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他们很早就退了房,沿着路走第二段行程。浏览完紫霄宫,后面一路长梯,程修渡走在前面,仅剩两个年轻人在后面拖拖拉拉。
准确来说,拖拉的人是夏辞夜。
“放手,”樊规黑着脸,感觉身上挂了个物件一样。夏辞夜紧抱着樊规的一侧胳膊:“樊哥,我怕。”
樊规怪异地看了过来。
青天白日的,你是怕被太阳晒死,还是怕被风刮散?
“哥哥……有狼……”夏辞夜轻声道。
樊规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又在演哪一出?
“这里是景区,哪来的狼?”他揉了揉太阳穴,“夏辞夜,松开。”
夏辞夜扯住了他的衣角:“嗷呜~”
几乎是瞬间,又牢牢抓紧樊规胳膊:“哥哥,有狼……”
樊规:“……”
先别说有没有狼,樊规现在特别想两脚给他踹下山麓。
真是惯着了。但山麓这么高,可能会摔死。于是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越往前走,路面越窄。一边靠着山壁,另一边围着围栏,下方几乎都是残石。从这里看,可以见到连在一起的山脉。
石路上,建着一座遗迹庙宇,名为雷神洞。每一个来这里的人总要走一个流程:摸洞侧岩壁。从佛柜侧进,摸黑从另一侧出,表示除去了一年的霉运。
夏辞夜牵着樊规的手走在前面,其实樊规不太喜欢被别人牵着,会觉得很不自在。
里面很窄,侧身勉强通过。
每到拐角处,夏辞夜总会刻意拉紧他的手,提示他不要撞到墙。
极度黑暗的一切让感知和恐惧变得格外清晰。樊规第一次直面黑夜的恐惧,心中莫名有些喘不过气。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任由夏辞夜拉着他走。有那么几秒,仿佛感觉神明就在他身旁。
可能是错觉,也有可能是他未曾察觉。
经历完漫长的过渡段石梯路,翻越到了另一座山,他们在一处茶水摊休息。
程修渡早在这里等了许久,甚至已经喝完了一杯热茶。茶泡得很讲究,还加了些许盐。
老板坐在另一桌嗑着瓜子:“两个小朋友,你们的家长可等你们许久喽。”
夏辞夜跟着氛围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前面是岔路口,向左到金顶只需十几分钟,向右是百步梯,攀登起来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在他们到之前,程修渡就已经向周围的摊主打听了情况。
程修渡道:“我还有工作得先下山。至于想走哪边,你们自己决定。到时候停车场集合就行。必要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们的选择显而易见。
石阶上,百步梯不止百步。这条路并不好走,而选择的却是很多。
樊规是不爱拍照的。
实在走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他们旁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夏辞夜正同她聊天。
“原本是姐姐陪我来的。走到一半,她说她有事,就折返回去了,让我自己跟着人流走,她在山下接我,”小女孩抱着书包抱怨道,“大人真的好无聊啊,都没时间陪我。”
夏辞夜转念一想,道:“你姐姐没时间陪你,那大哥哥陪你一起好不好?”
“好!”
樊规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小女孩偷偷指了指樊规的方向,问道:“大哥哥,那个哥哥也是和你一起的吗?”
夏辞夜“嗯”了一声。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他为什么不说话呀?”
“只有大人才会很无聊,”她扭头问樊规,“大哥哥,你也变成无聊的大人了吗?”
樊规拧紧瓶盖的手顿了一下。
夏辞夜偷偷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小女孩道:“那个大哥哥只是走累了不想说话。对了,想吃点什么吗?大哥哥去给你买。”
此时天空已被烈光笼罩。小女孩脱口而出道:“冰激凌!”
“行。”
山腰的物价比山下要贵不少,买了三个甜筒后休息够了,三人就继续前行。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却依旧看不到山顶。他们像被处罚似的蹲在路边休息,旁边水果摊的大娘与他们攀话:“小伙子第一次来这里吧?今天天儿热,爬山不容易,过两天天阴后应该会好点。”
樊规拿着树枝低头在地上画画。夏辞夜接话道:“婶婶每天都会来这里摆摊吗?”
大娘笑道:“是啊。补贴点家用,总比在家闲着好。”
“所以婶婶是住在这一带附近吗?不然这么多东西,搬起来应该很不方便吧?”夏辞夜道。
单是摊子上的水果看起来就有十斤重。况且山路这么陡,一般人不可能费这么大劲只为卖个水果。
可他却没看出大娘不是一般人。
只听她说:“住山下的。每天清晨出发走半小时就到了。”
没什么负重且爬了两个多小时的三人纷纷抬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职业选手吗?
