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幺妹系着围裙,在灶房里忙碌。柴火灶噼啪作响,大铁锅里烧着水。她把昨晚的剩饭倒进去,准备煮一锅酸菜面疙瘩汤,这是川南农村常见的早饭,开胃又管饱。
她动作麻利,切酸菜,和面,心里却像堵着一团乱麻。昨晚几乎没睡,眼睛还有些肿。陈默打电话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尽快回成都"......果然,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水开了,蒸汽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些烦心事都甩出去。日子总得过,奶奶还得她照顾,枇杷林还等着她救。
这时,陈默也起来了。他显然没睡好,眼下带着青黑,穿着昨天那套西装,只是衬衫领口解开了,显得有些褶皱。他站在灶房门口,看着里面烟熏火燎的景象,眉头下意识地皱起,犹豫着没有迈进来。
幺妹瞥了他一眼,没做声,自顾自地把和好的面疙瘩下到沸腾的锅里。
"那个......有咖啡吗?"陈默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因为宿夜未眠而有些沙哑。
幺妹动作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转过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咖啡?我们这坳坳里头,只有老荫茶和白开水。"
陈默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耐。"那......牛奶?或者面包?"
"牛奶?村头小卖部有娃哈哈,要不要?"幺妹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面包没得,只有隔夜的馒头,和马上要出锅的面疙瘩汤。"
陈默的教养让他忍住没有发作,但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他走进灶房,试图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却发现到处都沾着油污和灰尘。他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一条小板凳,才勉强坐下。
幺妹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无名火起。她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咚地一声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汤汁差点溅出来。"吃吧,城里少爷。我们乡下只有这个,将就点。"
面汤浓稠,里面浮着酸菜和面疙瘩,味道闻着是香的,但卖相实在普通,甚至有些粗陋。陈默看着那粗瓷大碗和里面黏糊糊的食物,胃里一阵翻涌。他习惯了早餐的咖啡、三明治或者精致的广式早茶,眼前这碗东西,实在勾不起他的食欲。
他拿起勺子,犹豫了半天,舀了一小口,吹了吹,送进嘴里。
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酸!辣!咸!各种强烈的味道瞬间冲击着他的味蕾。幺妹做的酸菜是自家坛子泡的,格外酸爽,她又习惯性地放了一大勺辣椒酱,汤味极其浓重。
"咳咳......"陈默被呛得咳嗽起来,连忙放下勺子,端起旁边那杯幺妹倒的白开水猛灌了几口。
幺妹冷眼旁观:"咋了?不合少爷您的胃口?我们乡下人,就吃得惯这种有味道的。"
陈默放下水杯,脸色难看:"对不起,我口味比较清淡。"
"清淡?"幺妹嗤笑一声,"行啊,那边有米,你自己煮白粥去。我们屋头,没得专门伺候挑嘴少爷的习惯。"她说完,不再看他,自顾自端起自己那碗,呼噜呼噜吃得香甜,声音响亮,带着一种故意的粗鲁。
陈默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再看看自己面前那碗无法下咽的食物,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他放下勺子,彻底没了胃口。"我不饿,你慢慢吃。"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灶房。
幺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碗里香喷喷的面疙瘩汤,忽然也变得没了滋味。她赢了这场口舌之争,心里却没有半点快活,反而更加空落落的。
两人这顿不欢而散的早饭刚吃完,幺妹正准备收拾碗筷,就听到陈默在院子角落的旱厕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近乎崩溃的低呼,伴随着什么东西掉落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