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解人意的迹部君 第19章 Chapter 19

千岛椿树是在“小树林”里找到梨原纱夏的。

说是小树林，其实只是一小片坐落在学校后门前的未经开垦的荒地，以前到了绿化周，学校会组织班级来这小片荒地种植花草。

后来出于安全因素的考量，后门被禁止通行，这小片荒地也渐渐被人遗忘，零星的几棵绿树还存在这里，它也就慢慢多了个“小树林”的称呼。

千岛椿树第一次见到梨原纱夏，也是在这里。

那是新学年开学的第二周。

事实上，开学的第一周千岛椿树都压根儿没去上课。他讨厌着这个所谓的重点中学，像讨厌自己严肃?的奶奶一样的讨厌。

千岛椿树的奶奶千岛凉子是退休的高级教师，从千岛椿树有记忆以来，印象中的奶奶便是严厉冷酷的形象。

从三岁开始，她便让他练字、背诗。倘若有天的任务没有完成，小小的椿树便要在庭院里那颗大大的梧桐树下罚跪。

他记得梧桐树外是一面薄薄的墙，很多个春天，这面墙隔绝了他与外界。墙外面是同龄孩子们嬉戏玩耍的笑声，墙内的他只能一边倾听着，一边注视着自己跪在树根下小小的影子。

后来上了国小，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们会积极教导他参加各种比赛，欣慰地赞誉他不愧是凉子老师的孙子。

可是奶奶从来没有夸过他，即使是拿到了湘南第一名的好成绩，奶奶也只会批评他的骄傲，告诫他东京比他聪明的人还大有人在。

那天，他撕碎了自己的奖状，看着碎纸屑像雪花一般飞扬，有种畅快的情绪充盈他的胸腔。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名为叛逆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他不再听课，不再听从老师的教诲，他学会了夹枪带棒地同奶奶说话，即使是从东京忙碌工作中抽空飞回来的父母的教导，他也完全不在意，反而用一句“没责任心的父母从小就把我丢在这里，现在想起来我了也没用。”把父母气得个半死。

没辙的父母最终棍棒上阵，才降伏了千岛椿树。

但他叛逆的青春期却并没有戛然而止。

他依旧似乎讨厌着这个世界上的大多事情。

即使升入国中，他也不想好好读书，第一天来到学校的他，课表一个字没记住，反而摸清了这个学校能够逃课摸鱼的几个地方。

小树林就是其中一个。

千岛椿树在一个微风轻柔的午后靠在树下休息，他面上还盖着一本新出的漫画书。

倏而，女孩子略微尖锐的生气嗓音打断了他的梦境。

对方在树前絮絮叨叨指责着谁，说到气愤的点上还会用力踹一下树。千岛椿树被惊醒，背后女孩的声音更清晰了。

“真的是讨厌死了，这道题做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不就是个数学题吗！”

“结衣也真是的，为什么在我面前帮小松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说话！讨厌讨厌讨厌！”

三句话里数不清夹带了多少个讨厌。

这是千岛椿树对这个只听见了声音的女孩的第一印象。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孩往后会占据他的整个人生。那时，他只觉得对方是个聒噪娇纵的人。

千岛椿树没有放在心上，也一点没生出想见见对方模样的想法，听着女孩发泄完后离去的脚步声，他把漫画书从脸上拿了下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第二天。

接到了老师电话后得知开学以来自己孙子一直在逃课的千岛凉子，亲自送千岛椿树来上学，目送着他进入了班级教室后才对着身边的班主任嘱咐道一定要对自己的孙子严厉一点。

祖孙俩没有说一句话。

奶奶的余威尚存，千岛椿树不敢忤逆，却用自己的表情无声地对抗着。

他挤眉弄眼地从后门挪着走进来，眉飞色舞。

噗嗤一声，不知谁笑了。

他寻着声音望过去。

绀青色的湖面波光洌滟，盛夏的香氛从中溢出来，环环绕住他。

有什么东西在响，一下，一下。

他以为自己身体坏了，低下头在身上胡乱摸索着。

对面的女孩笑得更欢了，她短短的蜜棕色头发俏皮地翘起来，分不清是眼睛还是头发更像一轮弯弯的月。

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飘荡过来，“你就坐在梨原同学旁边吧，要好好跟人家学习啊，她的入学考试可是第一名哟”

