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规拿好东西走到赛区,回头一看,夏辞夜还站在原地愣着。
仔细回想,会不会是自己刚才的话太刻薄了。
毕竟无论谁被别人明目张胆的嫌弃弱,都会心里受打击。
况且自己刚才能说出那样的话,确实也有带着一些对他的偏见,这一点无法质疑。
无论怎么样,这种行为始终不对,更何况他还选修的政法。
自责心作祟,他又走过去,拉着对方的胳膊走,全程没有回一下头。
“我带你赢。”
樊规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拉不下脸道歉,思考半天便只蹦出这一句。
身后的夏辞夜眼神突然亮了。
他说要带我赢……
樊规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话被想成了什么样子,现在脑子里全是快点结束比赛的念头。
第一场就是他们上场——樊规站在前排,夏辞夜守在后排。
他们所面临的是第二组的许嫣然和方杏芜。
许嫣然有时会跟朋友一起打羽毛球,但并不怎么熟练,刚才上场前就一直担心。
有多年经验的方杏芜信心满满对她道:“嫣然姐,放心吧,有我呢!”
比赛开始就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局势——
虽然是2V2,但却被樊规打成了1V2,全程都没过渡到后排过。
前排忙得眼花缭乱,后排悠闲吃起饼干……
恐怕没有比夏辞夜更能理解这种的感受了。
既然樊规说能带他赢,他就相信一定能赢,所以毫无顾忌的把赛场交给了他。
吃瓜的一众人嫉妒了:“不是,他凭什么啊!搞得跟躺赢有什么区别!!”
另一个人道:“是啊,就好比大佬带菜鸟,不公平,就不能单人对决吗?”
众人愤愤。
从刚才到现在,樊规甚至从未失过一球。
打完上半场,拉了三分之差。
樊规出了一身汗,夏辞夜递给他一块饼干,道:“吃吗?”
樊规:“……”
樊规道:“那个球球就是被你这么喂胖的?”
一般人这时候不都是送水吗?
这人发什么神经认为刚打完球想吃饼干?
“我手上只有饼干……”夏辞夜解释道,“而且秋秋不是我喂胖的。”
秋秋真不是他喂的。
宋女士作为一个特级教师,有时对生活诗意的要求还是挺高,除了学校帮忙上交的保险外,月入过万,花销过万,少为存款。
秋秋和冬冬的伙食还不错,有专门的猫粮和狗粮,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除了养的一猫一狗,还置办了一个花房,心情不好时会去待上几时。
原本夏辞夜以为能看见樊规撩衣角擦汗,结果等了半天,愣是没有动作,只是象征性的拉了拉衣领散热。
突然有种不知由来的失望。
“下半场我来吧,”夏辞夜道,“我可以当你的队友。”
言外之意,他不弱。
樊规愣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逢时段竞飞两人回来,大汗淋漓。
路过时,小段同学随机抢走了路人弘手里从自己那里顺来的绿树红花扇,给自己扇风。
入秋虽冷,太阳却是毒辣,晒在身上有一种灼烧感。
他刚想去找樊规,结果就被体育老师叫住站在原地。
“数学课代表呢?”体育老师喊道。
方杏芜应声走过去。
体育老师指了一下她,道:“你,去教他们俩数数,从1到55。”
方杏芜目瞪口呆的指了指自己:“我?”
她想了十几分钟没想明白,都上高中了,为什么还要教别人数数!
许嫣然站在旁边想了十几分钟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一起来教别人数数……
原本方杏芜想以还要打比赛为由推拒,结果谁知体育老师直接将她的队友也叫过来,让下一组去对弈。
现场一对一教学,围过来一群人,场面比集市还热闹。
段竞飞有些随意的跟着方杏芜念,另一边,许嫣然听着宋屿燃往下数。
下一组同样是两个男生。
樊规二人采取刚才的方阵,不同的是,相比于之前的严防死守,他有时会将球放给后排,让对方接手。
对面也不是好欺负的主,比分直线追平,最后一球定胜负,球到手边夏辞夜没接住。
就在同学们哀叹之际,他瞬间二次挥拍打了回去,成功胜利。
“我靠!!!这也行?”
