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泠 第1章 神陨

神山倾倒，虹桥坍塌。

苍穹之上，无数燃烧着地狱魔焰的骨翼魔龙，裹挟着腐烂与死亡的恶息，悬停在神域上空。神魔两军战场上尸横遍野，残破的神像半埋于焦土，昔日瑞霭弥漫的神界，已沦为炼狱。

战火仍在蔓延……

每一道魔焰都似在嘲弄着神明的陨落。

战神凰泠鸢的银甲早已被血污浸透，长枪在她手中嗡鸣，枪尖凝聚的神力刺穿阴霾。

她的对面，魔族少主万俟羽血色战袍翻涌，身后是堆积如山的骸骨——那是他吞噬的无数神兵残魂。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声音如毒蛇般蛊惑：“凰泠鸢，放弃吧？你是护不住他们的。”他指尖轻点，魔力化作锁链缠向凰泠鸢，“你有这般实力，不如来我魔界。待到魔族一统三界之时，我可以保证这神界交予你来统辖，你意下如何？”

凰泠鸢冷笑一声，长枪奋力刺出，“滚！老娘只要你死！”

枪风撕裂空气，却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战吼。青衣少女雨神被魔爪贯穿胸膛，正从云崖处坠落。

凰泠鸢瞳孔骤缩，枪势生生偏转，刺穿魔龙救下少女。她反手抓住雨神手腕，借力旋身，将少女甩向安全地带。

雨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就在凰泠鸢落地的一瞬，雨神瞳孔骤然收缩，她袖中滑出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刃——那是万俟羽赐予的“诛神剑”，专克神魂。

短刃直插凰泠鸢的后心！

“你……”凰泠鸢喉咙里滚出半声嘶吼，剧痛瞬间炸开。

她踉跄半步，低头瞥见匕首自胸前透出，刃尖滴落的血珠在云团上砸出点点深坑。

万俟羽的狂笑声震耳欲聋：“好个忠心的棋子！”他咬破指尖，魔力化作锁链缠上凰泠鸢四肢，将她钉在原地，“这诛神剑，可是专为你炼制的。”

凰泠鸢的视线开始模糊，血沫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胸前的银甲。

她看见雨神与万俟羽并肩而立，眼中满是讥诮；看见自己拼命救下的神兵仓皇窜逃，无一人回头；看见长枪矗立身前，却再无力执起……

“为什么……”她声音喑哑，不可置信地看着雨神。

雨神匕首一转，寒光闪过脸颊：“还不是因为你太蠢！”

“您平日里端坐高台，去哪儿都有大把的神追捧，哪里明白我们这些下级神的处境？”

她指向远处燃烧的雨神殿废墟，“万俟少主允诺我，待到魔君入主神界时，你神凰族的领地便是我新的雨神殿！”

凰泠鸢杏眸圆睁，愤怒、悔恨、不甘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想起雨神曾蜷缩在她殿外，低声哀求庇护；想起自己亲手为她戴上神冠，视如姐妹；想起昔年她闯神域险地救下她时，她向天道起誓愿与她共进退、生死相许……

如今，这誓言竟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我凰泠鸢……神凰血脉，神界战神……宁死不受此辱！”她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强行挣脱魔链禁锢，反手握住剑柄，用力拔出插入心口的诛神剑。

“啊啊啊啊啊啊——！！！”

血雾喷涌的瞬间，她向天地发出诅咒：“今日，若我魂魄不灭……必定杀回神界，屠尽叛徒与魔族！”

言毕，她似回光返照，用尽仅存气力凝聚神力。

长枪嗡鸣，蓄力向万俟羽掷去。

长枪穿云而过，精准冷酷地贯穿万俟羽的肩胛！毁灭性的神圣能量在他体内轰然炸开，伤口竟无法自愈——那是凰泠鸢以神格为引燃起的涅槃之火！

万俟羽脸色骤变，笑意尽散，眼里第一次浮现出恐惧：“你……！”

凰泠鸢高声笑道：“哈哈哈哈，这涅槃之火的滋味，你就好好的享受吧！”

两两对望之际，他的身躯化作点点黑色星芒渐渐散去。

魔族大军的攻势戛然而止。

失去主心骨的魔军陷入死寂与混乱。胜了……凰泠鸢的识海中闪过这两个字。

然而，代价是什么？她银色的战甲上布满伤痕，神血无声涌出。但——这还不是终结。

“喀嚓……”一种源自精神核心的碎裂感从神魂深处传来。

在她疲惫至极的目光中，那道凝聚了她无尽岁月力量的神格……破碎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彻底的寂静，破碎的神格碎片带着微弱的金芒，从她眉心点点飘落。

神魔大战，战神陨，魔军退。

神界——惨胜！

……

下界。

夜，浓稠得化不开，勉强勾勒出镜川森林静谧幽深的轮廓。

古木参天，盘根错节，藤蔓如蛇般缠绕，偶尔传来几声夜枭啼鸣，更显死寂。

少女被粗暴地拖拽着，华丽的嫁衣此刻像块裹尸布一样包裹着她的躯体。她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手腕被麻绳勒出青紫色的淤痕，每一次挣扎都只能换来身前壮汉更为凶狠的拖拽。