面前的少女笑眼弯弯地对着老师嗨了一声。

千岛椿树移到她旁边，坐了下去，清新淡雅的百合香味扑面而来。

“你好呀，同桌。”

女孩主动伸手打起了招呼。

“你好……”千岛椿树回握过去。

他忽然觉得女孩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千岛椿树对于梨原纱夏的第二个印象，是漂亮和聪明。

梨原纱夏是个漂亮的孩子，每个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这么说，同时，梨原纱夏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每位科任老师都心照不宣的明了。

这样完美的孩子会有缺点吗？

很快，千岛椿树就知道了。

他又一次在小树林遇到了那个女孩，这次，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于是知道，梨原纱夏是个脾气很坏的人。

会跑到小树林一边踹树一边指责着所有惹她不开心的人。

本来还笑容宴宴地和千岛椿树开着玩笑，下一秒就会因为他的某句话不对而瞬间变脸，接下来一整节课无论千岛椿树如何道歉哄她，她都面无表情地不再应话。甚至还会在桌面上画一道分界线，分割处她还放置了一只削得尖尖的铅笔，不允许千岛椿树越“雷池”分毫。

这就是梨原纱夏。

梨原纱夏并不只是针对他，她的脾气无差别地对所有人都这样的差。

但是她身边依旧不缺伙伴，依旧有不少追求她的男同学和因为她漂亮聪明想要和她交朋友的女同学时常围着她，众星捧月。

千岛椿树时常觉得这些人是有受虐癖吗？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即使梨原纱夏再怎样臭脸说讨厌他，他也照旧日复一日地每天找她搭话，甚至为了她加入了自己并不感兴趣的网球部。

他甚至会因为想要躲在树后多听到纱夏念几次他的名字，而故意说出明知道会惹她生气的话。

他如愿以偿。

后来渐渐的，他也习惯了每天怼纱夏，和她互相斗嘴的日常。

千岛椿树在树后还常听到一个名字，结衣。

有时候纱夏讨厌她，有时候纱夏说她笨，有时候则是碎碎念着结衣给她带了什么东西，或是又想结衣帮她做写字课作业。

千岛椿树第一次见到纱夏口中的结衣。

是在平平淡淡的某一天。

下课了，有些同学们还没走，叽叽喳喳地朝着后门处打量讨论着。

领座的纱夏今天异常兴奋，她也朝后门望了几眼，飞快地收拾起东西来。

千岛椿树忍不住询问她是什么事，她今天心情很好，哼着歌说丸井前辈要来指导她网球。

“是我们网球部的丸井文太前辈？”

“对呀，结衣特地拜托他来指导我呢，你快让开，这么大块头挡着烦死人了！”

千岛椿树一边起身，一边问出来想问了很久的问题，“总听你说结衣结衣，结衣究竟是谁啊？”

“啊，我没说过吗？”女孩一双绀青色的眼睛盯住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结衣，是我的姐姐。”

姐姐？

好奇怪啊，为什么没有叫姐姐而是直呼其名呢？

千岛椿树没来得及问出口，他看见女孩蝴蝶一般轻盈地越过他，扑向后门处站立着的少年少女。

作为网球部的正选前辈，丸井文太他认识。

他身旁不知名的少女他却不认识，此时那名少女正温柔地揽过纱夏，嘴角边两枚梨涡弯弯，她梳着高高的马尾，干净清爽。此刻正值午后，她周身萦绕着温和的阳光，仿若有淡淡的金光从她的眼眸中流淌出来。