“我不就哀叹捂了个眼吗?发生什么了?”
最后两组成功入选,轮到下一组的对决。
总算忙完了的樊规走到一边坐下,将球拍放了回去,汗一直往下滴。
夏辞夜在他旁边坐下,掏出一把扇子,假装顺便给他扇风。
这扇子樊规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段竞飞的绿树红花图么。
夏辞夜察觉到他的神色淡淡一笑:“刚刚找他们借的。”
场面又沉默了许久,夏辞夜终于忍不住开口:“樊哥,这次月考你会考多少?”
樊规瞟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向来不算分也不估分,能考多少全看实力,不会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如果我这次考得比你高,答应当我男朋友好不好?”
夏辞夜全程看着他,语气中还带有些恳求。
从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樊规愣了一下。
“这就是你与我谈判的资本?”
“樊哥可能是搞错了什么,”夏辞夜温声微笑道,“这是我喜欢你的资本,而不是谈判的资本。”
他凑近问道:“樊哥,好不好?”
人群集中于赛区,很少有人注意到这里,可能樊规就算是回拒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看他沉默的表情,夏辞夜或许已经猜到了答案。渐渐地,也就没再问了。
“七百零七,”他说。
夏辞夜惊喜转头,樊规淡淡道:“考得过我再谈这些。”
……
接下来的几天里,樊规除了在教室,很少看见夏辞夜的身影。
他能感觉到对方确实比之前更加努力了。有时上早会也很少看见对方来打扰,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捧着书背诵。
那几天大概是他最心慌的几天,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没过多久,就传来夏辞夜请假的消息——据说是中暑,人目前在家里休养。
人好端端怎么会中暑呢?
樊规很疑惑。
近日来除了正午,气温都不是很高。
偏偏快要月考的时候中暑,又想到最近对方努力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很不是滋味。
樊规也是努力过的,知道这种被迫放弃的感觉,很难受很难受。
这几天宋诗语还是在正常上课。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最终还是忍不住去问。
办公室内,宋诗语看见他还有些意外。最后却只是摆手轻松道:“没什么大碍,明天他还是会回校考试。”
樊规愣了一下
会回来考试?
都中暑了还要回来考试?
宋诗语微眯眼观察他,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道:“我劝过他,可他非要参加,那这就是没办法的事。”
樊规蹙眉。
是不是因为前几日的那场约定……
礼貌道别后,他转身就走了。
这种难喻于怀的心情伴随了他一整天。
这个约定当时不过是他随口而出允诺下的,而且当时的态度也很敷衍……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次日清晨,夏辞夜果然来了。
相较于平常,面色不太好,唇色很淡。
樊规没说话。早饭时间教室里仅剩他们二人,他停笔走到对方面前,叩了两下桌子,难得不再冷漠,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纯理班在顶楼,教室又闷又热,刚出来,一阵清风吹来,像是散去了大半的疲惫。
两人站在走廊,樊规酝酿了大半天的话却没能说出口,还是夏辞夜先问道:“樊哥不去吃饭吗?”
“我没胃口。”
“那你呢?”樊规差点没控制住情绪,“这场考试为什么一定要来?中暑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这是在拿你的生命开玩笑!万一晕倒了怎么办?这些你有想过吗?啊?”
夏辞夜被他训的一懵。
“所以樊哥是在关心我吗?”夏辞夜无奈笑了一声,“放心,我真的没事,别忘了我还要追你呢。”
樊规刚准备说的话被这一句瞬间噎了回去。内心有些烦躁道:“算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说完,转身进教室。
回到座位,一抬头就看见了那盆多肉有些干巴。
于是拿出喷水壶给它润叶子。
上午的考试九点开始,早饭时间过后,开始正式拉桌子布置考场。
樊规的座位号排在第一个。很巧的是,夏辞夜就坐在他后面,整天考试下来听到的只有三种声音——
电子播报声、监考员的时间提醒声和夏辞夜的咳嗽声。
实在无法忽略,感觉对方似乎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现在满脑子都是姓夏的那副诚恳的样子。
试卷写完之后再检查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乎意料地连错几题,忍着撕草稿纸的冲动硬生生挨到考完。
交完答题卡,正是人流拥挤的高峰期。
樊规回头一看,夏辞夜正咳得用力,嗓子都哑了。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拉起他的手腕将他带了出去。
夏辞夜被拽得走的踉跄,一路走去,路过的人议论纷纷。
到了地方,周围寂静,樊规松开手。
夏辞夜活动了一下吃痛的手腕,有些蹙眉道:“樊哥,这是有什么事吗?”
