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之后,是运动会。我已经不是美术生,但还是理所应当地当选了宣传委员,负责黑板报和运动会的宣传工作——横幅、海报,等等。
向生活委员申请了班费之后,我提着十几罐广告画颜料,背着调色盘水桶和笔回到班里。画具是我原来用的,不过我打算用完放在讲台下面,就不再带回家了。找了个晚自习,我抱着大开的纸、刷子和颜料去到没人的自习教室。标题写点什么呢——“奔跑吧,少年!”——配色?老师说要鲜艳,越鲜艳越好......啊,红配绿还是别了。要不就橙色和蓝色,秋天的颜色。再下面是班级口号——“高一二班,非同一般!”有点平淡。那......“二班二班,猛虎下山”......
正思考着,响起了拧动门把手的声音。班主任吗?——我才不是翘晚自习啊我是有公务在身!心里想好了解释的话语,抬头一看却是熟悉的身影。零醛——她偷偷摸摸地低身钻进来,看到我在里面也吓了一跳。
“哇,你在画海报!让我看看你们班的标语——”
“二班出马,一战辉煌。”
“真好。”
“你们班的呢?”
“还不知道。”
“我已经帮你们班想好了——’高一三班,一个顶仨’。”
“什么鬼东西啊哈哈哈哈哈!”
“你来干嘛?”
“你怎么跟教导主任一样说话啊......来拿点东西。”她打开后面的柜子,可能是打开的方式不对,一摞书从上面滑落,然后砸下来。“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零醛从书柜前边推开,与此同时她捂上了嘴,生怕会把老师喊过来。
“呼、呼。——从那个高度砸下来,能砸死人吗?一千克的书,大概下落0.5秒到这儿,F乘以t......”她好像已经从惊吓中平复过来,开始兴奋地计算书对头部的撞击力。
“砸不砸得死——反正现在你是没法知道了。感觉很可惜吗?”我面无表情地吐槽。
“有点。”
“这些书......都是你的?”
“嗯。”
我和她一起把掉下来的书重新放回去。“好可惜......书脊磕坏了。”她抚摸着一本精装的厚书叹气。我越收拾越惊奇——这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啊。
《普通生物学》、《奥数教程》、《遗传的革命》......《精神病学》、《法医学》......嗯?
《上帝掷骰子吗》、《看不见的城市》、《当且仅当雪是白的》、《皇帝新脑》、《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混合了竞赛题、大学教材、科普、名家经典、校门口书摊的推理小说和青春疼痛文学的奇怪书单。有的是图书馆的书,但是大部分是自己买的。有新有旧,就这么堆在自习教室后边的空柜子里(现在不空了)。
“不怕别人拿走吗?”
“至少比放在家里安全。”她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看着她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奥数小蓝本,好像打算离开了。
但她又拐到了我身边:“要帮忙吗?我也想画画。”
“啊......好。嗯,这边我勾了线,线这边是蓝色......就这种蓝吧,你直接蘸罐子里的涂,涂匀了就行。”我赶紧递颜料给她。
她拿了一柄小的笔刷,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落笔。
“喂,像是这样涂的话,涂到明天也涂不完的。”我笑道。“我......我怕涂到线外边去......啊、不好,涂歪了!”她赶紧提起笔,像是个不服气的小孩一样撅起嘴唇。
我停下笔看着她。难得的这个时刻,她比我要更笨拙,笨拙得可爱。
“你们!给我积极报名啊!”体育委员一脚踩在椅子上,挥舞着报名表喊道,“每个项目至少报一个人......还有,班委必须报名!”
班委......等等,我也要参加运动会?
我天生运动神经不发达,幼儿园时拍皮球就是班上垫底,跳高跳远打球什么的不把脚扭着就算不错了。唯一擅长一点的运动是跑步,尤其是长跑。因为......跑着跑着,就渐渐只需要机械地挥臂、抬腿,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想。
报名到最后还剩个女子一千五没有人报,我就顺势填上了这个空缺。
运动会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我们六点半就到了操场,参加开幕式。“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一二班,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广播声震得人耳膜疼。
终于在看台上坐下,我带着铅笔和速写本无所事事,就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四处逛了逛。看台下贴着各班的海报,我看了一圈,觉得还是自己班的那张最好看——听上去有点自夸,不过海报里也少不了零醛的功劳。
不过在三班的人群中我没看到粉色头发扎着麻花辫的零醛,明明她在哪里都应该很显眼的。
下午轮到我上场,我认真地把号码牌用别针别在背后,然后踏着背景里一直循环播放着的进行曲的节奏走向检录处——就算跑步跑不过,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嗨!”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有人拍拍我的背——是零醛!
“你怎么在这儿——到处乱跑的话,小心撞到运动员哦。”我回头笑着说。
“我也是运动员!”她挺直了胸膛,自豪地让我看她背后的号码牌,“我们是一个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