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几件衣服,不知道怎么搭,想问问你的意见。”
舒纾目光随意地扫了眼姜逾身后的背景,嗓音漫不经心,听起来毫无歉意,“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你?”
粉白色的床,铺得干净整洁,床头柜上有一盏读书灯,边上还躺着几本书。
多半是文学类的小说,应该是当做睡前故事来看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瓶香薰。
整个房间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性的气息。
是独属于姜逾的,温柔和舒适。
“不会,我一般睡得比较晚。”姜逾无意识地抿了下唇。
刚才的错认和阴差阳错的自然,让她产生一种很微妙的心动。
没想到,舒纾会给自己打视频电话。
更没想到,她会来问自己穿搭意见。
一颗心开始怦怦乱跳,思绪也莫名跟着混乱起来,却不忘维持表面的淡定。
舒纾嗯了一声,镜头一晃,像是手机被安置在了桌上,紧接着舒纾站起身来,画面从脸下移到了腰腹位置。
偏巧不巧,舒纾穿的是一件露腰的背心。
极具杀伤力的折角腰映入眼帘,姜逾目光一顿,慌不择路地将视线移向别处,发现舒纾似乎没在看镜头,又悄悄移回来,定在浅蜜色的腰线上。
性感、诱人。
像森林里专为动物设置的陷阱。
舒纾的品味很好,挑的每一件衣服都简约不浮夸,却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浓烈的个人风格。
就像同一件焦糖色衬衫,每个人穿都有不同的味道。
舒纾单只是拿在手里比划一下,姜逾就能想象出她穿这件衬衫时的气质会有多么野性,多么有攻击性。如果再在那纤长脖颈上加上一条黑色无纹金属皮扣的choker,就像是一只未经驯服的野兽。
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关进笼子里,时常能够欣赏。
姜逾被自己萌生出的荒唐想法吓到,忙收敛心神。
“这件也挺好看的。”
说完,见舒纾丢下衣服,折腰靠近手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姜逾强装镇定,“怎么了?”
舒纾沉吟片刻,唇角挑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在你眼里,似乎没有我穿起来不好看的衣服。”
姜逾:……
突然很想让舒纾照一下镜子。
生的这样一副皮囊,披件麻袋都是一种风格,而不是落魄。
她实在挑不出哪件是可以称得上不好看的。
姜逾又想了想,或许舒纾是觉得她每一件都说好看是在敷衍她,于是重整情绪,脸上挂起百分之百的诚恳:“是真的很好看,我没有骗你。”
舒纾一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倏地笑了一声。
姜逾:?
舒纾笑完,看着屏幕里神色茫然的姜逾。
“那我问你。”
“到底是衣服好看,还是腰好看?”
姜逾:!
原来舒纾发现了。
每次舒纾给姜逾展示完衣服换另一套,再转过头的时候,都发现姜逾的视线一直都没离开过她的腰。
所以舒纾很怀疑,姜逾说的是衣服好看,还是腰好看。
眼看姜逾脸色唰的一下红了,像是七八月份台风季里最绚烂的晚霞,舒纾忍不住笑出了声。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笑得有多么地真情实感。
姜逾憋了半天,最后只能小声回答一句,“都好看。”
舒纾见状也不再逗她,拿起手机倒在沙发里,因靠近屏幕,低哑的嗓音愈发清晰了几分,“嗯,那我明天就带这几套。”
姜逾应了一声,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得跟舒纾有通电话的机会,她不想这么快就挂断。
舒纾似乎也有这个意思,主动挑起另一个话题,“上次在那家酒店,你感觉怎么样?”
姜逾:……
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帧画面,是自己被压在吧台上,手掌不小心滑出去,被舒纾单手捞进怀里,低眸吻她的情形。
像是突然被电流窜了一下。
从耳垂到侧颈的位置,开始往下蔓延,整条脊骨都像是有蚂蚁在爬,酥酥麻麻的。
“我感觉,挺舒服的。”
“你的技术很好,挺厉害的,一点也不痛。”
话音落下,空气好似凝固住了。
姜逾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于直白,睡衣里的热气直往领口上窜,烫得她本就带着点绯意的耳尖愈发红润。
她不敢抬眼看对方,视线下垂,定在毛绒拖鞋那两颗智慧的豆豆眼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含着笑意的回应。
“谢谢你的夸奖。”
“不过。”舒纾终究还是没忍住,起了点坏心思,“我是想问你,酒店的环境怎么样。”
“……?!”