樊规抱胸背对着他,闭眼缓了好一阵才睁开眼转过身来看他:“你不是喜欢我么?现在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夏辞夜顿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说。”
“后面的考试别参加了,在家好好养病,”樊规道。
周围空气冷了三秒。
不知道为什么,从对方的眼神中,樊规看出了一种不满的情绪。
感觉很怪。
半晌,夏辞夜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迎面袭来的是一张情感很浅的脸,只听见他淡淡道:“我也希望你能知道,谁也不能用什么身份阻止我追你。”
“包括你自己。”
神情简直跟之前判若两人。
樊规不知从何而起生出一种莫名的危险感。
接着,这种感觉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樊规有些情绪复杂,也不知该不该问,只能道:“那你怎样才肯回家休息?”
夏辞夜将校服外套拉链拉上,又低头闷咳了几声,道:“考完了也就回去了,我不会缺考。”
樊规抿了一下薄唇。
“那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转头就走了,也没听见对方是否回应。
晚自习时,樊规右边空座,不用想也知道,夏辞夜请假了。
虽然这几天月考,但晚自习还是正常上课。只是最后一节时,教职工都被领导拉去开会,学生自由复习。
“老樊,老樊,”段竞飞盯着手机屏幕,急忙肘了两下樊规的胳膊,“你又上校论坛了。”
樊规被肘得猝不及防,连带着拿笔的手被迫在书上划出一道超脱纸质的线。
他想打人。
段竞飞看了两眼他的书,有些心虚道:“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啦~”
樊规:“……”
他“啧”了一声把笔扔在桌子上,整个人往椅背一靠,有些不耐烦道:“这次又是什么?”
“喏。比上次还要离谱,”段竞飞将屏幕递给他看。
……
楼主:想必九中的各位应当都知道,恶霸难除,为祸一方。今天下午五点十九分五十九秒,我们亲眼所见,樊规霸凌他人,有图有真相!现在做事都这么明目张胆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图片上是“樊大恶霸”拽着夏辞夜的场景。配合着文字,仿佛就是事实一般。
这个帖子被盖了千层楼,下面是各种推测和谩骂——
F1-反将一军:图上那个不是我们同届的夏辞夜吗?听说留级了。他怎么和樊规扯上关系了?
F2-学校请放假:我怎么感觉这两人长得……说不上来,有些轻微神似。
F3-开局即解回复 F1:最近几天他好像请假了,别人说是中暑,但我感觉看起来更像是发烧。说不定就是被樊某人堵厕所里泼冷水了。
F4-萌新误闯:我问一下。这哪个是樊规,哪个是夏辞夜啊?我是脸盲……有点分不清【瑟瑟发抖ing】
F2-学校请放假回复 F4:同感。其实有时候他们挺好区分的,凶巴巴的是樊规,旁边那个看起来好说话的是夏辞夜。
……
前面勉强能看,越到后面满屏的脏话。
段竞飞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将手机猛然拿回,一脸担忧看向他:“樊哥……要不你还是别看了吧……”
樊规没说话。
段竞飞甚至没从他脸上看到任何多余的表情。
……
一阵清风略过长街,夜淡而短。
宋女士忙完回家已经将近十一点,进门就发现夏辞夜房间的灯还亮着。
她切了盘水果端过去敲了两下门,一进去就看见夏辞夜正抱着电脑盘腿坐在床上。
宋诗语将水果盘放在桌子上,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儿子,怎么还没睡?”