果然强得可怕。
走完百步梯,接下来就是登金顶。这里的石梯要比方才陡不少,铺得有些不规整。为了防止踩空,需要扶着石栏攀顶。
后方游客络绎不绝,放眼一看,全是人头。
在即将达到终点时,樊规回头望了一眼。群山相连,俯瞰风景尽收眼底,壮阔之意,难言于心。
他把手机拿了出来,留了唯一一张全景图。
再仔细想想,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长发大哥哥,快点呀!我们已经上来了!”小女孩在山顶喊道。
樊规收回目光,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似乎不再留恋:“来了。”
上完最后一阶,夏辞夜直接拉起他的手:“金顶人多,哥哥跟好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不是特别排斥别人拉他手了。
甚至想一直牵着。
哪怕周围都是异样目光。
太和宫进香的人很多,一直排到殿外。此时时间早已过去很久,徘徊一会儿后就准备下山。
还没走两步三人就被景区摄影专员拉去拍了张留影。
樊规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穿过繁华的商品街,他们坐索道下山。
出口处,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女生在往里望。小女孩看见的第一眼就跑着扑了过去:“姐姐!这里!”
这句话一出来,樊规和夏辞夜就知道该和她道别了。那名女生朝他们道了几声谢,将小女孩领走了。
过后不久,看着有些相似的街道,他们很不幸地迷了路。虽然是突发情况,但夏辞夜是不可能会给程修渡打电话的。好强的大脑迫使他打开了导航。
两个年轻人就这么走在大街上。
停车场内,程修渡正同两个同龄人聊天。
“最近没什么时间,只有长假才能陪对象出来,”说着那名穿着黑衫的青年捞住旁边的白衫青年。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程修渡道。
那名黑衫青年叫周彻,是一名飞行员。周彻开朗一笑:“你不也一样?最近听老余说,你和宋诗语要结婚了。到时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啊。”
“余期?”程修渡奇怪道,“他这么跟你说的?”
程修渡和宋诗语确实准备去领证,但并不打算举行婚礼。
一是嫌麻烦,二是两人都没什么时间。
周彻抓了抓头发,有些不自然道:“也不是,但差不多了。”
远处隐隐走来两个身影。程修渡看了一眼,两位小祖宗回来了。
周彻跟着看了一眼,像是猜到了什么,倜傥道:“小渡带娃儿呢。”
程修渡也没否认:“嗯。”
“行吧,那我们先走了,”还没说完,白衫青年就把周彻拉走了。只听见远远还在给他传话,“有空记得来江宁玩——”
喊声刚落尾音,另一组人就已经走到他身后。
等回到云州时已经很晚,中途还在服务站休整了一会。
把樊规送到门口后,夏辞夜目送他进门。
樊规关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天空或许从来没这么亮过,那个夜幕中的少年一直在守望着他。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他仿佛听见了对方的一句晚安。就连那件校服都顺眼不少。
晚安。
他关上了门。
屋内大厅的灯还亮着,樊月盘腿坐在沙发上追剧。听见门口的动静,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手上还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
“回来了?”她说,“这次出去有没有给你姐我带什么好玩的回来?”
两手空空的樊规掏了掏兜。
掏了个寂寞。兜里除了手机,啥都没有。
就连手机都还是樊月送的。
樊月见状叹了一口气,一脸“孺子不可教也”地收回目光:“忘了就算了。”
樊规有些心虚。不是忘了,是根本就没打算过 。
这次出门,樊规身上根本就没带多少钱,更别提买礼物了,带点空气回来倒是可以。
樊规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薄唇,静步上楼。
没过多久,从房间拿了一枝梅花递给她。
“听说美丽的女士都喜欢玫瑰,”樊规站在沙发后,胳膊放在沙发上,下巴压在上面道,“但我偏要送你一枝傲梅。”
美丽的女士笑了笑:“你这是假花吧?”
樊规无聊地踢着地板:“假花才不凋谢。这象征着永远。”
樊月将花接了过来,感觉还不错。
“那我就原谅你的粗心了,”她说。
夜晚早落的树叶被风刮了一地。相较于白日,此时格外凉快。
程修渡去停车,夏辞夜率先上了楼。
“回来了?”宋诗语坐在客厅写备案,手边还放着一杯热水。
夏辞夜在门口换上拖鞋应了一声。
宋诗语看了一圈,问道:“你程叔叔呢?”
夏辞夜:“后面,等会儿就到。”
“嗯,”宋诗语低头继续忙她的,“交代给你的任务总完成了吧?”
夏辞夜闻言顿了一下:“嗯?”
“嗯?”宋诗语听他语气不对,停笔瞅了他一眼,“我让你带他去理发呢?你不会忘了吧?”
夏辞夜尴尬地摸了一把脖子。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