姜逾漆黑的瞳仁被暖黄的灯线照得水盈透亮,却更加明显地让人看出,发生了一丝细微的颤动。
是她理解偏差了?
眼看着姜逾脸颊烫红,马上就要烧开了,舒纾却还是没打算放过她。
一本正经解释道:“我刚接手酒店的股份,之后要进行整改,想参考一下客人的真实感受。”
“我身边的人,目前只有你住过那家酒店,所以……”
舒纾温醇轻缓的嗓音还在耳边响起,姜逾却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当时没太注意酒店环境。
“嗯,挺好的。”
“吧台的灯光氛围感很好,高脚凳调节起来很方便。”
“床也挺软的,地毯清洁得也很干净……”
姜逾努力还想多回忆点酒店的细节,但总觉得越说就越怪,好像在提醒舒纾当时两人姿势的细节。到后来,声音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跟蚊子哼哼似的。
屏幕里的人头埋得越来越低,像只遭遇巨大威胁和强烈惊吓的兔子,快要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
舒纾毫不收敛眼底的情绪,唇瓣微张,“姜逾。”
姜逾下意识抬起头。
舒纾暗藏晦色的视线凝在那张令人着迷的清隽面容上,片刻过后,绕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明天冷,记得多穿点。”
姜逾毫无察觉,胡乱点了下头,“好的,明天见。”
……
次日一早,天气晴朗。
陆亚哲大献殷勤,提出要送姜逾去机场,被姜逾无情拒绝。
前一晚陈雯怡发她平安到家的信息后,还叮嘱她明天不要打车,徐姿懿会顺路来接她们。
姜逾拉着行李箱走出小区大门,正准备打电话,就看到一辆白色库里南停在街边。
“逾逾,这里!”
陈雯怡从副驾驶探出头,朝她招手。
姜逾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跟徐姿懿打招呼,陈雯怡先一步下车,抱着她转了个圈儿。
“哇,逾逾,你也太好看了叭!”
姜逾很少打扮自己,冬天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球。
今天却穿着一件白色v领连衣裙,外面是驼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脚下是一双绑带小羊皮短靴,长发如墨随意披在身后,化着一点淡妆,因五官实在太过清秀,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染世俗的书卷气。
乍一看温柔雅致,细看之下,内里还藏着那么一点似有若无的清妩。
“平常你就该这样多打扮自己嘛。”陈雯怡简直都快被她迷死了。
心想自己要是弯的,还不得直接对着月亮嚎两嗓子?
说完,陈雯怡就带着姜逾去后备箱放行李。
过程中,一直在夸她,试图让她改变以往“朴实无华”的穿衣风格。
姜逾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语气无奈地催她,“快上车吧,徐姿懿还在等呢。”
“作为司机,等乘客也是应该的。”陈雯怡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跟姜逾一起朝车门走去。
姜逾跟在陈雯怡身后,见她直奔副驾驶,完全没有跟她坐在后排的意思。
徐姿懿到底不是网约车司机,两个人总得有个人坐副驾驶才礼貌,而且比起自己,还是陈雯怡跟徐姿懿关系更熟一点,坐在前排不会太尴尬。
姜逾没再多想,拉开后门准备进去,却发现后座里侧还有一个人。
车里开着空调,舒纾没穿外套,上身是昨晚视频里那件焦糖色衬衫,袖口半卷,露出浅蜜色的皮肤和一截性感的肌肉线条,下身黑色西装裤,即便是坐着的,一双长腿交叠在一起,依旧衬得她修长挺拔。
舒纾面上没什么表情,朝愣在原地的姜逾礼貌点了点头,“上车吧,外面冷。”
姜逾回过神来,弯身坐了进去。
“课代表几天不见,又变漂亮了呀。”徐姿懿回过头来打招呼。
姜逾客气道:“谢谢你特意来接我。”
徐姿懿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用跟我客气,反正接一个也是接,索性顺便一起了。”
引擎启动,车子一路朝环城高速驶去。