夏辞夜像是没时间般敷衍道:“在忙。”
宋女士“嗬”了一声:“这边提醒一下,多说两个字不会死。”
夏辞夜胜似听君一席话道:“我正在忙。”
宋女士白了他一眼。
“那你记得早点休息,”她转身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夏辞夜“嗯”了一声。
大概到凌晨,繁忙的夏辞夜才收工。合上电脑放在一边,起身准备去客厅倒杯水喝。
客厅里,宋诗语坐在桌边,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红笔睡着了。
他悄无声息走到宋女士身后帮她按肩,问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宋诗语负责批改这次月考语文试卷的作文部分,由于太困,笔尖落在试卷上点了不少红点。
宋诗语放下手,叹了一口气道:“四百多份作文明天下午就得和另一位改卷老师交接,如果我现在休息,你帮我改啊?”
“也可以,”夏辞夜道。
宋诗语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开心,故作轻松笑道:“你连你自己的作文都写不完,还能批别人的作文?”
虽然她这次批改的是文科班的试卷,夏辞夜具体写得怎么样根本不知道。但按照她对这小祖宗的了解,作文大概是没写完。
“作文我写完了,这次给你拿个第一回来。”
还没等宋女士反应过来,他又道:“妈,您辛苦了。”
宋诗语怔了一下。没过多久欣慰地笑了,打趣道:“以往爱搭不理的,这会儿怎么突然长良心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点宋女士看的极为透彻。
她说:“老实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她总觉得最近小夏同学很奇怪,先是从向来懒得交友变得主动与人交流,再是少为生病的体质到莫名发烧,还必须以中暑的名义请假。
原本她觉得没什么,可当她去交水电费的时候一查——他是在家里放大海了么,水费怎么超额这么多。
夏辞夜刚准备说话,听到那句“谈恋爱”突然哑声。
宋诗语盯着他道:“是不是樊规?”
看对方一直不说话,她笑了一声缓解气氛道:“开学那几天,你生日找我要的那盆多肉我在他桌面上看到了,只是一直没说而已。你倒是不藏着掖着,很坦然啊。怎么,生怕我不知道吗?”
夏辞夜观察着她的表情,蹙眉不安道:“妈……我喜欢他。”
宋诗语闻言揉了揉眉心:“所以你俩谈多久了?”
夏辞夜又哑了。
半天等不到结果,宋女士缓缓睁眼,持怀疑态度瞅了他一眼:“你不会还没追到吧?”
夏辞夜扯出一个冷漠的微笑。
“不会吧,真没追到?你……”宋诗语满脸不可思议,开始考虑各种原因,“你是不是不行啊?”
推测罗列了几十条,最终沉默的夏祖宗忍无可忍,赌气道:“你那么行你去追?”
被这么一怼,宋诗语也不恼,只是缓缓抱胸酝酿。
“那可不行,”宋女士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这么大?追不到就算了,竟然还想让他当你爸。”
夏辞夜:“?”
宋诗语特别会聊天这一方面夏辞夜是知道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么深的感触了,因此他在家里平时更乐意不说话——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尴尬。
“好了,不逗你了。”宋诗语道,“不过你也真是的。你一个白菜,还想拱别人家的白菜,拱得动么你。”
夏辞夜倍感头疼道:“妈,这是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好好好,”宋诗语道,“那就赶紧去睡觉,还生着病呢。不是说要给我拿个第一回来么,不休息好怎么拿?”
夏辞夜没有立即行动,思虑了半秒开口道:“最近学校多了些黄黑相间的虫子,那虫子的血有腐蚀性,你别手快打了,叫隐翅虫。”
这种虫宋女士还在上学时就见过,她扭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夏辞夜:“他告诉我的。”
宋诗语:“……”
“他”不用挑明,宋女士也知道指的是谁。
“好了我知道了,”宋诗语无奈摆手,“回你房间去吧。”
……
第二天一早,寝室内,清晨的凉意吹进屋内。段竞飞打开手机看时间,结果第一眼就瞅到了校论坛的推送消息。
是一个以“谣言止于智者,理性才是关键”的帖子。
再一看,楼主实名上网,名为夏辞夜。
“老樊老樊,夜哥帮你澄清了,”段竞飞朝书桌的方向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