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起落,吞走了四周的声音。
四周一片安静。
水面像被铺展开的世界,连成一片;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谁扰动谁,谁起谁落。
是时候走了,秦柚终于松开侧搂隋轻的手,把琴和设备拿上。隋轻帮他分担了点,就一点:手里捞着电脑,顺带抓几根接线;另一只手揣兜里。
还有那站姿,一点也不替人着想;身体趋势已经偏向离开,就回个头等他。
身体力行展现了“走吧”两个字。
东西都带上,秦柚刚走一步,隋轻就把头转回去,慢慢走着,等他跟上。
但秦柚走了一两步,又停下了。
隋轻的背影,缠着冷风又缠着光;这个人好像有风和光就够了,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别人。
这是一个聪明的人,但每次秦柚靠近他,只剩下本能。
本能地喜欢,本能地希望他在乎。
他的生活或许可以“重新上路”,那他们两个的关系,真的在路上过吗?
他试着找一个答案,试过无数次。
用身体去验证,用疯狂去讨要,用沉默换回应。
可无论怎样,隋轻都稳稳站在原地;没有推开他,但也没有接住。
他甚至讲不清,隋轻究竟站在哪里。
就是每次,他觉得快要陷下去,再也起不来的时候,才能感知到隋轻的方位。起来,隋轻又模糊不清了。
这一刻,他停下脚步。
空气像湖水一样被压平。
过去的四个多月,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境地,仿佛一切只是在绕圈,很奇怪的圈。
他不想再绕了。
于是他说——
“隋轻。”
隋轻回头,看他没走,就转身停下来等他。
“我喜欢你。”
隋轻的脸就像路灯旁边的树叶,被光照得很透;先微微发愣,接着浮现出一种“行”的笑意。
还不够,他又继续说:“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嗯?”隋轻发出一声疑问,湖水寂静,显得他的声音很干净。
隋轻笑着不解,“这不是——”
“……”他用沉默打断了隋轻。
隋轻隐隐感知到什么,没延续上一句话,而是说:“可以。”
“能不能也喜欢我?”
隋轻安静了一秒。
“我努力。”
——“努力”一出现,事情就变难了。
他没过多诉求什么,走过去,站在隋轻身边。
隋轻伸出兜里的手,揉了揉他冰凉的头发。揉出一层薄弱的温度,就把手收回去了。
湖边步道上,灯光也有明暗起伏。
风贴着湖面吹过来,脚下石砖被夜色磨得发亮;走了一会儿,秦柚开口问:“最近又很忙吗?”
“嗯?”隋轻语气轻快,“还好。”
“你最近……在哪里出差?”想问了五年的话,第一次亲口问出来。
他一问,隋轻就答:“没往哪儿去,工作室待着。”
“……这次还是回来两天吗?”
“都行啊——看你。”
“……”
避免碰到设备,他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风从中间穿过。
秦柚两手拿的东西不一样重,却吹着一样冷的风。他问隋轻:“你是特地抽空回来吗?”
“算吧。”
他又对隋轻说:“……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先工作,忙完再回来待一段时间。”
那种等周末的日子,上学上班硬着头皮熬就行了;不想用来等隋轻。
“行啊。”
轻易就得到了回答。
“……”
灯光一圈溶一圈,两道影子在草丛旁变幻。
湖边的草被湿气压低,走到半路,安静的草丛窜出点动静。“沙”的一声,一道小小的影子跃到路上,尾巴摆扭,发出一声微弱的叫。
“喵。”
乱糟糟的毛沾了水汽,从不远处迎面走过来。
人的脚步都不由得放慢。
没人说话,因为一只小野猫走过来,不只是“一只小野猫走过来”;要不要带走,才是脑袋里需要想的事。
又瘦又湿的小野猫,脚步轻缓,停在离人一两米远的位置。
虽然物理位置在靠近,但状态和“喵”声都在警觉、观察。
看上去不超过一岁。
“狸花儿的。”
隋轻开口了,但人还是插兜站在原地。
他又问秦柚:“喜欢猫吗?”
秦柚摇摇头,盯着石板上的小狸花猫,“能带回家吗?”
“带呗。”
秦柚转头看隋轻,“那你喜欢猫吗?”
“一般,”隋轻说,“还行。”
“可以养吗?”