车里放着很嗨的摇滚乐,在姜逾来之前,她们似乎就在聊关于这个乐队的话题,恰巧是陈雯怡最喜欢的乐队,徐姿懿一边开车一边跟她聊。
她们都知道舒纾和姜逾是安静性子,两人坐在后面一直没说话,倒也不显得尴尬。
姜逾其实有点紧张的。
她没想到还没到机场就能见到舒纾。
但除了上车前的那一句,舒纾一直都没说话,神色看起来也有些不太高兴,不知道是怎么了。
当着徐姿懿和陈雯怡的面,姜逾也不好开口问她,于是拿出手机给舒纾发消息。
姜饼人:「不舒服吗?我包里有晕车药。」
舒纾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姜逾。
看完微信,她撩起眸子看向姜逾,见对方漆黑的瞳仁里满是担忧,顿了顿,指尖在屏幕上迅速划了几下。
Shu:「没。」
Shu:「不是让你多穿点吗?」
今天虽然是晴天,但冬天里的这点太阳,无异于冰箱里的灯。
姜逾上车的时候,指尖都被冻得通红。
只不过从家到小区门口的距离,就已经冷成这样。等去了北边,下飞机就能一秒冰雕化,连去冰雪大世界的票都可以省了。
姜逾完全没察觉舒纾的担忧,只陷入跟舒纾聊天的快乐中。
姜饼人:「没事,我穿了大衣,很保暖的。」
姜饼人:「loppy可爱表情包.gif」
舒纾瞬间被气笑。
关了手机,没再回复。
身侧的人扭头看向窗外,姜逾察觉到气压似乎变得很低,顿时有点紧张。
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姜逾一直有个小毛病,一紧张拇指就会无意识地去搓食指指节。
这一幕恰好被舒纾看见,以为她冷,便偏过头看向驾驶位。
“徐姿懿,你那只小粉在车上吗?”
“在这儿呢。”
徐姿懿从中控台里取出小粉,反手递给舒纾,继续跟陈雯怡争论约翰列侬的音乐究竟是文学性大于政治性,还是政治性大于哲学性。
舒纾伸手接过,把开关摁开,握在手里,等手里的小粉温度升高,很自然地递给了姜逾。
姜逾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愣了足足好几秒,才缓缓接过。
捏在手里才发现,这是一只暖手宝。
原来舒纾是以为她冷,才特意暖好给她的。
虽说库里南的加热座椅已经把姜逾烘得暖洋洋的了。
但此刻,她依旧感觉自己像是大雪天被冻僵的旅人,忽然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温泉里,被温暖的水流紧紧包裹,渐渐的,血液都开始跟着车内的鼓点声沸腾。
慢半拍后,她才红着耳尖,细若蚊吟地说了声:“谢谢。”
舒纾“嗯”了声,转头看向窗外。
玻璃窗里浅浅倒映出姜逾的影子,她安安静静坐在身侧,双手握着暖手宝,眉眼微弯,乖巧像一只在草丛里晒太阳的小兔子。可偏偏她颈侧那颗红痣,显眼得让人无法忽视,仿佛在无时不刻地勾着野兽的视线,想要一口咬上去,看她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许是车里空调开的太足,舒纾觉得嗓子有点干。
她不动声色取出矿泉水,拧开盖子,不紧不慢地抿了几口。
无人发觉,捏着瓶身的手指指节微绷。
去机场的路程大概一个小时。
可刚过etc通道,陈雯怡就已经开始受不了徐姿懿了。
陈雯怡一脸幽怨地回过头,看了眼姜逾,眼里满是羡慕,又忍不住看向舒纾,问了一句她上车就想问的话。
“舒纾,你为什么不坐副驾驶?”
徐姿懿开车来接她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想过礼貌不礼貌,直接就走到了车后座,谁知道一开车门,舒纾就坐在里面,身侧还放着一个背包,显然是不想跟人同座,所以才被迫坐在了副驾驶。
可姜逾上车的时候,那么大一个包忽然就不见了!
凭空消失了!
闻言,姜逾才意识到,舒纾原本是应该跟徐姿懿坐一排的。
可眼下却跟上次一起在商场吃饭的情况一样,变成了她跟舒纾坐在一起。
这次,也是阴差阳错的巧合吗?
莫名的,姜逾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心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高高提起。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舒纾身上。
舒纾却面无表情地撇了眼驾驶座,不疾不徐道:“嫌她太吵。”
徐姿懿:?
