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春葬 第12章 谁的承认？谁的认可？

安德烈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柔的母爱顿时变得严厉起来：“你说错了，不是吃屎是拉屎。”此人神经反射弧可以绕阿卡尼亚一周。

米娅不知道为什么伊利亚要捡回来两个神经病：“你真该去史蒂夫那里看看脑子。”她鄙视地看了安德烈一眼，抬头望了望升到天空正中央的太阳。

刚想推开房门，就看见穿戴整齐的伊利亚打着悠长的哈欠，细细簌簌地先她一步出来。

那人的金色长发被挽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丝带一样耷拉在他精致的锁骨上，衬得他本就无可挑剔的眉目更加艳丽。

“伊利亚，你今天要去参加舞会吗？”米娅皱着小脸从上到下将他扫视一遍，发现他今天打扮得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黑色的丝绒手套与他的双手轻轻贴合，无袖洁白的衬衫裹住他修长的身段，藏蓝色缎带从伊利亚右手手臂垂落而下，连接着与他的腰封。

衬衫颈部的阴影，腰封中部的缎带，甚至是手背上突起的筋骨中央都不约而同地点缀着稀奇古怪的银饰。

“我脑海中是没有这样的安排来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颈后酸涩的肌肉，“不过这的确是我很喜欢的一套衣服，穿着也无所谓了。”

伊利亚今天刚从床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身上叮呤哐啷的，低头一看，身上那身被冷汗浸湿的衣物和床上的用品都被换了一遍。

举目望去，整个房间都整洁得不可思议。

他稀里糊涂地下了床，像一个闯入陌生领地的好奇小猫一样四处打量着这个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屋子。

叠满衣物的椅子此刻卸下重任正襟危坐在桌子旁，地板光滑到可以现场开个滑冰教学班，就连盥洗室里模糊的镜子都变得晶莹剔透。

伊利亚打开衣柜，将近一百多套各色各样的衣服都从大到小，从短到长，从浅到深整齐排列着，看得伊利亚一阵舒适。他惊讶地发现就连三个月前不翼而飞的披风也规规矩矩地在衣柜里上着吊。

于是乎，他愉快地原谅了兰斯洛特擅自动他东西的行为，高高兴兴地对着崭新的镜子给自己编了一个和衣服相衬的发型。

“亲爱的，大早上带着傻大个一起堵我的门干嘛？”伊利亚疑惑地看着米娅和目瞪口呆的安德烈。

“太阳腿都走断了才爬到最上面，你不要一起床就污蔑别人没努力。还有，我才没有带他来！是他自己跑过来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伊利亚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这个讨厌鬼丢掉！”米娅生气的时候就像一个喷火的小辣椒，“而且我必须跟着你，我不能让你丢了我。”

伊利亚牵起米娅的小手，拍了一下还在愣神的安德烈的胸口：“那你今天就一直牵着我好吗？我这次外出吃够了教训，实在是后悔没带米娅大人一起。”

米娅抬头骄傲地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喽。”

“今天的任务是当安德烈和兰斯洛特的导游，带他们体会我们‘铁蹄’的民风！”

米娅嫌弃地抬起上嘴唇，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

“兰斯洛特！”伊利亚牵着心如死灰的米娅和呆呆愣愣的安德烈走出庭院，恰巧遇上了慢悠悠夺步而来的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死气沉沉的眼睛一下子焕发出光彩，他加快脚步走到了伊利亚身旁。

伊利亚笑着看向他：“贤惠的兰斯洛特先生，你有观察到我特意为了搭配这身衣服设计的发型吗？”

兰斯洛特没回答，但着迷地盯着他的眼睛，好像盯着鱼钩的鲨鱼。

那样的眼神是再好不过的回答了。伊利亚的嘴角没下的去，他招手示意二人跟上，两个大个子就跟着他的身影鬼魂似的飘过去。

不过这一路上少不了他们两个鬼魂。

伊利亚十分臭美，他自知长相优越，买漂亮衣服就和喝水一样是每天都会发生的小事儿。但他从不会在“铁蹄”营地内特意去打扮自己，他执行任务时，通常披着长发或是扎成威风凛凛的高马尾，比起美丽，更多的是清冽威严。

队里的年轻人碍于他强大的实力和不容侵犯的气质，从来都是偷瞄而不敢直勾勾地看他。那些胆子稍微大点的，一旦向伊利亚表示爱意，就会在短短一个小时内，遭受到来自全队上下所有老干部的全方位凝视。

比如，克洛伊老大会眯着眼睛笑面盈盈地问：“你觉得自己配吗？”

战士训练营那位严肃古板的老头子阿特拉斯，他只会在那人面前一个劲儿地擦拭自己那把巨大的铁剑，然后在今后的训练里这人再也穿不上正常大小的鞋。

更不用提数都数不过来的情敌，和把伊利亚当亲生的来宠的老头老奶。只要你表白了，那就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可今天伊利亚打扮得实在太......明艳动人了，没有人能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诶哟，伊利亚，今天比上个星期早起了二十分钟吧？怎么啦，难道是枕头不够柔软吗？要不要奶奶给你再做一个？”路旁晒衣服的老奶奶拄着拐杖问着路过的伊利亚。

