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邹漪打开邹府大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画面。
五六个内侍抬着张床與,床與上趴着位形体瘦弱的男子,呼吸很微弱,乐康和二皇子一左一右立在床與旁,二皇子还时不时的蹲下身去看床與上那人,看起来很是担心的样子。
“乐康,你这是…”邹漪疑惑问道。
“在下一友人受了杖刑,急需施救,不知邹大夫能否救治?”乐康说这番话时神情极为古怪,特别是说到“友人”二字时,更是提高了声量。
“原是如此,快请进吧”邹漪让开身位,让人把床與抬进去。
…………
一个时辰前
“太医院的太医碍于陛下的命令,多半不愿出手诊治…你把那伶人送去百草堂,去找邹漪,就说吾说的,让她务必治好他”皇后说道。
“邹大夫臣是见过的,可…可臣没去过百草堂啊”二皇子忐忑道。
“没去过不知道问路人吗…罢了,你去找乐康,把吾的这些话都告诉他,他自会帮忙”皇后朝他摆了摆手。
二皇子见来此目的已达成,欢欢喜喜的退去,就差飞起来了。
皇后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得荒谬。
二皇子回到自己宫里,着人找了张舒适的床與,上面还铺了柔软的垫子,然后在内侍的帮助下小心把华笙从自己卧房的榻上移到了床與上,再将床與慢慢的移进了马车里,接着快速去乐康府上。
乐康得知他的来意后,看向他的眼神很复杂 “二殿下为了他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等到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人,你会比我更疯魔的”二皇子回道。
乐康听后脸色微变,然后飞速的带着他赶往百草堂。
一群人紧赶慢赶来到了百草堂,结果被告知邹漪今天休沐,其余几位坐堂大夫均出诊去了,只有几个药童在那给人抓药,二皇子不想再耽误华笙的伤情,跟乐康商量着能不能直接去邹府请邹漪出手救治。
乐康见他这样子,也没阻止的理由,于是立刻带着他赶往邹府。
…………
屏退了闲杂人等,在邹府西厢房的床上,邹漪小心翼翼的揭开了覆盖在华笙伤口处的衣服,仔细检查一番后,又让趴着的华笙伸出手,自己好为他搭脉。
二皇子轻轻上前,小声唤醒近乎昏迷的华笙,引导着让他伸出手。
邹漪给他搭了脉,没过多久就将他的手给放了回去。
“如何?”二皇子急切问道。
“二殿下勿急,他性命无忧,只是脉象有些虚弱。我去给他配些金创药,他受杖之前应是多日未进食,若想复原恐要多费些时日”邹漪回道。
“掖庭那群狗奴,我要弄死他们!”二皇子起了杀心,华笙被关掖庭狱这么久,那些阉人竟连口吃的都不给吗?
“我去让人煮些稀粥,等他醒了看他想不想吃吧”邹漪退出了厢房,吩咐季夏去厨房煮粥。
“记得多煮些,我也要吃”邹漪叮嘱道。
午时早就过了,她在乐康一行人找上门之前正在看医书,看的入迷了连午膳都没吃,就着这顿稀粥对付一口吧。
季夏领命而去。
见邹漪退了出去,二皇子回头望向趴着的华笙,他上前几步,半跪在地上,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无人能分开你我,纵是粉骨碎身,我亦心甘情愿”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
“这两日京里医馆传出的不敢接治的病人就是他吧?”邹漪把乐康带到了邹府的药房,用一个小巧的戥子抓药称量。
“你都知道了”乐康回道。
皇宫里的太医和京里的大夫或多或少都有些勾连,连太医都不敢接诊之人那些坊间大夫自然更不敢救治。
“那可不,昨日孙先生还建议让我多休沐几天,对宫里来求医的一概不理,这真是玩笑话,要是陛下宫里的人出来求医,我若不理岂不误了大事”将金创药的几种配药用量称好,接着把他们放在一个药碾里碾成药末,再将药粉倒进一个小瓷碗里,往里面加了些蜂蜜调和一下,让其变成粘稠的药膏,这样就能上药了。
再次返回西厢房,邹漪将药膏轻轻敷在了华笙臀部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细麻布裹好患处。
伤口处的清凉与疼痛的缓解让华笙清醒了过来,他看向了二皇子,嘴巴微张,终是一言未发。
“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二皇子心怀无尽的歉意,本来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可再多的话也只化为这句道歉。
华笙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乐康和邹漪看着这两人的样子都若有所思,都各自看向对方,又默契的别过头去。
没过多久,季夏端了碗粥进来。
邹漪本想亲自喂华笙的,结果被二皇子一把夺过碗,然后半跪下身子,特别小心的一勺一勺喂给华笙吃。
因为华笙是趴着的,所以喂食很不方便,邹漪见状去了库房,然后拿了个芦杆进来。
“这芦杆是清洗过的,让他用这个吸着吃吧”邹漪将芦杆递给二皇子。
看着手里中空笔直的芦杆,二皇子不由得想到了京里聚宝斋卖的那些名贵酒杯,杯壁上就有这么个造型。
将芦杆放进了碗里,华笙就着这芦杆吸食米粥,不一会儿就将一碗粥给吃完了,他的神色也变得好看了些。
乐康也好奇邹漪怎么会有芦杆这东西。
“邹姑娘家中真是无奇不有”
“哪有,这芦杆是为了喝酒用的,夏日里用这个喝酒最为舒爽…”邹漪没把话说完,其实这芦杆她最初是用来偷喝百草堂地窖里窖藏的好酒不被竹茹发现的,虽然好像也没什么用。
华笙在喝完粥后又睡了过去。
邹漪则跟二皇子商量华笙接下来的治疗过程。
按理说,只要她配好一定份量的金创药,让二皇子每天按时给华笙敷药,再给他喂些补养品,过些时日他应该就能康复了。
可是华笙这样子就怕晚上会发高热,到时候他身边没个大夫只怕又会求上门来,所以邹漪建议华笙先在这歇一晚,若真发了高热她也好及时救治。
“他一定会发高热吗?”二皇子半信半疑道。
“在下曾接治过挨了脊杖的病患,那人也是和二殿下一样的疑问,觉得我在大惊小怪,以为涂了药就没事了,结果那人的家眷大半夜求上门来,说那人发了高热,让我救他一救…”邹漪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反正她话已提醒了,信不信由你。
“我并非存心冒犯,还望您见谅。既如此,那就只好在这叨扰一夜了”二皇子朝邹漪拱了拱手。
“二殿下不必多礼,谈不上叨扰。我这就把东厢房收拾一下…”
“不必了,我今夜就宿在这里”
邹漪停顿了一瞬,然后说道“这房里的床太小,我去搬张竹榻进来”
然后又跟乐康退了出去。
她先到厨房端了一大碗稀粥,几口喝完,接着又盛了一大碗,又是几口喝完。
她还想再喝一碗,可看着乐康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样子,以为他也饿了“你要不要来一碗?”