陈雯怡:……
“所以,就欺负我没经验?”
舒纾不置可否。
姜逾心脏落回胸腔,眼底划过短瞬的失落,很快被掩了过去。
谁也没发现。
“说什么呢?”徐姿懿睨了眼对她嫌弃至极的陈雯怡,一本正经地反驳,“明明是因为我的副驾驶,只有我女朋友才能坐,所以她不乐意。”
陈雯怡:???
刹那间,陈雯怡感觉自己屁股下面坐的不是劳斯莱斯高级坐垫,而是容嬷嬷密密麻麻的针。
坐如针毡在这一刻具象化里。
见状,徐姿懿“噗嗤”一声笑开。
“你还真当真了啊,我开玩笑的。”
“……”
陈雯怡稍松一口气,正准备怼她,又听她悠哉说道:“舒纾单纯就是不相信我的车技。”
相较于副驾驶,肯定是司机后方的位置最安全。
陈雯怡沉默了,然后问徐姿懿:“你驾照什么时候拿的?”
徐姿懿想了想,“上个礼拜吧,反正不超过七天。”
陈雯怡下意识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
徐姿懿又笑了,“至于么,你都上车多久了,现在才紧张会不会有点晚?”
陈雯怡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坐在过山车上,心惊胆颤的,但见徐姿懿一脸轻松,以为她又在开玩笑,差点气急败坏。
“徐大小姐,好歹一车人的命都在你手里攥着,能不能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徐姿懿眨了眨眼:“可是,我没开玩笑。”
她认真且慢速地解释道:“真是上个礼拜拿的。”
陈雯怡:……
要不是顾及命还在对方手里,她都忍不住想要骂娘了。
姜逾听完两人的对话,手指也不自觉放在身前的安全带上。
见状,舒纾一言不发拿起手机,发了两条消息出去。
Shu:「不用担心。」
Shu:「她国内的驾照虽然是上个礼拜拿的,但之前在国外开过很多年的车,技术很好。」
姜逾看完,心里的那点不安才散去,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正要抬头,手机又震了一下。
Shu:「先别告诉陈雯怡。」
姜逾:?
姜逾不明所以地抬起眸子,看向舒纾。
舒纾似是预料到她会看自己,坦然看回去,琥珀似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显然是不打算解释。
姜逾转过头看了一眼死死抓着安全带,生怕一不小心就交代在这的闺蜜,暗自低头忏悔了几句,并且在心底承诺,等回到南蘅一定请雯怡吃大餐,然后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她假装看风景的一霎那,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道很轻的笑声。
可当她回头看过去的时候,色泽略浅的瞳仁里除了倒退的树影,什么都没有。
……
到了机场。
徐姿懿的司机和助理已经早早等在那里,见她们的车抵达,立马上前开门取行李,并且帮她们办理好了所有的托运值机等流程。
陈雯怡一脸享受地坐在VIP候机室,喝了口现磨咖啡,又不禁感慨了一番。
有钱人的生活真好。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连同姜逾和舒纾都沉默了。
登机后她们才发现,这架飞机是宽体机,早前徐姿懿负责订机票,选的座位是中间的四连坐。
徐姿懿和陈雯怡坐在最中间,紧挨在一起。
姜逾和舒纾分别在最两边的位置,宛若鹊桥两头的牛郎和织女。
陈雯怡原以为上了飞机就能摆脱徐姿懿,享受一下美好的度假开始,眼下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
“不是,你一个富家小姐,为什么不坐公务舱,非得来跟我们挤经济舱?”
“我也不想的。”徐姿懿两手一摊,“是舒纾特意交代我,既然一起出来玩,最好是坐在一起,比较礼貌。”
说完,还不忘转头看向舒纾,邀功似的低声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欢挨着不熟的人坐,特意把你安排在靠走廊的位置。”
怎么样,贴心吧?
快夸我。
舒纾:……
好想把这货的脑子掏出来扔下飞机。
反正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姜逾隔得老远,听不见她们说什么,只默默在心里遗憾。
好可惜,不能跟舒纾坐在一起了。
陈雯怡丝毫不领情,“人家舒纾有礼貌,跟你徐姿懿有什么关系?”
