刀光,以及几乎将残影拉成平面的黑色锁链。
蠕虫样的巨大咒灵及时现身,隔绝在三人与刀光之间。
伴随着可怖的气浪,这庞大咒灵的身躯却似刀切豆腐般被划成两半,便迅速开始崩解。
翁鸣乐看到了,那个壮硕的男人从建筑顶上一跃而起的身影。
“闪——”
这次,他甚至来不及将话说完。
特级咒具,天逆鉾——已凶恶地刺向他身后的天内理子。
而锁链带动的运动轨迹上,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翁鸣乐!
翁鸣乐只在转瞬之间便意识到了对方选择如此攻击的原因。
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翁鸣乐咬紧牙关。
被称为天与暴君的伏黑甚尔明明已经拥有了能碾压一切的可怖□□,但他却仍未放弃用大脑去思考。
即便不清楚具体缘由,但伏黑甚尔显然已经意识到,翁鸣乐先前是使用了某种交换位置的未知能力,才在他的木仓口下救下了天内理子。
所以他才选择了能够切断一切术式的天逆鉾发起进攻,以防翁鸣乐再次施展那种把戏。
即便天逆鉾没起作用也不要紧。
翁鸣乐就算能与天内理子交换抗下第一刀,后头还有间不容发的第二刀——
“嗤——”
“嗤——”
如他所料。
这两刀,都实实在在地都落在了人的身体上。
夏油杰看着穿过两人身躯的刀影,目眦欲裂。
但是……天内理子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的确清楚的感知到,有刀切开了她的胸口。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反倒是飞溅到脸上的血液滚烫灼人。
夏油杰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翁鸣乐的胸膛上,几乎是同时出现了两道横贯的伤口!
一道稍浅一些,且角度避开了绝大部分重要的脏器;而另外一刀,却几乎将他的心脏斩成两半,肺也被横向划开,猩红血液一起涌入肺泡,翁鸣乐立时便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
但即使是这样。
这个脑袋上的窟窿还没完全长好的年轻人也依旧活着,并且丝毫没有要油尽灯枯的迹象。
“你——你还好吗?!!”夏油杰猛地将虹龙抬高,暂且争取到喘息之机。
这位还未经历过未来许多事情的年轻咒术师在此刻也不免泄露出少许慌乱。
他并不会反转术式,无法为翁鸣乐治疗伤势,只能紧紧抓住对方的肩膀。
而并未见识过先前‘头破血流’场面的天内理子脸色则还要更糟糕一些,她甚至一度以为翁鸣乐已经死掉了。
她扯下自己的头巾,拼命按压在翁鸣乐胸口的口子上,即便这十分徒劳。
血依旧同决堤的水一样倾泄,轻而易举将她这条颜色素雅的方巾浸得黑红。
天内理子不是傻子,她也并不迟钝。
一次或许是错觉,但这世上不会有两次巧合。
翁鸣乐会变成这幅样子,显而易见是在保护她,是在代她受过。
理子紧张而又认真地凝视着这张她此前从未见过的脸,于是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对方嘴唇的翁动。
伴随着艰难的,枯井汲不上水一般的嘶赫声,翁鸣乐似乎在不断重复几个根本就听不出来的音节。
天内理子努力读着他的唇形,终于在最后,得出来一个词汇。
“裂口女!!”
“夏油杰,他在说——裂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