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异闻录 第23章 魂灯碎

“面尾兽？那东西不是两百年前就被诛灭殆尽了吗？！”陆吾讶然。

传言面尾兽乃西北魔域特有的妖兽，曾在两百年前掀起暴乱，几乎席卷了整个沧溟界，修士死伤过半，被昔昆仑剑阁首座，今昆仑剑阁掌教玄柝联合十大宗天骄，将其全数诛灭。

而面尾却在两百年后再现青鹿秘境，的确匪夷所思。

“对……对啊！自从两百年前被玄柝尊者等人用封魔大阵诛杀，面尾就再没出现过了！可是我真的遇见了，和《沧溟异闻录》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商杏急切地解释起来。

穆尧心中存疑，慢慢俯下身来，身行上的差距导致穆尧冷脸时的压迫感简直成倍增加，吓得商杏险些炸毛。

“既然你遇到了面尾，又是怎么活着走到这儿的？”

穆尧平静的一声反问却让商杏这个自小千娇万宠的世家小姐给吓坏了，紧紧扯着陆吾不松手。穆尧在她眼中俨然变成了比面尾还可怕的魔物。

陆吾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忙劝慰道：

“瞧你吓得，穆尧又不能吃了你。穆尧，你别吓坏了人家。”

“是有人救了我！”商杏小声道。

“谁？”

商杏面上露出些许痴缠模样，

“是一个青衣银发的公子。”

“不会是……”

陆吾和穆尧对视一眼，心下皆是一沉。

穆尧更是没来由地感到心慌，万年不变的脸上也多了些许慌乱，他一把拽住商杏的胳膊，质问道：

“救你的人呢？”

商杏也来了脾气，一把甩开穆尧的手，一个横踢过去拉开距离，愤愤瞪他：

“干什么，我们很熟吗？我凭什么告诉你！”

“哎哎哎，别发火啊！”

陆吾见两人之间都快擦出火星子来了，忙拦下穆尧，又柔声对商杏道：

“救你的那个哥哥很可能是我们的朋友，穆尧也是担心他的安危，可以告诉我们他现在在哪儿吗？”

商杏迟疑地看向陆吾和穆尧，见穆尧面上虽然别扭，但眼中担忧却做不得假，她顿时哭了出来，可把陆吾吓个够呛：

“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穆尧抬手覆在胸口，布料下的黑鲛鳞片灼的他眼眶发烫，发颤的手指不断收紧，却又倏地松开。

“我不知道，他让我跑，结果他自己掉进流沙里了！他那时候受伤已经很严重了！”商杏越哭越难过，抽抽搭搭停不下来。

陆吾也有些难以保持理智了，他看向穆尧，却见穆尧眼眶有些发红，声音都夹杂了些许颤抖：

“你可看清，他的……模样？”

商杏擦干眼泪，不假思索道：

“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青色，银白色的长发，非常特别！”

“真的是洛清辞，怎么办？”

商杏见两人神情不似作假，思及那个青衣哥哥最后的嘱托，将一只红梅簪子拿了出来。

“这不是梅长老的簪子吗？怎么在你这儿？！”

“是你们口中的洛清辞给我的！”商杏连忙解释。

穆尧将梅簪接过，紧紧握在手中，抬眼向谷外看，除却漫漫丛林，什么也没有。

“我们快去幻莲池，等莲花花期一过就晚了！”商杏催促道。

“现在谁还管莲花啊！”陆吾急得不行。

商杏忙解释道：

“我们快进去！洛清辞嘱咐过我，面尾无目无脸，莲花香气弥散十里，这里暂时安全。一旦香气散尽，面尾就会紧随而来，只有取得九彩幻幽莲才有活路！”

“可是莲花摘下来香气一样会散。”陆吾急切喊道。

“……”

三人一时停在原地，静默在悄无声息中蔓延，如同藤蔓，紧紧纠缠着。

“采了莲花，往瀑布去，坠落时我看见瀑布之下有一处洞府。”

此刻无人怀疑穆尧话语的真实性，三人对视刹那，抬步朝着山谷深处急行而去。

至于一年之后如何回到秘境入口处，早已不在他们如今该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穆尧没有告诉陆吾，地图上仅剩的四十多个命牌所在地，皆同时消失了。

这次的秘境之行，早已不简单了。

而守在秘境之外各宗长老，对秘境之内的一切，毫无所觉……

……

火光轻轻跃动，在崎岖不平的石壁间被暗影撕扯拉拽，彷徨无依，孤寂地在黑暗中燃烧。

不远处，便是与这簇篝火一般无二的数十个篝火堆，每一堆篝火旁都围坐着数十个弟子。

他们着装不同，分属不同的宗派，如今，却都静静地维持着黑暗里的和谐。

时时有几声低啜声挑弄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他们连日来的疲劳得不到疏解，如同惊弓之雁，苟延残喘般躲在这石洞深处。

“长老们不是说青鹿秘境没有太大危险的吗？”

慕容锦落捏了一个火球术，噌地升起一堆篝火，火光映着围坐在一起的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

“你们是怎么到这幻莲池来的？”陆吾声音不大，却沙哑低沉，似乎刚刚哭过。

安岁至今想起都觉心有余悸，回忆道：

“我们刚入秘境，走出不远就集齐了十三个同宗弟子，一路向前，忽然听到野兽嘶吼，就瞧见一种魔兽，它身形硕大，高足有一丈，无面无眼无耳，只有一个鼻子，嘴长在胸膛上，满是尖牙，双腿行走，跑起来速度奇快，就是贴了急行符都跑不过它。”