“你完全可以一个人毫无心理负担地去享受公务舱的红酒甜品。”
“毕竟三个小时呢,这狭窄的座位间隙怎么容纳得下你一米七的大长腿,不憋屈么?”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撺掇徐姿懿现在立刻马上升舱离开的意思。
徐姿懿成功被激起一身反骨,红唇弯起,对着陈雯怡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我、偏、不。”
两人就这么拌嘴拌了一路。
姜逾和舒纾前一晚都没睡好,又不能说话,索性在飞机上补觉。
一觉醒来,两人还在吵,因怕影响其他乘客,直接在微信上带着各自的表情包互怼。
两人手指都快划出残影了,娴熟程度可见一般。
姜逾诧异了好一阵。
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见陈雯怡能跟一个人连续互怼四五个小时,好似把工作上所有的压力都发泄到了徐姿懿一个人身上。
更令人惊叹的是,徐姿懿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兴致十足。
对此,舒纾也很讶然。
知道徐姿懿话痨,但今天她算是感受到了“滔滔不绝”的含金量。
鸭绿江都自叹不如。
姜逾和舒纾同时抬眸,视线恰好穿过各自闺蜜隔空撞在一起,对视了好一会儿,旋即会心一笑。
哈市是位处国内最北方的城市。
一下飞机,机场喇叭就开始温馨提示各位旅客做好防寒准备。
姜逾看了一眼电子屏幕上零下三十度的气温,以及人手一件羽绒大衣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旅客,还没走出机场大厅,就好像被呼啸的北风呼了一巴掌。
她看着另外三人熟练地拉起行李,准备去哈市机场独有的更衣间,顿时脊骨一僵,陷入了沉默。
从小到大姜逾几乎不怎么外出旅游。
即便是一家人出国度假,大多也是在盛夏。
出差去过最北的地方,也不过是首都博物馆,也是在万物复苏的春末,一个穿毛衣在太阳下行走也不会觉得冷的季节。
自从跟舒纾她们约好一起去玩,她每天满心期盼着跟舒纾有相处的机会。
然而对于北方零下的温度究竟是什么概念,并没有过多的了解。
以至于昨晚在对行李进行最后的检查,也只是反复检查了几遍新买的内衣有没有装进去。
“怎么了逾逾?”
见姜逾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样子,陈雯怡担心问道。
姜逾稳了稳心神,声线平稳道:“没事,我想起要买点东西,你们先去换衣服,我马上就回来。”
人生地不熟的,陈雯怡怕她走丢了,把行李往徐姿懿脚边一丢,对着姜逾道:“什么东西啊,我陪你一起。”
姜逾连忙摇头:“没事,我不想让大家等,我自己去比较快。”
说完,就拎起自己的行李箱飞快朝商业区走去。
陈雯怡见她是真不想让自己跟着,何况这么大的一个人,总不至于真丢了,于是也没勉强,一步三回头地朝更衣区走去。
还没走进更衣室,就见徐姿懿一手拉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拉着舒纾的,朝逐渐远去的高挑背影嚷嚷:“诶,你又去哪儿?”
舒纾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买东西。”
徐姿懿:……
早干嘛去了?
这一个两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姜逾冲上扶梯,来到二楼商业区。
本想随便找一家店进去买一件能够保暖的羽绒服,可她低估了南方人对北方雪景的无限憧憬和向往。
寒冷的十二月或许对于大多城市来说是淡季。
但对哈市来说,恰恰是一年到头最旺的旺季。
姜逾找了三四家店,看中的羽绒服几乎都卖断码了,S码更是被扫荡一空,除了门前那件无人问津的红底绿花加点黄的花棉袄和军大衣的融合体。
要是她穿着花棉袄出去,一定会被陈雯怡追问。
毕竟她这么怕冷的人,来这极寒之地,怎么可能连一件御寒的羽绒服都没带,而是带了几套跟平时风格完全不一样的大衣风衣以及皮衣,这种只增气场不加温度的美丽废物。
正当姜逾心如死灰,思考着行李箱里那件滑雪服作为日常穿搭来说会不会太奇怪时,身后传来熟悉而性感的嗓音:“老板,这件有L码吗?”
姜逾回头,正好对上舒纾的视线,“你怎么来了?”
舒纾接过老板给她找来的合适尺码的大衣,面不改色道:“忘带羽绒服了。”
姜逾:……
这么巧?
