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常在 第50章 群芳（一）

眨眼间，又到了年下了，大寒时节，京师周围连下了好几场大雪，朝廷在庆贺瑞雪兆丰年之余，也适时的拨出钱粮，赈济那些遭了雪灾的百姓。

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大雪对那些高官显宦而言，是盛景，是祥瑞；可落在京城大部分百姓身上，却成了催命的灾厄。

虽是盛世，但每年死于各种灾害上的百姓仍有不少。

“六弟的病还未好吗？”正在勤政殿御书房听经筵的帝后二人听闻内侍回报，颇有些惊讶。

“究竟是何病？何以迁延到今日仍不痊愈？”皇后接着问道。

“说是风邪犯肺，已断断续续养了几月了，但犹未大好，又说怕过了病气给陛下和娘娘，所以元旦朝会怕是不能到场了。”那位内侍如实回报。

“让太医院再去几个太医看看，多拿些好药，不能参加大朝会也无妨，好好养病早日康复才是紧要。”皇帝吩咐了下去。

“讲到哪篇了？”皇帝看着面前的几位崇文院学士，有些疲累的发问。

“是《新论》的“郭氏之墟”这篇”其中有位年轻的新进学士有些胆怯道。

“这篇两月前不是讲过了吗？”皇帝疑惑发问。

“臣…臣”那小学士终是太过年轻，他又不能直接说那一次讲经筵的不是他，他不知已讲过了，只能诺诺不敢发言。

“陛下，两月前那次讲经筵的不是此人，他许是不知已讲过了。”皇后出言提醒。

“罢了，尔等退下吧”皇帝挥退了几位学士。

“陛下可是有些不适。”看着皇帝在位子上沉思，皇后命人换了杯热茶，端到皇帝跟前。

“朕无恙，只是昨夜没睡好，有些困乏。”皇帝努力眨了眨眼，又呷了口茶。

“那陛下可要再去睡会儿。”皇后建议道。

“不必了，朕还有许多奏章没看，等看完了再歇息不迟。”皇帝靠在椅背上，皇后轻轻的揉他的头，眼里满是心疼。

………

自从乐康亲手把他大兄从百草堂拎出去后，邹漪受好奇心驱使，也派了身边几个丫头出去打听情况，结果打听了一圈下来，只知道乐康他大哥被锁在家里养病了，安平郡王也病了，而且一直病了好几个月。

乐康也不来百草堂请她去看病，邹漪的好奇心也渐渐的熄了下来。

邹漪今天穿了一身浅青色齐腰襦裙，外面罩上了厚厚的一层青鼠裘衣，这是皇后在入冬时赏赐给她的御寒衣物，邹漪本想推辞，可在和皇后的眼神交锋下败下阵来，只得含泪收下。

这裘衣也的确有用，几乎触体生热，虽比不上去年乐康的那件狐裘，但还是让邹漪不用穿的跟个球一样了。

“这天气真冷啊。”刚出诊回到百草堂的邹漪放下药箱，然后接过竹茹递来的热茶，边暖手边喝。

她今天也是因为要去一户偏远人家出诊才穿的这身御寒衣物，可没想到这一趟下来，身上还是有不少地方被冻到了。

“姑娘，茶喝完了就去洗个澡吧，水已经烧好了。”竹茹帮邹漪换下已经湿了的鞋袜，又塞了个小手炉给她。

“让我歇会再去。对了，南星跟我一起出去的，她身上虽说穿的多，但保暖说不定还不如我，你先让她去洗个澡吧。”邹漪吩咐道。

竹茹应了声是，然后在邹漪的吩咐下出去安排了。

换上干爽的衣袜，邹漪将茶水也慢慢喝完，刚想着要不要去后面躺一会儿，结果刚放下茶碗就听见有人在前堂吵嚷。

………

百草堂前堂大厅里，有个浑身冻的发紫的小丫头双腿跪地不停磕头，磕完头后还死死拉着孙大夫的衣角不放，弄的孙大夫很是为难。

周围看病抓药的百姓也纷纷侧目，这弄的孙大夫脸色更加不好看。

“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子，救救我家娘子，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磕头了。”那丫头张着惨白的脸，声泪俱下的哀求。

“这位姑娘，不是我们不去，只是这天气太冷了，天色也渐晚了，我们医馆今天不出诊了，你去别的医馆试试吧。”孙大夫边说边扶她起来，可是那丫头就是始终跪着不愿起来。

“姑娘，你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啊，快起来快起来。”吴娘子也在一边劝，吴姚端着碗热茶，一声不吭的递到了那丫头面前。

就在葛大夫也要上前来劝时，邹漪已来到了前堂。

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了那小丫头跟前。

场中所有人见了她，全都垂首示意，来看病的口称邹大夫，百草堂诸人则称呼一声东主。

“这是出了何事。”邹漪询问道。

孙大夫听见邹漪问询，看了左右一眼，把邹漪拉倒了一边，然后跟她讲起了内情。

听着孙大夫三言两语跟她说明情况，邹漪也明白了他为何会借口不去出诊了。

“那小丫头名叫蓉秀，是城东北里群芳阁花魁牡丹娘子身边的使唤丫头，此次来百草堂是来给她家主人求医的”孙大夫说到这有些欲言又止，邹漪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那位牡丹娘子身患恶疾，多位大夫前往诊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而且那病听说还会传染，咱们何必以身犯险……”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在那烟花之地染上的，还能是什么病？

去那种地方给人看病终归于名声有碍，而且看样子那病患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们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此事我已知晓，孙先生先下去忙吧。”邹漪顿了一下道。

孙大夫对她拱了拱手，然后接着给病人看病去了。

邹漪将蓉秀带到了后堂的一间厢房里，见她冻的浑身发抖，邹漪叹了口气，叫季夏端了几个炭盆进来。

看着蓉秀抖的没那么厉害了，望见她衣服单薄，于是又叫伏月去她卧房里拿一套保暖的冬衣让她换上。

蓉秀连连摆手推拒，邹漪只说是暂借给她穿的，以后还她就行，蓉秀这才愿意换上。

蓉秀穿好衣服，邹漪估计她身上也暖和多了，于是就开始问她问题。

从牡丹的病因到症状，再到看过她病情的大夫给出的诊断，她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

“背生红疮，疮破流水，难以结痂，时不时还发高热，除此之外你家娘子还有其他症状吗？”邹漪接连发问。

蓉秀想了一会儿后连连摇头，应该是没有了。

邹漪沉吟不语，良久，她抬起头看着这丫头，只见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邹漪叹了口气。

罢了，自己还是去走一趟吧。

穿戴好衣服，备好药箱里的用具，跟百草堂中的几位大夫打了招呼后，邹漪就带着竹茹和蓉秀，套上马车匆匆出门了。

邹漪临出门前南星刚洗完澡，她本想跟着一块去的，被邹漪拦住了，她身体本就不是很好，大冷的天就不要再出去吹风了，好好在家待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