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无期 第1章 跳or不跳

跳还是不跳？这是一个问题。

看着下头翻滚的海浪，斯岚忍不住生出一头扎进去的念头。

跳下去，一切就能一了百了。

可这念头只有短短一瞬，就立即消弭。

她现在还不能死。

脚下突然剧烈颠簸，斯岚立刻攥紧栏杆稳住身体，不让自己被摇下去。

“跳啊！快跳！”底下有人喊。

接连几艘救生船接上游客，迅速开走，担心被越来越大的火势影响。

仅有一艘停在附近，上面的人不停催促斯岚。

此刻，甲板上只有她一人。

两个人跳下救生艇朝她游过来，却不敢靠太近。

逐渐下沉的船体在水面下形成暗流，不断吸附着周围的一切。

斯岚手心不停出汗，几次差点滑脱，不知是因为高温，还是因为恐惧。

她一边将自己没受伤的手脚都缠在栏杆上，一边回头观察越燃越旺的大火，那火焰几乎要舔到她的眉毛，滋啦啦蹦着火星，烤得人脸皮灼痛。

船尾隐隐传来爆炸声。

“快跳！斯岚！跳！”

不跳不行了吧？斯岚想。

没什么可怕的，她对自己说。

可映着火光的海水就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随时准备吞噬她的身躯以及全部意识。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重影，脑子嗡嗡震响。

还没下水，却已经感到溺水的窒息。

“你可以的，没问题，不用怕，死不了……应该死不了吧……”

一边小声念叨着，一边颤颤巍巍地翻过栏杆。

带着颤音，手脚也无法自控地发抖。

“啊我*！”

船身突然剧烈震动，脚下一滑，扯到受伤的手肘，疼得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扶稳，斯岚赶紧将自己整个人盘在栏杆上，不敢再松脱分毫。

砰一声！又是爆炸。

离自己不过10米。

斯岚，赶紧跳！怕个毛啊！

一边在心里催促自己，一边用力深呼吸。

低头看向脚下的海水时，却又不禁头晕眼花起来。

咬紧牙。

还不能死！

终于狠下心，对着翻涌的海浪紧紧闭上眼，脚下用力一蹬。

松手的瞬间，爆炸声再次响起。

巨大的冲击将身体推到半空，可却没有任何热浪灼烧的痛感。

一具身躯挡在背后，宽阔的背脊隔开火焰，替她承受了几乎全部冲击。

那人手臂紧箍在她腰背上，把她头脸按在胸前，密不透风地拥着。

挡住了爆炸的冲击，也阻隔了海水刺骨的冰寒。

落水瞬间，口鼻被立刻捂住，一串串细密气泡从中窜出来，穿过指缝一路向水面漂去，没到半路就消融不见。

水声汩汩与心跳交杂，从耳膜一直震荡至胸腔。

内脏像小舟被卷进海啸，呼吸间随着波涛拍下又托起，翻腾不休。

而紧抱着她的人，却像一根定海神针。

稳住被水波推撞的身体，也稳住她摇荡的心神。

须臾间被托出水面。

空气再次涌入，原本捂住口鼻的手不知何时转到脑后，扶托着头颈。

眼前人面孔被水珠模糊，像加了滤镜，让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些许。

可他一张嘴说话却又毒又硬，石头一样硌人。

“跳船又不是跳崖，磨蹭什么？大姑娘上花轿吗？这么不好意思？”

“闭……咕噜噜”嘴字没吐出来，只吐出一串气泡。

大浪涌来，兜头拍下，海水瞬间将她没顶。

同时淹没她的，还有瞬间袭上的记忆。

如沥青般黏着焦黑，缠住四肢百骸。

她手脚并用挂在身边唯一的“浮木”上，竭力控制住身体。

想骂点什么掩饰，可浑身无法自控地僵硬着，颤抖着。

嘴巴张合几次，却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

“还是你闭嘴吧。”被她缠住的人嘀咕一句。

没推开她，只拽着纤瘦的四肢缠在不碍事的位置，然后带着这只八爪鱼，向救生船游去。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身上挂着一个人还能游这么稳。

