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逼又怎样 第57章 路.57

手机砸地板的声音太闷太重，并且音量很大，掩盖了拨片掉下去的清脆声响。

秦柚取下电吉他，还没准备好捡手机，就先去找拨片。

但这个崭新的可怜小拨片，就和世界上大部分拨片一样，被它的吉他手掉在了世界上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秦柚只好重新拿了一枚，这才硬着头皮去捡手机。手悬空的时候指尖动了一下，假装无事地捡起来。

他只来得及扫一眼屏幕上的画面，就立马逃避，让镜头对着天花板。

但他能看到隋轻。

画质有点清晰过头了。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的手指和指根有些发软，指根上还麻麻的。某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扑闪：就算是他室友，平时和女朋友聊天基本都只聊语音。

没等他多想，隋轻的声音再次响起：“展示展示手法？”

聊天气泡中的“展示展示”冷冰冰的，跟指令一样；但这四个字从隋轻嘴里说出来，像是和他那种散漫的语调相互纠缠着。

秦柚说不出话。

尴尬是真的，放不开是真的。

但心里在狂跳也是真的，隋轻的帅那更是真得不能再真。

视角微微偏下，隋轻的脸离得比较远，垂着眼往下看的时候，眼睑和睫毛像给他的目光加了一层虚化，把一整片亮度分裂得零散。

像整片冰面的明亮反光变得水光粼粼。

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隋轻又说了一句话：“没声儿？”

“……”秦柚的回答迟了一秒，“有。”

“来吧，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画面里，背景占比较少，感觉隋轻并不像待在家里。

所以秦柚就先问他：“你在家吗？”

“没，”隋轻说，“工作室。”

之前他在走动，背景在变动，现在他坐下来，背景也不动了。秦柚接着问他：“不忙吗？”

隋轻抬起杯子喝了口咖啡，说：“早该下班儿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又喝了一口，“忙起来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话音一落放下杯子，又继续说：“吉他呢？看半天就看你天花板儿了。”

听见这句话，秦柚抬头检查了一下窄小的天花板，看看有没有蜘蛛网、积灰、虫尸体——这些东西会影响他在隋轻眼里的形象。

很好，很干净，只有灯。

他的视线还在天花板上，隋轻已经在说下一句话了：“推弦、揉弦、换把位——演示一下？”

说完表情像怂恿，不着调。

秦柚觉得手机离自己眼睛太近，手也发烫。隋轻让他演示，可是他想把这把电吉他最完美的音，和最完美状态展现出来，于是就说：“还没插电，不插电声音小。”

“插上呗。”隋轻说。

他就对隋轻解释：“暂时没音箱，只能内录声音；外放只能不插电——连不上音箱、手机收音烂，听感也不好。”

手机麦克风收音和扬声器是烂，会把隋轻声音里某些勾人的小细节抹掉。

这种声音上失真、模糊的陌生化，让他感知到自己与隋轻之间的距离，没有想象中那么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远。

又近又远。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就是那种：看得见隋轻，而且很近很近，但不是近到需要时时刻刻藏匿情绪；同时他的声音也会被隋轻听见，他会被隋轻看见——即使他没入镜。

就像在门边看他睡觉，但这次他是醒着的。

正品味着这种感受，隋轻对他说：“那没事，你上手感受感受就行——刚买的？”

“嗯，”他忍不住看着隋轻多说，“今天出远门，线下实体买的。”

每对隋轻传递出一句话，他都像多暴露自己一点。

“那就是上手试过了？”隋轻把手机放在一边，不知道拿了份什么文件或者资料翻看，能听见纸页翻动，还有放杯子的声响。

“嗯。”这下秦柚也看不到他了，只能看到他工作室的天花板。

一通视频通话，两个天花板就那么对着。灯跟眼睛似的，眨也不眨，比人大方。

“那再试试？”他一直拖来拖去，回答不爽快，所以比起一开始的怂恿，隋轻现在更像鼓励，“拿到手上跟在店里应该不一样，再试一次呗，早晚都要弹，现在就当在我面前显摆一下。”

“太久没弹了。”

“所以现在弹啊，”隋轻重新把手机拿起来了，整个人比之前更近，“不是天才吗？不就是有段时间没弹吗？怕什么。”

秦柚确实是有点紧张，和演出那种面对观众的紧张不一样，像是……

网恋奔现的那种紧张。

他克服着这种紧张，没有回话，默默重新背上背带，和电吉他融为一体。

背好琴，他犹豫是要坐下还是站着。

他习惯站着，但是感觉在隋轻面前站不住，坐着放松一点。

纠结来纠结去，拨片都拨弦了，脑袋里还没想清楚。那索性站着，试一下在店里调过的音。

正当他要开始练手，隋轻欢快的笑声又响起——

“哎不是，从刚刚就想说——那么帅一把电吉他，你真就让我一直盯天花板啊？”