“好”乐康回道。
乐康接过邹漪递给他的一碗粥,慢条斯理的喝起来。
“你们符家人是不是都好男风啊?”邹漪发自内心的问乐康。
正在喝粥的乐康听了这话差点被粥呛死,咳了几下后,乐康不解的回道“邹姑娘何出此言,旁人在下不好下论断,可在下是实实在在喜欢女子的!”
而且就一个二皇子,她是怎么得出他符家人都喜欢男人这个结论的?
邹漪 “怎么说呢,就是,嗯,感觉…直觉你懂吧”
乐康“姑娘待人处事原来是凭感觉?”
邹漪 “不是凭感觉,就是看着二殿下对华笙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就会产生这种想法。而且听闻当年的愍王也是因一个乐童之死而意图谋反,可见在好男风上二殿下并非第一人,以后你符家说不定还会出现这样的人”
乐康“民间也多有养男宠的达官显贵,不过那些人只是把其当做玩物,而非二皇子这般荒唐”
邹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说不定这好男风的风气就是你符家人引起的,结果上行下效倒成了风尚”
乐康“……”
“好男风就好男风呗,只要他能承担起责任,付得起代价就行”邹漪说道。
华笙是群芳阁的伶人,经此一事他多半是回不去了,就算能回去也必是处境艰难,若是二皇子是个朝三暮四的,华笙的下场堪忧。
二皇子留在邹府用了晚膳,邹漪又很细心的蒸了碗蛋羹,二皇子端去给华笙吃了。
乐康用了晚膳就离开了,临去前又从袖子里掏了几张飞钱出来,递给邹漪。
邹漪没要,推了回去。
“谁求医谁付钱,平凉郡公就不必代付了吧?”然后啪的一下关上了邹府大门。
乐康看着停在半空的右手,左手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邹漪为何如此情绪。
………
黎明时分,西厢房的华笙果然发了高热。
因为怕华笙突发高热自己发现不及时,二皇子是一直睁着眼睛坐在竹榻上守着他的。
就在他实在忍不住想眯一会,结果抽了自己一耳光强迫自己清醒时,床上的华笙终是发出了些动静。
他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发出细碎的呻吟声,就像一只性命垂危的狸奴发出的声音。
二皇子彻底清醒了过来,赶紧下榻去摸华笙的额头。
这不摸不要紧,一模把二皇子吓了一跳。华笙的额头就像刚烧熟的热水,烫的二皇子连忙收回手,然后又立刻飞奔向邹漪的卧房求救。
被敲门声吵醒的邹漪忍住困意,洗了个冷水脸,强打精神穿好衣服,接着打开卧房门。
“邹大夫,华笙发高热了,请您就他一救!”
邹漪是被二皇子扯着衣袖拖着来西厢房的。
一番降温手段施展下来,华笙终是退了热。邹漪收好银针,二皇子拧了个冷毛巾给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还是还是给他开个方子吧,他身子太弱了”邹漪对二皇子说道。
“有劳您了”二皇子回道。
邹漪看着他,欲言又止。
“您还有何话教我?”二皇子不解说道。
“等他身子大好后,还请你…节制些吧”邹漪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但为了病人以后的身体考虑,她还是要提醒一下。
“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二皇子的脸顿时红如云霞,火烧云的那种云霞。
“殿下敢说与他没有过肌肤之亲吗?”
华笙挨得是臀杖,所以身体其余部位应该不会有什么伤痕,刚开始给他敷药时邹漪也没细看,直到今晚发高热时给他擦身施针,那上身的痕迹令人咋舌,既然不是刑杖留下的伤痕,那只能是……
这个禽兽!
“殿下血气方刚,与他情到浓时把持不住情不自禁,这我理解,男女敦伦时把握不好劲道也很常见,可男人毕竟是男人,就算是女子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二殿下,还请你对他温柔些吧”邹漪好意提醒。
二皇子此时的脸已经红的也跟发了高热一样,听了邹漪的话,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
邹漪写了药方就去煎药了,西厢房里又只剩下了二皇子和华笙。
摸了摸华笙的额头,感着右手传来的令人心安的体温,二皇子放下心来。
在天光大亮时邹漪的药终于煎好了,在亲自喂华笙喝下一整碗药后,二皇子终是没忍住困倦,在竹榻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