圣母玛利亚。

千岛椿树忽然想到了这个西方神话中的女性角色。

原来她就是结衣。

后来，日子继续。千岛椿树和梨原纱夏更熟了，他也开始常常会见到结衣。

他发现她们俩的五官其实并不相像，如果不说的话，很难知道是姐妹俩。或许是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吧，千岛椿树这样想。

他又发现，原来梨原纱夏的脾气是真的这样坏，即使对着姐姐也是说来就来，一点都不惧怕。而作为姐姐的梨原结衣却一点姐姐的威严都没有，总是哄着纱夏。

包括这次也是。

真的很奇怪啊，这姐妹俩。

他怀着疑惑和担忧再一次在小树林找到了纱夏。

女孩这次没有在发泄情绪，而是蹲靠在树边，头缩在双臂间失声痛哭。

千岛椿树没有说话，默默地走过去，在她身旁学着她的样子蹲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听见她闷闷的声音自下而上传出来。

“千岛椿树我知道是你！早就知道你喜欢偷偷跟踪我了，你是变态吧！”

她刚哭过，说话还带着重重的鼻音，有些词说得含糊不清，千岛椿树没忍住笑了出来。

纱夏彻底烦了，她顾不得擦干脸上的鼻涕眼泪，手握成一拳，站起身来一把朝他抡了过去。

“哎呀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不是笑你呀！”他连忙躲闪。

她自是不信，又追着他打。

跑了一段路，她自觉跑不过千岛椿树，又失控蹲下来痛哭，“讨厌死你了千岛椿树，你们怎么都这么讨厌！”

千岛椿树没再逗她，扶着她到长椅上坐下，又拿出手帕递给她。

“怎么总是爱发这么大脾气啊，大小姐。”

纱夏嫌弃地瞥了一眼，终于还是接过手帕细细擦拭脸上的眼泪。

“要你管了？”

“我可不敢管你。”

“那不就行了，多事多话！”

“哎！我可是关心你！都讨不着好啊没天理了！”

梨原纱夏终究还是被他逗笑了，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又很快地收回了笑容，把擦好了眼泪与鼻涕的手帕叠起来，收进了口袋里。

“下次洗好了还你。”

“没事，送你了，哭累了吧，我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梨原纱夏没同意也没拒绝，她放空着思考着什么。

见此情形，千岛椿树踌躇着开口了，“不过……干嘛怪结衣姐呢，你又不是不了解她。”

梨原纱夏脸上浮现出一种想争论又无话可说的神情，她呢喃半天，千岛椿树也没有催她。

良久，鼻尖上的红渐渐褪去，纱夏神色慢慢恢复正常。

她双目放空，轻轻开口。

“我知道……”

“其实我知道，结衣从不会编排我什么。可是我没有办法，遇到事情我总会想要责怪别人，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好像结衣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这个人。你懂吗？”

千岛椿树将这番话在脑子里绕了一绕，还是没理解。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但是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什么？”女孩闻言抬眼看他，千岛椿树被这双漂亮的眼睛盯得愣神了几秒。

顿了顿，他才开口。“你上个月不是和小松又吵架了吗？就是她骂你是世界上性格最差的母孔雀那个事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快气死去了那时候……”

“我知道啊！说重点行不行。”女孩圆眼怒睁。

“啊…不好意思……就是后来她不是主动找你道歉了吗？其实是结衣姐放学后给她送了礼物，替你先道歉了的。”

梨原纱夏沉默了。

片刻，她转过头，不让千岛椿树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她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微微颤动着。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值日啊，正好看见了，她要我不要告诉你，说你自尊心强不能接受的。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得要知道啊……这么真心对你好的姐姐你还老是欺负她怎么得了！你也知道丸井前辈和她关系很好啊，所以想要教育你一下也是无伤大雅吧……”

千岛椿树的声音越说越小。

他看见面前女孩的肩膀又一次轻轻抖动起来，即使侧着脸，他还是听见了她闷闷的啜泣声。

渐渐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真的最讨厌结衣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把我当成笨蛋吗……”

她哽咽着，一抽一抽地说道。

今天居然写了4000字，感觉写新人物文思泉涌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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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