“……”

他可以说自己真的不太好意思吗？

虽然说——虽然说他曾经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做事不太过脑子，睡到了——不是，和隋轻在一张床上躺过；有那么几个瞬间，差点抓住隋轻的手，亲上隋轻的嘴。

但现在他并没有丢失理智。

嘴唇主动触碰得到的那道冰凉，是他越界偷的，他心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能烂在心里。

所以当下他要面对的是——直男和朋友真的会打视频吗？

该怎样才能显得像朋友。

他就假装不知道，把手机放在支架上，也不看镜头；为了避免隋轻的脸影响指法，他甚至不看手机画面。

就那么垂着眼，看上去在盯拨片和琴弦，也没弹出什么旋律，就随便找几个音练练基本功。

有点失误，失误出现的时候手也慌，那股慌被他面无表情压下去了。

电吉他的“不插电”，不是说没接电源，电吉他的“电”，指声音通过电信号传出来——电吉他不需要插座、电池之类的电源；“不插电”是说，不用线缆把电吉他和效果器、音箱、调音台这类电器设备连接起来，只发出最原始的琴体声。

如果从演出风格上来说，就是要么不用效果器，要么用效果器尽量模拟出原音，达到干净原始、不加修饰的音色和演出效果。

不插电的电吉他本身声音不大，秦柚能捕捉到琴弦和品丝碰撞振动的细微杂音；其实这算正常，但他有点紧绷，所以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

好在这种紧绷没有持续很久。

一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没说话，隋轻也没说，安静的环境给予了他重塑手感的机会。

后面手感上来了，即兴收尾，指尖的拨片收回手心，视线有了瞄手机屏幕的勇气。

瞄了几眼，发现自己和电吉他只有右下方出境，这才大大方方看着画面里的手机。

“真的帅。”隋轻说，是他独有的那种语气，不平，却也不夸张。

“我这手机要再差一点，看你的手都得有延迟，”隋轻含笑说，“就说这吉他弹得跟人一点儿不一样吧。”

“……”什么意思。

“这要我练得练多久？”隋轻忽然问。

手里的拨片发烫，秦柚的心一快，说：“不知道……”

但隋轻没继续这个话题，转口一跳，说：“这琴也是真帅，经典。”

秦柚试图接一点话：“嗯。”

再努力“试图”了一下，“……”

逼自己“试图”说：“本来说——”

他的“试图”卡住了，“……挑个新颜色，但是经典的配色顺眼。”

说完等着隋轻的回话，扶着琴颈的手不自觉下滑握紧，总觉得另一只手心里的拨片开始打滑。

“是顺眼，适合你，”隋轻说完这六个字就不接这个话题了，“弹尽兴了吗？没尽兴再弹会儿？”

手心里的拨片又被流畅地滑到指尖，根本来不及看清怎么滑过去的。

脑袋里自然而然浮现一串声音，他用振动的琴弦翻译出来了。

弹了几段，他忽然停下，对隋轻说：“今天还去远一点的地方吃饭了。”

隋轻一笑，“找到好吃的没？”

“嗯；找到了；还行。”

隋轻就说：“那就是了，以后有时间可以多找几处；要嫌路远，平时就懒得去；哪天在学校待烦了，就当逃学，远走高飞一会儿。”

“……”他也不继续弹了，离开了镜头，把琴装回琴箱。

这租房是窄，没客厅，厨房就纯当客厅使。而卧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整个空间就摆了张单人床、书桌、储物柜，加上头顶的空调；储物柜正对书桌，二者之间是唯一能灵活走动的空间，和某些宿舍也没两样。

他在装琴的时候，隋轻又出其不意地问：“音乐现在怎么样？”

“……”

秦柚站在床边的过道，听见身后传来的这句话，动作顿住，低下头，垂着眼睛，继续把电吉他放好。

他不敢告诉隋轻，自己的音乐想要活命都难，只能靠假期高强度兼职和平时卖编曲保证开销。于是他回避似的说：“……先慢慢来。”

“挺好的，就慢慢来。”隋轻说。

他又回到了镜头前，和隋轻瞎聊两句，逐渐不在意画面中有没有自己、有了是什么样。

舍不得挂，可这通视频的最后，还是以隋轻弯着嘴角对他挥挥手结束。

视频虽然挂断，但他知道，自己拥有电吉他的喜悦被隋轻接住了。

稳稳接住了。

为了避免在日常生活动线里碰到琴，秦柚把琴包放到房间外。消耗了一下光阴，最后在关了灯的房间中侧躺着，来回划几张截图，黑掉屏幕，把手机扣在床上，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