可是,以舒纾173的傲人身高,可选择的余地还是挺多的。
怎么偏就选了一件这么……
浮夸的时尚单品?
舒纾垂眸看了眼手里棉大衣,似乎还挺满意,准备去付钱,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姜逾。
“你东西买好了吗?”
“……差不多。”姜逾心虚道。
不管是被陈雯怡识破,还是被舒纾发现,她都会觉得很尴尬。
风衣什么的,也不是不能穿,索性就当作是来锻炼和提高自己的抗寒能力了。
舒纾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懒洋洋地问了句:
“那,要不要穿情侣装?”
姜逾:!
两人买衣服耽误了一点时间,舒纾打电话给徐姿懿,让她带着陈雯怡先去车上等,她跟姜逾换好衣服就到。
姜逾暗自松了口气。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雯怡解释。
舒纾挂了电话,恰好瞥见她神色划过一丝轻松,也没说什么,径直拎起她的行李箱,朝一楼更衣区走去。
到了更衣区,舒纾找到放着自己行李的更衣间,把姜逾的行李箱放进了隔壁。
姜逾道了声谢,抱着棉大衣走进去,打开行李箱又松了口气,还好没忘记带保暖衣裤和毛衣。
脱下身上的裙子,换好衣服走出来,舒纾已经等在她的门外了。
不得不说,个子高的人真的是穿什么都好看。
更何况,舒纾五官实在太过优秀,气质太过突出。
分明是那么具有年代感,甚至是有点俗气的花花绿绿棉大衣,配上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复古牛仔裤,一双金属扣马丁靴,愣是被她穿出一种去时装周走秀的感觉。
来往路过的人不时投来惊艳的目光,甚至有人还偷偷拿手机拍了照片。
“模特”本人十分敬业,面无表情地摆弄着手机,直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才撩起眸子看向姜逾。
波澜不惊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异色。
姜逾一顿,走到她面前,“怎么了,我穿起来是不是很奇怪?”
舒纾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尾沁出薄薄一层笑意,还是她尽力克制的结果。
“不奇怪,很可爱。”
姜逾皮肤很白,莹润而有光泽,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穿上棉大衣,整个人被裹得圆了一圈儿,那张干净的脸显得愈发精致。
乍一眼看过去,很像一只穿着花棉衣的小白兔。
她眨着无辜的眼睛望过来,让人无端生出一种不可宣之于口的欺负欲。
舒纾说完敛下情绪,侧过身去,从托特包里拿出一顶同款花色的毛绒绒雷锋帽,认认真真戴在姜逾脑袋上,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了下她的红润的耳垂,十分轻慢地说了句跟昨晚相差无几的话。
“外面冷,多穿点。”
隔着屏幕听这话跟面对面擦着耳边听,终究是有点不一样的。
从机场抵达层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失去暖气庇护的姜逾裹紧棉大衣。
即便戴着雷锋帽,耳朵挡得严严实实,可还是避免不了露出的皮肤被北方的冷刀子刮得生疼。
姜逾忍不住将下半张脸往棉大衣的衣领里缩了缩,下巴上浅蜜色指尖停留过的温度持久不散,使她一时分不清,吸入肺里的空气究竟是冷的还是热的。
只觉得一路顺着咽喉直直烫进肺里,惹得心脏狂跳不止。
分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
可舒纾无比自然地给她戴帽子的举动,还是让姜逾的心乱了。
找到酒店来接她们的商务车,舒纾拉扯开门,让姜逾先上车。
姜逾道了声谢,正要抬脚,听到徐姿懿在里面急忙道:“哎哎阿姨,你走错了吧?我们这辆是包车。”
姜逾:……
尴尬使人沉默,她一时忘了辩驳。
舒纾在她身后折腰低头,淡淡瞥了徐姿懿一眼。
“别等回南蘅了,你现在就去挂个眼科,顺便看看脑科。”
“舒纾?”徐姿懿看见一身花棉袄的舒纾愣了一瞬,而后又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前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似的的“阿姨”,发现花布雷锋帽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皮肤白皙细嫩,完全不是一个阿姨该有的皮肤状态。
“我去,姜逾?!”
原本还在后排玩手机的陈雯怡听见动静,立马起身扒在前座座椅上,看见两人的打扮瞬间惊呆。
“你们怎么这副打扮,刘老根大剧场邀请你们当嘉宾去了?”