“看你,我没什么热情,”隋轻走过去了,一边走一边说,“养不养,明天再看;先带回去过夜,这几天温度骤降,晚上十几度,冷比饿吓人。”
说的时候,也拉开了外套的拉链;一只手从衣袖里抽出,罩着短袖的手臂就这么露在十几度里。
秦柚走过去之前,得先放下设备。
尽管他放得又快又小心,等他走过去的时候,隋轻早就换了只手拿电脑和线缆,在脱另一边衣袖。
外套从另一边手臂上滑下来,掉地上之前,被手指抓住;隋轻单手叠一叠衣服,蹲下,放地上,先简单用肢体和小野猫找个招呼。
手指被蹭了蹭。
一拎,看看眼鼻口状态,又给拎到衣服上,擦擦水汽。
秦柚蹲在隋轻身边。
电脑被隋轻递过来的时候,他接下了,同时把自己的外套递过去。
隋轻转头一看,刚想让他自己穿着,就看见人牛仔外套下面,还有件薄外搭。
穿得讲究。
隋轻浅笑一声,在把小狸花猫抱起来之前,先接过衣服穿上。
辛苦辛苦,设备和猫都被带回了家。
隋轻找个角落把猫放下,开了空调,又给添了毛巾。
秦柚在他旁边显得不知所措。
隋轻垫毛巾的时候,秦柚问:“你捡过猫吗?”
“那没有。”隋轻说。
“……那你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隋轻放好毛巾了,站起来,“谁知道呢?可能听谁说过吧——不都是哺乳动物吗?”
说着走到冰箱前,打开一看——很不幸,小狸花来到了一个清贫家庭。隋轻把最后一个鸡蛋拿出来,说:“我给你早餐拿了。”
“嗯。”
隋轻接水煮鸡蛋的时候,秦柚回到小狸花猫跟前,把手机拿出来,找看教程。
看完,拿了个小碗,接了点温水,递到趴着的猫眼前;看它不喝,手指沾了水,点到它嘴边。
鸡蛋慢慢煮着,隋轻走过来,对他说:“先去睡吧。”
他摇头。
“你还得早起上班儿,”隋轻劝他,“我来就行。”
“我说带回来的。”
“不都一样吗?”
隋轻又说了一句:“去睡吧。”
他还是不情愿离开。
隋轻就说:“真没事儿,就是个回体温回体力的事,用不着我费心;后面麻烦事儿再给你做,你先睡,听话。”
手指一顿,他嗓子发紧,说:“我买了吃的,三十二分钟到——但是只有零食的那种。”
“没事儿,”隋轻说,“今晚凑合一顿够用了。”
于是他起身;又蹲下来,吻了一下隋轻回温的脸颊;再起身,回房间收拾睡了。
吻的触感留在脸上,隋轻留在客厅。
鸡蛋煮好了,隋轻就剥皮掰开,把蛋黄挑出来,用温水稀释稀释;碗递到猫的鼻子前,让它适应熟悉,看它愿意吃,就把碗放下了。
顺便看了一眼另一个碗里的水,少了一半儿,也还行。
等外卖到了,他水浴热一热,随便给弄一小点儿吃,也回房间洗个澡,收拾睡。
第二天,秦柚六点先起来,看见隋轻还在睡,他下床去看了眼狸花猫。
也在睡。
“……”
他不知道要不要养。
他确实是不太喜欢猫;不讨厌,就是跟隋轻一样——没热情,很难一眼就爱得不行。
这小狸花猫,花纹还挺好看;肚子白白的,下半张脸也白白的,显得可爱——虽然脏了点。如果让喜欢猫的人养,或许它会得到更多爱,会更幸福。
他觉得自己会让这只猫受委屈,因为他给不了它百分百的关心。
因为他真正喜欢的,是这只猫出现的时机。
这或许预示着,他和隋轻生活,在发生某种改变。
心里的抉择已经倾向一边,于是他站起身,打算再回去睡睡。
一起身,直觉猛地反应:刚才自己对猫的想法,会不会就是……隋轻对自己的想法?
离下一个闹钟响起,将近有半个小时时间,秦柚只睡了八分钟。
上一天班回来,他也做出了决定。
他去上班的时候,隋轻带猫去了医院,体检驱虫都做了;就算不养,找人养也方便一点。
六个月大的小公猫,这会儿正在好奇地走动,但只在粮、水还有猫砂盆那边徘徊;会观察人,没有昨天靠得近。
看着它,秦柚告知了隋轻自己的抉择。
“行,”隋轻没反对,看手机,“那就养。刚好让它听听你的歌,收个小粉丝。”
按理说,有爱心一点的话,他们应该试着靠近它,和它慢慢熟悉;但两个人确实凑不出一颗亲近猫的心,就这么放着它慢慢熟悉环境。
吃饭的时候,还没名字的小狸花走到隋轻脚边,一边蹭一边叫。
秦柚:“……”明明两个人都在吃饭。
他忍了又忍,忍不住,藏着一丝别扭的醋意,对隋轻说:“……连猫都喜欢你。”
“这喜欢的是我吗?”隋轻看了它一眼,“喜欢的是我碗里的肉。”
猫没吃上碗里的肉,看在六个月发育期长身体的份上,隋轻倒了点猫粮,让它吃上了。
第二天,秦柚回去之前,顺便去买急用的必需品。
回车里,关车门的一瞬间,一缕风极限钻进来,散在秦柚脸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今天是十一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