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冉月离万万没想到,她这才刚死透了飞到天上,即将享受新神上任——
啊不,即将享受旧神归位的荣光,居然又又又又又又双叒叕躺着也遭到了报应……
而且,这次玩笑开忒大了吧?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恶趣味给她下的七日男身咒啊?!
此刻,在喧杂的人群中心,宋玉尘正头对着地,以一种脸砸在土坑里的姿势安详躺着,旁边则围着一圈笑盈盈的脸。
“嚯!这躺尸姿势比咸鱼还板正啊!难得一见,噗哈哈哈。”
有人打算敲诈一笔,竟真的掏出留影石,半真半假道:“冉月离那么爱惜脸面,这画面我看能卖三千金!”
“天下第一舞神冉月离归位咯,我们又能一睹绝世佳舞了。”有人正敲锣打鼓的吆喝。
“好怀念那一支精彩绝伦的霓裳羽衣舞啊。”
“那舞姿真有那么奇绝吗?”
“一舞似惊鸿,轻盈似游龙。”
……众人议论纷纷。
“哼!”
突然,扫兴的泠泠冷哼自漫天期待声中荡开,余音绵绵——恨不能把气吐的再长再响一点,要将满腔郁气与不屑吐尽似的。
有人带头后,一哼两哼,接踵而至,人群中的嘘声愈来愈大……
众人连朝这些个破坏气氛的男子翻白眼。有些人顿时焉了声,嗫嚅不语;有些人则左瞟右瞟,装作没看见那些凛冽的目光;但也有不少和为首的那男子一般高昂着头,丝毫不为所动。
围观者中忽有疑惑声起:“话说,这第一舞神的封号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也觉得奇怪,这满天神佛里,也就她一个舞神,跳舞是才能,绘画未必不是,怎么不见画神呢?”
“对啊,对啊,这冉月离究竟是如何得以飞升的?”
旋即有人答道:“害,好说好说,诸葛亮空城计知道吧。一人一城一把琴,吓退司马懿十五万兵马,此乃空城计也。那这冉月离就是这空城计的翻版,一人一城一支舞,扰乱敌心,拖延时间,等到后方支援,搬来救兵,此番一人迎敌、为国献身、不怯不缩的勇气,再加上那绝世惊鸿一舞,就这么飞升了。”
有人袖中滑出一卷画轴,激动道:“恰好我带来了舞神飞天图当贺礼呢!”
那精美卷轴凌空展开的刹那,众人齐齐屏息——画中冉月离一袭红衣,广袖翻卷如血浪,足尖轻点之处,数十敌军或跪地捧冠,或解甲卸剑。
最刺目的是右上金丝刺绣的题词:一舞毕,战神交出兵符,药君献出金丹。
虽然这题词……有那么些浮夸,不过人间编纂嘛,总喜欢夸大其词……
理解,理解。
“倒也是奇谈佳话啊。那她怎么又被贬了?”
回答的人一声嗤笑,道:“贬就贬在他傲慢呐,傲骨成祸。活该!”
“本来这舞神就是管娱乐的,算是轻松惬意了吧,她还不管事,事全让别人干了,连司乐宫奏表都塞给人代笔。天天就知道游山玩水,看戏曲小说,不务正业。”
“哦?事全让别人干了?是压榨点将上来的人吗?我听说隔壁那小君就是被仙君压榨的哇,然后小君掰倒了仙君,真是精彩!”
问话的随即瞟了正热切蹲在宋玉尘身边的碧璃一眼——那女子看着就是一副唯唯诺诺好欺负的样子,眉眼低垂,眉心似蹙非蹙,那人小声鄙夷道:“她点上来的那个碧璃,听说是个侍女丫头,看着也不成气候啊。”
搭话那人连连摇头,道:“倒不是欺负她。你有所不知,莎乐美弑先知听说过吗?一支舞换一个人头啊,这就是美人跳舞的魅力。类似的,这冉月离用一支舞换一大堆苦力,就这样那些仙君还争啊抢的,要多包揽些事,可真丢人现眼,一群‘大愚弱智’之徒。”
“啊?然后这就气到天君啦?不至于吧,好歹都是心甘情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几句得了,没必要贬吧。天君这么小心眼呐?”
“当然不止,让别人当牛做马就算了,她还可恨!她她……她实乃——”
那人愈说愈气,慢吞吞红着脖子一字一顿说出八个字:“水性杨花,江南情调”,说完更是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
他缓了口气,强作镇定道:“她调戏各路仙君,惹的众人为她争风吃醋,要打起来才好,这种时候她就漫不经心在那嗑瓜子看戏,从不劝阻。调戏完了,还要羞辱一番,讥讽他们占有欲太强,说什么跟雄性大猩猩争香蕉一样,总之就是十分傲慢无礼,十分刻薄狠毒。”
“?那她这样不该臭名远扬吗?哪来那么多人争先恐后帮她做事啊?”
“不不不,这冉月离她……害,一言难尽,她会幻形术!三番五次的幻成不同样貌说自己是司乐宫新来的小仙娥……她甚至还幻成男人,和人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他又不无嘲讽的道:“仙君一个一个都是万人之上的神仙,哪受的了她这番欺辱?尤其是她哈哈大笑甩袖一变的时候有多气人,你是没看见当时那一屋子凄凄惨惨戚戚的大好男儿,一个一个跟天君告状,跟怨妇一样,不堪入目。”
问话的从搭话的咬牙切齿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憋笑道:“所以你知道的这般详细……当时你也在屋子里?”