“为什么……”破碎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夹杂着浓厚的血腥气。

她虚弱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泪水早已流干，此刻只剩下失血过多的冰冷感和胸腔中刺骨的恨意。

她想不明白。

平日里她连门都没出过几次，能与何人结怨？又是谁精心策划了今日这场凶杀？

壮汉麻木的脸上毫无波澜，“这世道，命比纸薄，钱比命重。”

“要怪也只能怪你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到了那边，冤有头债有主，死后你若是变作厉鬼，要找就去找花钱取你性命的人——可惜，雇主要我割了你的舌头，你连开口问阎王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

一把淬着寒光的匕首如同毒蛇的尖牙一般骤然咬下！

少女瞳孔惊缩，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后退，却被壮汉死死地钳住。冰冷的锋刃，毫无怜悯地贯穿了她单薄的胸膛！

“呃——”

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官，温热的液体自伤口处蔓延开来……

似乎是觉得割去她的舌头稍显麻烦，又或是最后一丝良心作祟，那壮汉只是了结了她的性命便转身离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重重地砸在身后冰冷的树干上、缓缓滑落……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杀手冷漠抽刀的动作和转身离去的背影。

以及她头顶上方，那片死寂、压抑、吞噬一切的苍穹。

不甘……怨恨……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发！誓！

以满身精血为引，诅咒所有叛徒永堕无间！参与策划这场谋杀的所有人，她势必要和他们，不死——不休！！！

就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刹那，一道微弱的金芒自天际坠落，无声无息没入她的眉心。那是神格破碎后残留的涅槃之火，在凡躯中点燃了最后一缕神性。

一声清脆的鸟鸣自森林的上空飞速滑过，惊动了这片原本安静的树林。一滴树叶尖端凝聚的晨露自树干的上方缓缓地坠落，落到了一张苍白的脸颊之上。

突然，一双紧闭的黑眸瞬间睁开！

“喝——”倒吸一口冷气，惨白且微微干裂的嘴唇撑开。

一口冷空气直直地灌入肺部，又重重地吐出。倒在地上的身体勉强想支撑着起来，骨骼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凰泠鸢的眼神在看到两只纤细又略显稚嫩的胳膊之后，瞬间凝滞！

异样的光芒自眸底划过。

她看向了离这里不算远的一小片水源，忍着剧痛拖着身子就这么一步步的爬了过去！

水面上浮现出倒影。墨色的长发此刻已经揉成一团，发钗上的宝石被扯落，随意地吊在头发上。

混着脏污的泥土，一张轮廓清晰，五官清丽的脸倒映在水面上。额头上标志性的火色凤凰印记已消失不见。这张脸不同于自己先前那明艳张扬的五官，而是颇具东方美人的古典与柔婉。

可，这并不是自己的脸。

倒影中的少女狠狠地皱眉，面容苍白。低声嗫嚅道：“我这是……重生了？而你……又是谁……”

灵魂似是在回应着她的呼唤，突如其来的剧痛直击大脑。她的身体不自主地剧烈颤抖！

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她看见原主在雨夜被黑衣人逼至墙角，听见对方低语：“凰家的血脉，一个都不能留。”她看见花轿被劫，送嫁之人尽数屠戮……那些画面如刀刻斧凿，深深刻入她的神魂。

当一切痛感渐渐消散，蹲坐在地上紧捂着脑袋的凰泠鸢已然平静下来。

汗水顺着脸庞落下。脸色惨白如纸。

视线下移，身上的嫁衣已然浸满血迹，心口的位置被割裂出一道狰狞的伤痕。她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开口道：“这样普通的兵刃，也能取走你的性命……”

手指轻覆上伤口，破裂的嫁衣边缘处传来一阵粗糙的触感。疼痛感已经消失……剩下的唯有接受完全部的记忆之后，残留的愤怒、仇恨！

凰泠鸢站直身子，怔愣地看着水中的倒影，“即便是死了，心中也会有这样强大的复仇意念……”

她尝试凝聚神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前世滔天的力量，如今只剩几缕微弱的涅槃之火在经脉中游走。

你我，都一样！

将方才接受的记忆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她阖上双眼，深深地吐出胸腔中积存的郁气。

前世，她是神界战神，却因遭受身边人的背叛死去。这一世，她居然意外魂穿到了下界这个被仇家虐杀的少女身上。

巧的是——

她居然也叫凰泠鸢！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有朝一日杀回神界，亲自手刃仇敌！

黑眸再度睁开。少女周身气质陡然变得不同，“如今，战神凰泠鸢已经身死。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崇明镇上的平凡少女，凰泠鸢！”

说着，她拔掉头上珠钗，褪去破烂的嫁衣外袍，就着池水洗了洗身上的血污……

黑眸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你放心，既然上天让我来到了这里，我会带着你的那份意志一起活下去。”她的指尖抚过心口伤痕，涅槃之火在伤口处泛起微光。

“你的仇恨，我会让那些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以我战神之名起誓。”

希望有一个好的开始。[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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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神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