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戎这一趟跑到上海来,当然不是为的看好友杀青。他是过来出差的,去剧组接谢梧就是为了刷一下身为投资方的存在感,顺便当面忽悠谢梧去参加一档综艺节目。
车刚开上高架,他这狐狸尾巴就摆起来了,也不啰嗦,上来就讲节目有多好多火,IP打造得有多强大,常驻嘉宾靠这节目圈了多少粉赚了多少钱,他又是费了多少力气给争取这个客串嘉宾的名额。
“还不都怪你没经纪公司吗,兄弟只好给你当这老妈子!想我堂堂七尺男儿,也是正经跟你同班同学出身,没仗着这张帅脸去抢你饭碗,反而甘愿为你做幕后英雄,你就知足吧!”把目的说完,此君不忘自夸一番,顺手扭了一下后视镜照了照脸,对自己的颜值十分自信。
该听的谢梧刚才都听完了,不管怎么着也就是个点头摇头的事。
这次的剧虽然不算什么精品好剧,但按照现在的市场状况,包装包装,回头照着年度压轴大戏的噱头去宣传没问题,多备几档综艺节目托着是该当的。而综艺这种东西,相对来说投入小回报大,尽管段戎的出发点是为了剧的宣传,却真的谈得上是为他好。
谢梧不太喜欢上综艺,但也并不想驳段戎的面子。毕竟两人是老同学,这么些年过去,他还在做个穷酸话剧演员,段戎已弃艺从商,混到演艺这一圈的食物链上层了,维持好关系有必要。
“行吧。”谢梧扭头躺进椅子里,“你先让我歇歇,昨晚半夜就开始拍戏,到你来时才完事儿。”
“睡吧睡吧,睡精神点儿,今晚进节目组。”段戎喜笑颜开。
谢梧:“怎么这么快?综艺为什么晚上开拍?”
段戎:“这期剧本就是这样写的啊,特别刺激!”
谢梧半抬起脑袋:“剧本呢?”
段戎面不改色:“这不得你点头了人节目组才能给剧本么,不然你看了不参加,人剧情泄露怎么办——别这么看我,回到市区就让人送来,开拍前你肯定有时间熟读。”
谢梧不说话了,扭回头去睡觉。
当晚,他就进了节目组。
段戎所说的“刺激”剧本从他上了节目组的车就开始了。该节目组每一期的剧本都打造得颇为惊奇新颖,为了获得嘉宾们的真实反应,很多小环节都不写进本子里。
比如,他一上车就接受了一场被剥夺听觉之外全部四感的测试和辨识,通过耳朵里听到的声音获取某些线索。这些声音可能是一些访谈材料,可能是一些影视材料,甚或只是某些场景的声音。
随后他要根据这些材料线索,在接下来的指定地点,找到节目其他乔装打扮了的嘉宾,并一起完成一些任务。而剧本就是给了他们一个剧情和人设轮廓,让嘉宾们在整个节目任务过程中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这种套路确实比较考验嘉宾的应变和思维能力,谢梧一边在心里骂“段戎老贼”,一边在和工作人员的插科打诨中浸入节目。
一折腾就是实打实的一晚上,他这边是最快完成任务的,在最后大团聚环节之前,还捞到了一个小时睡觉时间。当然,他睡觉也是节目素材。镜头之下,实在睡不舒坦,大衣蒙着脑袋躺在车里过了好一阵才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喊他:“小叔叔,小叔叔。”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车外晨光中站着个一身西装礼服的蒋锡辰,那正是昨天晚上两人拍最后一场对手戏时的造型。与拍戏时不同的是,此时的蒋锡辰笑得灿烂又温柔,看过来的眼神尤其专注。
“你怎么来了?”他想撑起手肘起来,却发现胳膊没有力气,起来半身又滑下去。
“谁来了?”又有一个声音说,特别聒噪特特别难听,“哎哟,谢老师做梦了,正说梦话呢!快拍他快拍他!”
这吵的,谢梧真醒了。真正睁开了眼睛,看到节目几位常驻嘉宾正冲着他挤眉弄眼地笑,旁边围着一堆摄像机,他一撑胳膊,力气正常。便抹了一把脸起来了,毫无偶像包袱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跳下车。
“孩儿们,都完成任务了?”
“谢老师,刚才梦见谁了啊?”唯一的女性嘉宾姚瑶笑眯眯地八卦。
谢梧抛过去一个媚眼:“梦见你了呀!”
姚瑶也大方,接下话题,甩了一甩头发:“那一定是一场美梦!”
其他常驻嘉宾纷纷按照几个人一贯的默契毒舌吐刀,气氛轻松热闹,话题也转移了,谢梧这桩意外的小八卦算是恰当完成了一个亮点的使命。一群人闹闹腾腾到了最后的场地,节目在早高峰到来前完成拍摄。
晚上,谢梧和段戎一趟航班回了北京。
他这一年的正经工作,从此时才正式启动。
澜华剧院是国内最有名的话剧院之一,每年排练的剧目从数量到质量都是数一数二的。其中一大原因当然是剧院里常驻演员多,可以同时排练好几出剧,而且每出剧目都能有叫好又叫座的一线演员镇着,有些还能够互换剧目演出。
谢梧就是常年在不同剧目里镇场子的,剧院每年的剧目,无论新旧,他都能随时上。
他这个年龄也很好用,上能演到六七十岁的角色,下能演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一直是剧院里最忙的演员,也是一线中最少出去拍影视作品的人。因此,他每次出去都能被拿来品评一番。
从上海回到北京后,他休息了两天。转周一进剧院,他的半个大徒弟蒙姗衫就揣着《红樱芭蕉乱流光》官方微博放出的小片花来找他了,还拉了个去年跟她同期进来的小伙伴,非科班出身但天赋资质出色的小男孩儿许伦。
两人一来就放视频,蒙姗衫笑得别有深意:“师父,这两天这段片花都在咱院九零后里传遍了,就咱们《桃城》这边的,每个人都看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次呢!”