“它的尾巴也有一丈长，尾巴尖是锥形的，十分坚硬，我们猎杀了一只，死后身体化作脓水，只留下尾部的长锥，非常坚硬，应该是一种矿石。”

孟玉难得不口吃了，似乎经历生死后，让她性格大变，胆子也大了不少，说着便从储物袋里将那足足有手臂长短的巨型长锥拿了出来。

“没想到，我们刚走出几步，身后又突然追来了数十只一般无二的面尾兽，将我们团团包围，我们没办法了，只得同时击碎令牌逃生，不想其中蕴含灵力过大，导致空间扭曲，我们都坠到秘境中央来，闻到奇异花香后，发现面尾没追过来，就进谷了。”

迟言愤愤地一拳捶向石壁，将紧紧扯着自己胳膊不撒手的木风也甩了出去。

“温瑾年温师兄本来可以不管我们的，结果为了救我们自己留下善后，至今下落不明！”王朔便说便哭嚎起来，那嗓门当真与他师父贺震擎如出一辙，如雷贯耳。

陆吾一边为自己被面尾豁出三道深痕的左臂输送灵气疗伤，一边抬脚踹在王朔身上，奈何没什么气力，不痛不痒。

“陆哥，你好端端的踹我干什么？”

“你哭丧啊！温瑾年不会死，穆尧也……不会。”

陆吾脸色阴沉的可怕，再不显往日开朗。

安岁问：

“陆吾，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和穆尧遇到什么了，为什么也来这里了？”

陆吾心中悲怆，声音几度哽咽，却默默隐去了有关洛清辞和瀛洲仙府的一切：

“最初，我和穆尧被传送进来时就临近秘境中心地带，误打误撞来了这碧幽谷，路上与天音门商杏同行，被面尾袭击后不得已躲到这里。我们才入谷不久，还没等抵达幻莲池，那异香就散了，面尾追击而来，幸得诸位相救，之后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商蓉看向眼眶红肿的商杏，以目光向其询问事情真伪，见商杏哽咽点头，商蓉站起身来，面向在场的所有弟子，声音坚毅铿锵：

“诸位道友，我们虽师出不同门，却有幸相聚在此，我们都希望可以活着走出去，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希望各宗首座站出来，共商破解之法。可乎？”

随着商蓉的呼吁，各宗弟子窃窃私语，随即一致同意，各宗首座只要在场的都纷纷站了出来。

陆吾在昆仑剑阁的幸存五十多名弟子殷切的目光里，撑着刀缓缓起身，面上血污未干，周身肃杀，气势逼人。

“我宗首席生死不明，由我陆吾代为协商。”

……

“这么说，秘境外围已然被面尾兽全部攻陷……啧，麻烦了。”归华宗双子之一——白玉成面露难色，忧心不已。

“哥，虽然我们折了不少弟子，但剩下的怎么说也有四百人吧！杀出去也未尝不可！”白玉铭心直口快，丝毫不顾及后果。

“荒唐，凭我们十人守道境修为杀出去是可以，其他弟子皆为道初境，难道要拿着同门师兄弟的性命给我们铺路吗？！”商蓉一口否决。

“喂，这可是在你们昆仑剑阁管辖地出的事，你们难道不该给个交代吗？”合道门的女修封磬对陆吾面露不满。

陆吾从始至终只字未言，听到封磬这话，倏地拔刀扔向她，擦着她的侧脸插入身后石壁中。

“你……！”

陆吾双目泛着不正常的暗红，他的脸隐没在暗处，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感到莫名的震慑。

“让我昆仑剑阁给你们交代？！好，我告诉你什么是交代，你们好好回头看看，我昆仑入秘境弟子共一百人，如今只剩下三十七人，我宗首座为护你们遇险至今生死不明，而你们呢？弟子损失不过十几人就在这里乱扣黑锅，你说，让我昆仑剑阁还要给你、给你们，什么交代？！”

陆吾近乎目眦欲裂，唇齿发颤，不知是被气狠了，还是对在场众人失望极了。

“这……”

幸然早早开了结界隔绝十人谈话，若是没有，只是方才的这几句话，还不知引起多少争端。

“陆吾！”

白玉铭见陆吾脚步虚浮踉跄，也知道他方才在混战中受伤不轻，如今情绪太过激越不平，不该再动怒了，忙搀住他，扶他回去坐着。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莫急，且听小僧一言。”尘光寺念无缘开口，周遭霎时就静了。

“无缘法师请说。”

念无缘轻轻理了理衣襟，双目紧闭，手中念珠一颗一颗捻着：

“依小僧看，这更像是沧溟界的某种势力在秘境开始时，趁机在秘境中蓄意投放面尾，否则这种销声匿迹数百年的魔兽不可能突然出现在与世隔绝的秘境之中。”

此言既出，满座皆惊。

“……”

“若真如此……我们之中，必有人是……”

凝霜阁雨琴拔出短刀便刺向念无缘面门，见他不躲，刀顺势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冷声质问：

“如今正是各宗同仇敌忾，破局之时，无缘法师在此挑拨各派关系，让我等自乱阵脚，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