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月相处,沈元若越发喜欢时卿月,天天跟在时卿月旁边。
预备铃的余音刚掠过学院的香樟树梢,时卿月抱着画夹穿过走廊,白衬衫袖口规整地扣到腕间,长发用素色发圈束在脑后,侧脸线条冷得像幅未上色的素描。她脚步轻缓,裙摆扫过地面几乎没声响,却还是被突然窜出来的身影撞得顿住——沈元若正背着书包贴在墙根,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头,额角沾着薄汗,细碎的发丝被风吹得微乱,看见她的瞬间,眼睛亮得像突然亮起的小太阳,立刻扬起灿烂的笑。
“卿月!可算逮到你了!”沈元若快步上前,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画夹,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搭扣时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往上提了提,力道控制得刚好不碰到她的手,“刚去画室找你,门都锁着,还以为你逃课了呢。”
时卿月垂眸看着地面,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声音淡得没什么起伏:“去换画纸了。”她没说的是,上周沈元若趴在她桌前,晃着脑袋说“好想看看卿月画的晚霞,肯定比照片还好看”,所以她特意早起去美术室取了新的水彩纸,却没打算主动提起这份特意。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时,沈元若的话就没停过,像只精力旺盛的小麻雀。“早上小卖部进了新的草莓牛奶,我一眼就想到你了,帮你留了一瓶,冰在传达室的冰箱里呢,等下课间给你拿。”“刚才体育课测八百米,温石舒跑最后一名,还边跑边喊‘沈元若我恨你’,因为我刚才笑他跑不过我,笑死人了。”“对了对了,你上次说缺的赭石颜料,我姐从美院寄了盒新的,色号超正,等下给你拿,绝对比你之前用的那个好用。”
时卿月偶尔会“嗯”一声算作回应,目光落在走廊窗台上的多肉盆栽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夹的边缘。阳光透过玻璃斜斜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沈元若偷偷瞥了好几眼,觉得这画面比画册里那些大师的光影构图还好看,忍不住又多瞅了两眼,直到时卿月微微侧头,她才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看旁边的公告栏。
刚进教室,前排的温石舒就像只嗅到八卦的小雷达,立刻凑了过来,胳膊肘捅了捅时卿月的胳膊:“卿月卿月,你看沈元若的朋友圈没?全是你画的速写!有你画的梧桐树,还有你画的静物,她配文说‘我们家大画家的作品,偷偷炫耀一下’,啧啧啧,某人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她又戳了戳沈元若的课桌,压低声音调侃,“某人昨天趁你不在,翻你画夹时,眼睛都看直了,我喊她都没听见。不愧是文科系花,要我是女生,我也会吧”
时卿月指尖一顿,握着画夹的力道紧了紧,抬眼看向沈,沈元若。对方耳尖瞬间泛红,像被晒红的苹果,却还是笑得坦荡,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反而顺着话头说:“谁让卿月画得好,上次那幅梧桐雨,我妈看了都问能不能挂客厅,说比她买的装饰画还好看。”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个浅灰色的帆布包,递到她面前,“给你的,我挑了好久,浅灰色耐脏,而且配你的白色画夹正好,你看,上面还有梧桐叶的图案呢。”
帆布包上绣着细小的梧桐叶图案,针脚有些歪扭,显然是手工绣的,能看出绣的时候很用心,却不太熟练。时卿月接过时,触到包底藏着的硬壳物件,打开一看,是本精装的《光影美学》,封面是哑光的质感,扉页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给卿月,你的光影比书里所有理论都更动人。——沈元若”
她指尖摩挲着那行字,纸页的触感和字迹的温度仿佛透过指尖蔓延开来,心里某个清冷的角落,好像被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微的涟漪。她没说话,只是把帆布包放在桌洞里,抬头时刚好撞见沈元若期待的目光,对方立刻扬起笑容,像得到了奖励的小朋友。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刚响,沈元若就被体育委员喊去搬器材,临走前还特意趴在时卿月桌前,小声说:“记得等我,牛奶我帮你拿!”时卿月没回应,却在她转身时,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翻开那本《光影美学》,慢慢翻着书页,忽然发现其中一页夹着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眼睛画成了两个小圆圈,旁边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记得喝牛奶,冰的要慢点喝,你的胃不好,别又疼了。”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梧桐叶,和帆布包上的图案一样。
时卿月指尖摩挲着便利贴,忽然想起上周下雨,放学时她没带伞,正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沈元若突然从后面跑过来,把伞塞到她手里,自己抱着书包冲进雨里,跑了几步又回头喊:“卿月,伞明天还我就行,我家近!”第二天她去还伞时,才知道沈元若家根本不近,那天她淋了雨,第二天就感冒了,却还是笑着说“没事,正好洗个头”。
课间操结束后,时卿月按照便利贴的提示,去传达室拿牛奶,刚走出传达室的门,就看见沈元若蹲在花坛边,正帮两个低年级的小朋友捡散落的画笔。阳光金灿灿地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影,汗珠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花坛的泥土里,她扬起的笑脸上满是温柔,比花坛里开得正盛的向日葵还耀眼。
“卿月!”沈元若最先看见她,立刻站起身挥手,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额前的碎发被吹得乱飞,“牛奶拿到啦?我就说草莓味的最配你,比原味的甜一点,又不腻。”
时卿月看着她跑过来,手里捏着那张冰凉的牛奶瓶,递过去一张纸巾,声音依旧清淡,却比平时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度:“你的外套脏了。”沈元若的校服下摆沾了好几片草屑,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对方温热的衣角,像触到了一团小小的火焰,立刻收了回来。
沈元若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套,又抬头看向时卿月,随即笑得更灿烂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没事没事,回家洗就行,不碍事。”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了,下午放学后,你能去画室教我调颜料吗?我总把暖黄调得像橘子皮,丑死了,你调的颜色那么好看,肯定能教我。”
时卿月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漫天星光,喉间动了动,原本想说“我不太会教别人”,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轻的一个字:“嗯。”
沈元若瞬间眼睛亮得更厉害了,兴奋地说:“太好了!那我们放学后在画室门口见,我带好吃的给你,就上次你说好吃的那个晨心的小蛋糕!”
上课铃响起时,两人往教室跑。沈元若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在时卿月身侧,看着她被阳光拉长的影子,悄悄把自己的脚步调整得和她一致,偶尔侧头看她,就能看到她清冷的侧脸,心里觉得甜甜的。
时卿月握着温热的牛奶瓶,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手臂蔓延到心底,驱散了些许凉意。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笑得明媚的少女,阳光落在闻元若的发梢,泛着金色的光泽,像一束恰到好处的暖光,闯进了她原本清冷的世界里——不刺眼,却足够温柔,照亮了她所有沉默的、没说出口的心事。
回到教室,时卿月把牛奶放在桌角,翻开画夹,拿出炭笔,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开始画画,而是在画纸的角落,轻轻画了一片小小的梧桐叶,和帆布包上、便利贴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线条细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沈元若坐在她斜后方,看着她低头画画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偷偷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对着她的侧影拍了一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手机,拿出课本,心里却全是刚才时卿月帮她拍草屑的画面,还有她轻轻点头说“嗯”的样子,觉得这个课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开心。
走廊里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上课的铃声再次响起,而属于她们的,藏在课间十分钟里的温柔心事,才刚刚开始慢慢发酵,像一杯温水里的糖,悄悄融化,甜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