“黛娜奶奶，那个枕头我才睡两次，不用新的啦。”伊利亚婉拒了她的好意，他向黛娜介绍了兰斯洛特和安德烈，两个人规规矩矩地说着您好。

“好孩子，好孩子，奖励一个小黄花。”她说着便把自己钩织好的作品放在了二人手心，“你们都是伊利亚的好朋友，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就来奶奶这里领，奶奶没有魔力，但给你们这些小年轻更好的生活建议还是能做到的。”

“黛娜奶奶以前在棉花厂工作过，目前是我们生活方面的主要负责人。”伊利亚也给二人好好介绍了黛娜，随后便打了个招呼和黛娜奶奶作别。

“被子，枕头什么的都是黛娜奶奶做的吗？”安德烈有些心疼地问，这个自卫队少说得有两百多个人了，这么大的工程交给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奶奶......这让安德烈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心里泛起难言的酸涩。

米娅开口打断了他的联想：“想多了吧你，全队上下只有伊利亚的枕头和被子是黛娜奶奶亲手做的，其他人包括克洛伊阿姨，也得老老实实用从城里买的。你个子这么大就不要这么娇气了！”

安德烈不解道：“他个子也不小啊！”

伊利亚眨眨眼睛，没脸没皮道：“但是我很娇气啊。”

二人相对而视，安德烈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宣告伊利亚说得对。

倒是兰斯洛特此刻微妙的不爽起来，他明确地感受到周边传来一股又一股窥探的目光，那些目光大多小心翼翼，却也有几束近乎**：“我后悔了。”他咬着右腮对着伊利亚说。

伊利亚会看他：“后悔什么？”

后悔让伊利亚穿上这身衣服。

如果可以，兰斯洛特希望这样的银月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但这样的想法不对，至少不应该属于一位正直的骑士，而且伊利亚本来就应该光芒万丈，兰斯洛特没有资格通过掩盖他的光辉来满足自己丑陋的私欲。

他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后悔......把自己的木剑丢了，安德烈那把剑一点也不好用。”

安德烈莫名躺枪，他怒吼道：“再不好用，它好歹是铁的啊！你拿着木剑到处乱砍的时候没觉得自己很滑稽吗！”

米娅惊愕：“不是只有新兵才拿木剑吗？伊利亚你为什么要捡回来一个新兵？”

伊利亚：“他不一样，他是超级新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安德烈大声笑道。

迎面而来一位面目温和的女人，她衬衫穿得十分板正，一条马甲长裙笼罩着身体，唯独裙摆右侧开了一道桀骜不驯的衩。

女人夹着嗓子开口，声音有些造作地温柔：“伊利亚，好久不见了。”

“泰勒姐，我好想你。”伊利亚给了泰勒一个大大的拥抱，泰勒将头埋在伊利亚颈间，表情露出吸猫一般的满足。他撤开时，泰勒的神情还显得无比遗憾。

“这是锻造魔具的泰勒小姐，你们有需要的魔具想要锻造都可以去铁匠铺找她。”伊利亚向他们介绍起泰勒：“铁匠铺离我的住所有些远，晚些时候再带你们认路。”

兰斯洛特珍重地看向泰勒：“泰勒小姐，我的确急需一把趁手的武器。”

泰勒眯着眼睛回答：“放心吧，伊利亚带来的人当然值得最好的武器。伊利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要带他们去阿特拉斯老爷子那，我希望这位先生能和阿特拉斯打一场，我好观察他的战斗习惯。”

伊利亚：“泰勒姐姐特意过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这个？”

其实是克洛伊要求阿特拉斯找机会揍那小子一顿。即便不知道那小子和克洛伊结下了什么仇，她还是欣然接受了克洛伊的提议。因为泰勒昨晚喝太多昏过去了，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伊利亚，想见他的心情太过迫不及待。

泰勒又夹着嗓子回答：“嗯嗯，毕竟是你带来的。”

兰斯洛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在圣浮里亚偷懒被逮到，前辈的拳头马上要砸在头顶的感觉。

等到他们走入战士训练营，这种感觉都没有消散，但另一种感觉如雪崩般迅速席卷了他的五脏六腑。

训练营内，本来绕着场地一圈一圈奔跑的年轻预备战士们，因为前排奔跑的人突然停下一个接一个地绊倒在粗糙的沙地上。

“操！狗日的......”骂声戛然而止，只因为伊利亚投来的一道不轻不重的目光。

他说道：“‘铁蹄’特色之一，跑着跑着就突然摔跤的士兵。”

安德烈吞了一下口水，悻悻道：“我觉得不是他们的问题。”

“我每次来他们都这样，还能是被我吓到了不成？”伊利亚不满道。

安德烈不说话了，他只是奇怪地看了伊利亚一眼。

领跑的士兵慢吞吞站了起来，他抠了抠手，扭扭捏捏地问：“伊利亚，你怎么突然来这儿了？我们都还没准备好。”

伊利亚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还得和别人报备：“准备什么？”

准备发型，准备向家里的女士借点化妆品，准备提前几天不吃饭保持完美的身材，准备解开衣襟上的两颗扣子不经意露出自己的胸肌曲线。

“准备......准备......”