“什么玩意儿,你们就这么关心?”谢梧被说得也挺好奇,官方放了一支片花的事情,小方在微信里提醒过他一次,但他没来得及去看。
蒙姗衫笑嘻嘻的,说:“您看了就知道!”
这支片花还挺长,足足三分钟。戏才拍了三分之二,剧方这么做堪称慷慨大方、诚意十足。官宣还划出了个“顾大少成长之路”的重点,打开一看,谢梧被吓了一跳。
短短三分钟的片花,他和蒋锡辰的对手戏占了一半时长,剪辑逻辑和选取的镜头角度都怪怪的……或者说,gaygay的。配音也找了专业的配音演员来,画面台词俱精彩。
三分钟看下来,蒋锡辰那位大少爷的成长不见得多明显,叔侄俩从年少无知相亲相爱到分道扬镳相爱相杀,倒是清晰而完整。
视频放完,蒙姗衫满足地喟叹了一声,看着谢梧满脸憧憬:“师父,我以前老拿你和肖哥组CP,真是错了,原来你和这种小奶油才是最配的!是不是啊,许伦?”
忽然被点名,许伦“啊”了一声,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蒙姗衫,见那边挤眉弄眼的,恍然领悟,忙点点头:“对啊,我也觉得……觉得师父和蒋锡辰在剧里迸发的火花特别有感染力。”
谢梧:“……小蒙,你身为我的半个大弟子,整天都给师弟师妹们传播什么审美?浅薄!”嘴上批评不过瘾,他还伸出食指往地上狠狠一指,“肤浅!塑料娱乐!”
“好好好,这是塑料娱乐。不过,师父,我们来找您还是有正经事儿的。”
谢梧示意:“说。”
蒙姗衫站正了一些,拿出说正经事专用姿态,双手搭在高她半个脑袋的许伦肩上,道:“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呢,咱们小伦一直在演《桃城》二少爷的角色,组里人都觉得,他的表现很不错呢,要不,今年这个角色就让小伦来呗?”
闻言,谢梧略为吃惊。
许伦虽然天赋资质好,但在来澜华之前几乎没有全面系统的训练,当初进来是被院长祁耀白看中的,后来就一直放在谢梧这里学习。给角色也是严格从最基础的开始,意在一步一步把他打磨出来。而《桃城》这部戏是澜华这两三年的招牌剧目之一,二少爷更是其中的重要角色,排队也排不到他。
谢梧想了想,没有回答蒙姗衫,而是问许伦话:“你自己怎么看?”
“嗨,他当然觉得自己可以了,不然干吗现在站你面前啊!”蒙姗衫插嘴。
谢梧:“我问他呢!”
许伦抿抿唇,略作思索,低调得近乎羞涩的眼神便为戏而变得坚定:“我觉得,我可以试试。咱们三月底第一场,要是到时候您看我不够好,完了再下场不用我就是了。”
谢梧的视线往蒙姗衫的手机扫了一眼:“这《红樱》出戏里,我俩对手最多,互相得托着的也最多,你觉得你和蒋锡辰比,怎么样?”
许伦顿了顿,回答:“不相上下。”
谢梧默然看了他们一眼,又问:“拿这个来给我看,又跟我说这事儿,你们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说完,目光落在蒙姗衫脸上。许伦跟她一起进来的,她对这位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很是上心,许伦内向,她就里里外外都照顾,真把人当亲弟弟似的。谢梧判断,拿着视频来说事儿的主意,得是她出的。
蒙姗衫被问到这了,也没挣扎,耸耸肩,招了:“就是……听说您想带个小男孩儿进来,高林兴走了后,咱们《桃城》二少爷不也刚刚空缺么,我们就难免想,您是不是想把这个蒋锡辰带回来演二少爷。您管的剧里,就这个最合适他了。”
“谁说我要带蒋锡辰回来的?”谢梧皱起眉头。
蒙姗衫抬手虚空指了指门外:“好多人都说呢,说好几天了……”
谢梧的眉头皱得更不高兴了。蒋锡辰的托付,他只是稍稍跟院里领导提了一嘴,说的是觉得蒋锡辰这孩子不错,挺适合演话剧的。谁知道这种消息怎么就往全院里飘了,他隔几天回到这里,还有板有眼地传成了他要带蒋锡辰回来。
而且,什么叫带回来?
关于他荤素不忌男女不限的取向,院里人多多少少也知道点,这么一联想,连这半个大弟子都拿着这么支片花来给他看,就可想而知院里小朋友们是如何看待他和蒋锡辰的了。
这人还没来呢,绯闻先有了。头疼。
“我不是导演,用不用谁也不是我说了算。小许,我相信你的潜力和能力,明儿排练的时候,我看看情况,要好的话,能给导演那头使力的我一定不吝啬。”谢梧鼓励地拍了拍许伦的肩膀,给了个圆滑的回复。
说完又指蒙姗衫:“乱七八糟的传闻不要瞎听信,一切以你师父我第一手资料为准,知道吗?”
“哦!”蒙姗衫重重点点头,又眨眨眼,“那,师父您到底有没有要带蒋锡辰回来啊?”
谢梧睨她一眼:“我又不是人事的,我说了算?走走走,赶紧该干吗干吗去!”
俩小孩儿被他语言并眼神轰走,属于他的办公室安静下来。他思索了片刻蒋锡辰的问题,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就是想不太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