姜逾抬手把雷锋帽摘了下来,露出尴尬而不失温柔的笑容,跟徐姿懿和陈雯怡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徐姿懿摆摆手,让她们先上车。
商务车上有专门的司机,徐姿懿坐在中排,旁边有个空位,陈雯怡坐在后排,显然也是在等姜逾。
姜逾不好意思再丢下陈雯怡,便坐在了后排。
等舒纾也坐下,车一路朝着雪场开去。
窗外银装素裹,放眼望去无论山峦还是树木,都是一片白色,让人萌生出一种在冰激凌大世界里开车的不切实际感。
姜逾看着倒退的风景,眼底浮现出肉眼可见的兴奋。
陈雯怡也激动地不得了,迫不及待拿出相机狂拍,短暂地忘了衣服的事。
车里有空调,没过一会儿,姜逾就觉得有点热,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身边。
一抬眼,终究还是没躲过陈雯怡和徐姿懿的好奇心。
徐姿懿盯着舒纾同款棉大衣上的大绿花,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怎么换的这身行头?还……挺入乡随俗的。”
“忘记带羽绒服了,去商场买的。”舒纾漫不经心道。
陈雯怡听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姜逾,迟疑问道:“你也忘带了?”
姜逾鲜少说谎,拇指不自觉摩擦食指,正要开口,被舒纾抢了先。
“她怕我一个人穿太尴尬,顺便买了一件陪我。”
“是么?”陈雯怡一脸狐疑,看向姜逾。
姜逾轻抿着唇,强装镇定:“是的。”
毕竟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陈雯怡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姜逾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揭穿她。
对于舒纾的品味发生剧变,徐姿懿虽感到惊讶,但也没觉得有什么。
出来玩嘛,图的就是个开心。
“你别说,你俩穿着还挺好看,就是有点像情侣装。”
陈雯怡:?
姜逾:……
徐姿懿丝毫没察觉,车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自顾自说道:“怎么不顺带给我们也买两件,四个人一起穿,走在街上回头率多高呀。”
当时一心只想着跟舒纾穿情侣装,根本没想那么多。
眼看就要编不下去了,姜逾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幸好舒纾及时掐断了徐姿懿中二的幻想。
“断码了,你是能穿L码,还是能穿S码?”
徐姿懿看起来跟舒纾差不多高,但其实不穿高跟鞋的时候比她矮半个头,平时衣服都是M码,棉大衣这种东西,大一号小一号穿起来都不舒服。
陈雯怡跟徐姿懿差不多高,所以就没给她们买。
听起来还挺合理的,徐姿懿也没纠结,想着回头在网上买一件也行,随即话题一转,跳到了一会儿中午吃什么大餐上。
姜逾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尽力做好一面安静的背景板。
但还是被陈雯怡的激光眼从里到外扫了个遍。
……
经过五个小时的奔波,四人终于抵达雪场。
助眠乐队的鼓手是一位身材娇小但打鼓特别有力量感的女生,站在酒店门口接她们时,远远看过去像一个小雪人。
陈雯怡还在感叹原来北方也有萌妹时,陈苒苒一个滑跪到徐姿懿面前。
告诉了她们一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徐姿懿双眼瞪得像一对铜铃,“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订的四间房里,其中一间正住着一只黑熊幼崽?!”
她眼里没有丝毫少了一间房的困扰,只剩下对熊瞎子睡隔壁的惊喜和兴奋。
“是……是的。”
陈苒苒一边让人帮她们拿行李,一边把人带进酒店。
“一般情况下,熊瞎子这时候已经冬眠了。”
“但不知道咋回事儿,中午后厨做菜的时候,一只成年熊瞎子叼着奄奄一息的熊崽在翻后面的垃圾桶。”
“为了游客安全,保安队就来喷防熊喷雾驱赶,那熊瞎子当场就跑了,但把孩子留给了我们。”
四人:……
陈苒苒愈发不好意思,挠了一下鼻子。
没办法。
毕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总不能直接给丢回山里,饿死了咋办。
现在是旺季,酒店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更没有关野兽的笼子,只能跟朋友商量了。
“我们已经给林业局打过电话了,他们明天一早就派人过来把它接走,房间会进行消毒清理,之后就能正常入住了。”
对此,四人也只能表示理解。
接下来的问题是:三个房间,四个人要怎么住?