斯岚的意识依然有些模糊。

但身侧的体温和越来越近的嘈杂人声，让她渐渐安下心来。

恐惧感逐渐褪去，大脑也终于能开始思考。

游艇为什么会起火？

这个问题最先冒出来。

斯岚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将头靠在人肩膀上，耳边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呼吸浅细，睫毛翕动，半垂的眼睑遮住闪烁的眼神。

难道是自己上船的目的被发现了？是背后的人故意毁掉线索？、

斯岚心里一突。

可这次过来得虽然有些匆忙，但还是有充分合理的原因的……

如果这样都能被发现的话，那背后之人掌握的东西，怕是比自己这边预想的要多得多了！

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心里有些打鼓，但同时又觉得不太像。

如果是为了斩断线索，有必要烧船吗？

这不是更容易让自己产生怀疑？

又或者，斯岚转念想到另一件事，也许是想多了。

可能，只是有人……单纯地想要弄死她。

想起早些时候得到的那个消息，那个人已经回去了啊……

在心里啧了一声，斯岚嘴角微抿，这才多久啊？之前废了那么大力气，结果人家轻轻松松就回去了。

要说最想要自己这条命的，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对方声嘶力竭的咒骂：“你怎么不去死！你就不该活着！”

哼，抱歉了，没能如您所愿，又捡回来一次。

斯岚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傻笑什么呢？”

被她紧紧缠抱着的人突然出声，斯岚涣散的目光缓缓聚在他脸上。

一时也说不清对方那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他皱着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可嘴角却带着点笑意，也不知是戏谑还是嘲讽。

“这么舍不得我？”

“啊？”

“愣什么，上去！”

斯岚这才注意到两人已经到了救生船边，船边两人正伸手要拉她上去，可自己手脚紧紧扒在“浮木”上，拽都拽不开。

“啊？哦。”

赶紧伸手搭上去，还没用力就感觉腰腿被人托了一下。

然后整个人就已经到了船上，轻飘飘毫不费力。

不等她站稳，“浮木”也上了船。

这不是程少扬那艘船，船上的人没一个认识的。

听到不远处程少扬喊自己，她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没事。

一条毯子从天而降把斯岚整个裹住，身后男人推着她后背道：“去那边坐。”

斯岚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像个听话的小机器人。

连对方在坐下后直接把自己整个人拥在怀里都没发现。

甚至，现在有人把她直接扔海里，她都想不到要反抗。

她脑子还没从刚才想的那些事的凌乱线团里转出来。

不断回想着早些时候发生的事，从上船开始，到遇到的那些人。

仔仔细细地，生怕遗漏了什么。

斯岚沉浸在思绪里，安静得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船上的人都累得够呛，本来是来游艇上消遣结果突然起火，一个个又惊又怕的。此时松懈下来也全靠在座位里愣神，表情是跟斯岚差不多的呆滞。

除了紧贴着她的那人。

“别想了！”

像是要将她脑子里那些事都晃出去，身边人捏着她肩膀，摇了两下。

臂上的手掌握得很紧，似乎想用力，但摇晃的动作却收着劲儿。

斯岚的眼神仍有些茫然，显然注意力还飘在远处。

“不管在想什么都停。”话语中还带着点叹息，有点无奈似的。

男人拿自己的毯子盖住她湿漉漉的头发狠狠揉了两下，又缓下动作，继续慢慢擦拭。

语气也随之放缓：“知道你现在的脸色吗？”

斯岚在他瞳孔里看到了。

她的脸，消瘦苍白毫无血色，鬼一样，像是已经死了很多年又被谁挖出来的。

意识逐渐被拉回这剧躯壳中，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凉牙齿打颤，冷到连骨头缝都在嘎吱作响。

像一台老机器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到短路，系统还在试图坚持运行，可齿轮却已经高声哀叫着宣布罢工。

“冷……”她话刚说出口就被拥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可这会儿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和精神了。

陷入黑暗前，她听到对方叫自己。

不是斯岚，而是那个很久没用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