“……”那人便使劲瞪他,拂袖而去。
这边正津津有味地说着呢,那边突然又一阵质疑声起。
“诶,是我眼花吗?我怎么感觉冉月离不该有这么高啊?身材似乎也有些格外健硕。”
“对啊,冉月离这次下凡不是富贵命嘛,难道说经历了国破家亡,更消瘦了些?”
这时,宋玉尘动了动手臂,吃力地扭动身子,似乎想从尘灰中挣起。
众人连忙齐声道:“恭喜你,冉小姐,成功渡劫归来了。”“恭贺月离娘娘历劫而归。”有不怀好意的人挪揄道,更有碧衣小娥捧着花篮就开始漫洒鲜花瓣。
像是被什么刺激了,宋玉尘撑着地支着身子的手突然乏力一松。
她开始孩童般边撒泼打滚边尖叫,一阵阵惊悚的怪声刺破苍穹,哀嚎一片接着一片,层叠如浪。
可谓是……悲声断云!哀鸿匝地!裂帛惊弦!碎玉连环!漫天飞花似乎都被这声音吓得僵在了半空!!!
这声音既尖锐,又低沉……既充满恐慌,又充满力量……尾音翘翘的,似乎娇滴滴的,但又中气十足……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分明是——
青年男声……
众人都看清了,冉月离露出来的脸纵然还是一张雄雌莫辨,可当男可当女的脸。可这阔如松的大宽肩、这阳刚宽阔的腹肌、这修长又健硕的身子骨、这清爽又略低沉的嗓音……
“这什么时候,又在玩什么幻术!”“害,玩闹也不分场合。”“总是一招也没意思。”
许多人不以为然,可是过了半晌,冉月离还是死鱼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也没有要调戏各位的意思,况且她叫的那样凄惨……
种种异样,只能有一个惊天动地泣鬼神不得了的诡异解释:
冉月离,她,成功变成了——男……儿……身……
冉月离躺在地上,生无可恋,宛如一条死鱼。似乎丧尽了所有力气来接受自己才刚醒就发觉自己已然变性了的这一打击。
好好的傲气飘飘的第一舞神啊!
女!!!
舞!
神!
怎么会……变成一个男子?!
她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匀称结实的肌肉。虽然腰肢依旧纤细,虽然肩胛骨依旧高挺,可这……
怎么穿裙披纱、簪花戴冠?怎么束腰露肩、展现曲线?怎么抚媚一笑、迷倒众生啊!
我的小蛮腰!我的玉香肩!
天君怎么回事啊!她下凡的时候投胎投成一个精神病又是闹哪样啊?!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报应呢啊喂!而且可没说回来要变成男子!
正郁闷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可怕想法袭击了他:
莫非……
这又是所谓的报应之事?
冷汗涔涔。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在凡间遭受的所谓报应之事还不够多?还不够折磨人么?没完没了?!还会追到天上来?
“好生怪异,我还是头一遭遇见这种事。”“阿弥陀佛,这怕是出了什么岔子。”……众人七嘴八舌,多是表示担忧的。
当然,还夹杂一些被冉月离羞辱过的仙君正在拍手叫好看他笑话:“啧啧,如今你这俊俏模样,倒是方便你羞辱小仙娥了。”众人齐笑。
冉月离翻了个白眼。虽说她的确干过幻形女子戏弄仙君这种事,但是,那也只是生活偶尔的小小点缀罢了。况且今非昔比,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一两件奇葩事?
那人见冉月离的白眼更是兴奋,抚掌指道:“报应!报应”
冉月离一听见报应这两字就浑身不适。
可还没等她不适完,就有些不知好歹的试图用仙法激起长风,一边念着“掀起你的红盖头来诶,让我看看你的脸哟。”一边试图窥探冉月离衣底一二……
冉月离:“……”
冉月离快崩溃了,唯有横眼相对,以威严震慑之。
“别瞪眼嘛,都是男人!”带头的人笑。
“小姐莫要担心,爱神许有办法。”碧璃很真诚的出着主意。
冉月离瞳孔骤缩。
对啊!江婳意!
找到了救命稻草,宋玉尘终于是转了个身,撑着胳膊肘一跳,身轻如燕的就从地上腾了起来。此刻什么天界礼数都顾不得了,欢庆会也不管了,她衣摆扫过满地香灰,拽着碧璃就直奔爱神殿——身后追着乌泱泱下注赌他能否复归女身的神官。
许多不明所以的神官看到一堆热闹非凡的人群和自己擦肩而过,本能的凑上去,就看见一位很奔放且豪迈的男子在冲刺跑。
秋沄正从镇渊殿出来,就看到一堆热闹非凡的人群和自己擦肩而过,本能的就想凑上去,可一想到自己还在等人就猛地刹住了步子,无聊的踢起路边的石块,不时地抬头看看远去的那些隐隐绰绰的人影。
秋沄蹦着跳着总算看到了被人群围着的主人公冉月离。眼尖的他看出来那是一位很……奔放的男神。
他闭上眼,试图压制内心想拔腿奔过去的冲动,只遗憾地想:可惜自己要等人呐,不然真想去凑热闹。
天界的神官各司其职,下凡除祟向来是文武双搭配,兼具救赎与威慑——既要有孔武有力能来硬抗硬的,又要有能说会道,主谈判,懂战术,打心理战的。总之主打一个软磨硬泡,软硬皆施,左右开弓,双管齐下。
秋沄身为武神,负责镇守方位,降妖伏魔,驱邪避祟,护法惩戒。谢若瑜身为文神,负责传递法旨,护卫科仪,调节阴阳,维系秩序。乃是常安排一起出行的一对搭档。
他在等谢若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