姜逾下意识地看了眼舒纾。
如果这个时候她主动提出跟舒纾住同一间,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答应是:会。
先不说舒纾的性取向早就公开过,除非是极端情况,否则跟谁住也不方便。
徐姿懿跟姜逾陈雯怡才重遇不久,基本跟半个陌生人差不多,也不可能跟她们之中的谁单独住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姜逾如果提出不跟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住,反而是跟十年没联系的女同住一间,简直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姜逾收回视线,沉默着没说话,恰好错过舒纾投来的眼神。
比起姜逾,舒纾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
如果姜逾不介意她们的关系公开的话,她倒是可以安排。
“姜……”
“多大点事儿。”
舒纾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陈雯怡打断。
于是,姜逾和舒纾眼睁睁看着陈雯怡大手一挥,说:“我先跟逾逾住一间,反正我们经常一起熬夜聊天,等房间腾出来我再搬过去。”
既然有了定论,即便不是心里那个渺茫的希望,姜逾悬着的心还是落了下来。
面对陈雯怡的询问,姜逾欣然点头。
见状,舒纾抿直唇线,偏过脸面无表情跟徐姿懿一起朝电梯走去。
姜逾余光瞥见这一幕,以为舒纾是坐车太累了,想着一会儿去酒店里的小超市,买点酸奶和香蕉给她,可以缓解疲劳。
四个人的房间都在顶层,行李都已经被安置在了各自的房间,包括之前提前邮寄过来的滑雪装备。
姜逾进门后,打算先整理一下行李。
陈雯怡突然凑到她面前,捏着下巴一脸探究地盯着她。
姜逾:?
陈雯怡盯了一会儿,迟疑问道:“逾逾,你不会喜欢舒纾吧?”
姜逾指尖一顿,笑着问她,看起来十分镇定,“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总感觉舒纾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陈雯怡拧了下眉,“她是不是知道你也喜欢女生啊?然后故意在机场让你陪她穿情侣装,来试探你对她有没有意思?”
“还有,方才在楼下,她好像是想跟你住一间房……”
原本以为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但没想到雯怡说的是舒纾。
姜逾动作又是一顿,心跳莫名变快。
她敛下眸子,不经意道:“怎么可能。”
“刚才姿懿也在,舒纾不想一个人住的话,也是跟她住一间。”
陈雯怡回想了一下,当时确实没听清,舒纾话音未尽的那个字,到底是“姜”还是“姿”。
“也是,可能是我听错了。”
姜逾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心绪却乱得一塌糊涂。
舒纾的确是叫她了,她听清楚了。
但当时她并不知道舒纾是要准备说什么,被陈雯怡打断后也没来得及问。
如果真如陈雯怡猜想的那样,舒纾想跟她住一间房,加上中午舒纾也那么“巧”没带羽绒服,还特意问她要不要穿情侣装……
是不是意味着,舒纾不是仅仅把她当做是床伴的。
或许,还是有一点点……
喜欢的?
姜逾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回想着今天跟舒纾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陈雯怡也在收拾行李,片刻过后,突然不知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姜逾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对了,逾逾。”
“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舒纾就跟唐娉在一起了吧?”
姜逾怔了一瞬,不知她怎么忽然提到这个,半晌才点了点头,“记得的。”
“记得就好。”
陈雯怡望着她,神情尤为严肃。
“虽然唐娉已经过世了,但她们在一起那么多年,这也就意味着,唐娉永远都会是舒纾心里最不可撼动的人。”
“作为你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见你成为任何人的第二选项。”
“你可千万不能被美色冲昏头脑!”
陈雯怡极为清醒的叮嘱和提醒,宛若一记冰冷无情的铁锤,彻底击碎了姜逾上一秒的妄想。
是啊,怎么就忘了呢。
舒纾的心里还住着一个人。
一个谁也替代不了,刻骨铭心的爱人。
舒纾外表看起来对谁都很冷淡,但其实内心十分柔软。
所以对床伴,她也从不吝于照顾对方的情绪。
她怎么能因为一点似是而非的端倪,就以为舒纾喜欢她,幻想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姜逾垂眸掩去转瞬即逝的晦涩和嘲意,唇边扬起平日里的轻柔笑意。
“我知道,不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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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