伊利亚没好气道：“托马斯，我向阿特拉斯先生推荐你当小队长，是因为你性格爽朗大方，但你为什么每次和我说话都扭扭捏捏的？”

托马斯苦不堪言，碎成了一滩绝望的稀泥。

没人看见的地方，兰斯洛特扬起一抹奸笑。

可下一刻他有笑不出来了。

阿特拉斯从他背后窜了出来，右手像陨石一样砸在兰斯洛特的肩上。

......

“伊利亚身边那个红眼睛黑头发的小子，帮我教训他，事成之后给你三倍奖金！”刚才泰勒向阿特拉斯转告了克洛伊的诺言，他几乎能想到克洛伊说出这句话的语气。

刚好阿特拉斯急需这笔钱，他要去拍卖会拍下伊利亚喜欢了很久的祖母绿。

“哟，小子，你看上去是个好料子啊。”阿特拉斯的面目肌肉极其僵硬，他除了面对伊利亚，几乎不笑，所以一旦说起好话总有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阿特拉斯，你别吓他。”伊利亚看了他一眼，有点奇怪他的反常，因为阿特拉斯从不说好话。

“小东西，你还知道回来！”阿特拉斯还没找伊利亚算账就先被他呛了一口，“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在外面逍遥的时候有想过我这个死老头吗？我天天提心吊胆，天天殚精竭虑，你小子良心被狗吃了吧！”

“那你昨天为什么没来见我？”伊利亚找到问题的关键。

阿特拉斯瞬间说不出话来了，总不能说昨晚和泰勒对饮的人就是他吧。

“我原谅你了。”阿特拉斯不会和小孩计较的。

“阿特拉斯爷爷昨天和泰勒阿姨对喝，克洛伊老大全部藏酒都被他俩喝完了。我今天早上路过广场，还看见他们在地上说梦话。”米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挤兑阿特拉斯的机会，因为阿特拉斯每天都强迫她和那些臭气熏天的大个子一起做体能训练。

“你这个小兔崽子！”阿特拉斯怒吼道，“我不会给你买棉花糖了！”

“停停停！不要欺负小朋友。”乱成一锅粥，乱成一锅粥了。

共犯之一的泰勒在外的形象一般都是温柔亲切的，遇到事情一般不会笑。

除非吃瘪的是阿特拉斯。

她抹着笑出的眼泪提醒道：“正事正事！我要素材，素材！”

打起来，打起来！

阿特拉斯这才冷静下来，他皱着眉头冲一直在偷瞥的托马斯说：“给这位先生一把剑，让我看看他的实力。其他人上去，好好看看这次决斗。”

“小子，听说你是来自圣浮里亚的圣骑士？”阿特拉斯问道。

圣骑士！

听到这句话的士兵看向兰斯洛特的目光肃然起敬。

魔力的使用有两条基本路径，一种是内敛，有秩序的，凭借咒言，阵法，和稀有的魔具所外化，听凭差遣的法师路径。而另一种，则是狂躁的，暴力的，将魔力直接在体内点燃，锤炼，使其与筋骨血肉融合的战士路径。

战士路径对身体强度，意志力都有严格的要求，不经过特殊训练而任意催动魔力的人基本死路一条。而这条主路径的分径有魔战士和狂战士，前者将魔力高度压缩于武器，后者将魔力转化为纯粹的□□力量。

所有魔战士都可以成为骑士，但不是所有骑士都能成为圣骑士。

“圣”即承认，神的承认。

那是所有战士的终极。

“圣浮里亚有一位名唤布伦希尔德的圣骑士，也许你认识她？”阿特拉斯说道，“那可是一位极其强劲的对手，她的剑能劈开飓风。”

熟悉的名字忽然在陌生的土地响起，这让兰斯洛特十分恍惚。

布伦希尔德，他的母亲，他血脉的归处。也是她亲手把自己推进了永无止境的深渊。兰斯洛特说不清对母亲的情感，他只是承认自己认识她。

阿特拉斯环顾四周，看清了每一位士兵脸上艳羡的神色：“听好了小家伙们！我不是圣骑士，但布伦希尔德女士曾亲口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看到了我，才知道神的认可也没什么大不了！”

士兵们骤然抬起了头，听着阿特拉斯大逆不道的告诫：“战士们！圣骑士，圣法师不过是一个噱头，没有一个存在能越过你，去承认你自己！你们的武器，你们的身体，你们的灵魂，才是你们毕生的倚仗！”

“伊利亚也不是‘圣法师’，你们谁会认为他弱小？”

众人目光的落点，金发少年只是打着哈欠坐到了观众席上：“废话真多啊老家伙，能不能开打？我要看戏。”

阿特拉斯甩手将铁剑抛给了兰斯洛特。

一场表演性质的战斗，即将如烈火般点燃每一个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