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华 第7章 第 7 章 葡萄

自那日之后，秋欲晚再没有与春水多说什么，那些相谈甚欢的场景仿佛只是昙花一现，梦幻泡影，只轻轻一戳，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秋姑娘，这是今日的药。”

春水试好了温度，将药递过去，秋欲晚轻声道谢，一饮而尽。

“师父说，今儿是最后一天了，秋姑娘心中可有了决断？”

秋欲晚闻言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外面的太阳好像很好，春公子可否扶我出去坐一坐？”

这会儿日头正毒，春水不赞同地看着秋欲晚，却最终在她温婉而哀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只在门口阴凉处坐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春水一边说着，一边扶秋欲晚起身，不敢稍微靠近，又不舍彻底远离，仿佛温香软玉入怀，又始终隔着一层轻纱薄雾，叫人心猿意马，欲罢不能。

秋欲晚如愿坐在了门口的躺椅上，椅子一边摇晃着，一边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伴着干燥而温暖的长风，舒服得不似在人间。

春水端来了洗好的葡萄，瞧着秋欲晚如倦懒的猫儿一般阖着眼睛，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索性也不叫她，自己伴着这美人美景，剥了一小碗葡萄。玲珑剔透的果肉也仿佛会发光，合该是被秋姑娘享用的。

或许是眼前的气氛太好，也或许是被美人迷了心智，春水突然间玩心大起，小心端起那碗葡萄，轻手轻脚地靠近了秋欲晚，一边屏住气息，一边把葡萄的清香往美人的鼻间送。

从春水起身开始，秋欲晚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暗自提防。却不曾想，一个已过冠礼的男子居然如此童心未泯，倒显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这一刻，秋欲晚终于有了春水失忆的实感。

于是秋欲晚也装作自己被葡萄的清香唤醒，鼻尖轻轻耸动，眼未睁身先行，一副被葡萄蛊惑的样子，看得春水大为惊奇。

没想到秋姑娘平日里知书达理，私下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春水心如擂鼓，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惊动了秋姑娘，连忙拿起自己早已备好的勺子，将葡萄送到了秋姑娘嘴边。

葡萄的果肉带着一丝清凉，正好冲淡了午后的闷热。秋欲晚十分受用，却又不由自主地想道，此人照顾起人来心细如发，也不知照顾过多少病人？

吃了人家的葡萄，自然也该醒了。

秋欲晚压下心里的那点儿不舒服，睁开一双仿佛被水洗净的眼睛，懵懂而无辜地望着对方，直到无意识地嚼了嚼果肉，才如大梦初醒般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惊天动地，吓得春水方寸大乱，又是端水，又是拍背，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秋姑娘好些了吗？”

春水担忧地望着秋欲晚，细看还有几分自责，整个人都蔫巴了下来。

秋欲晚本来是不心虚的，被她骗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此时见到春水大受打击的样子，也生出了几分不自在。

不过是咳嗽几声，怎么好像还真把人吓着了？

其实……那葡萄也挺好吃的。

于是，秋欲晚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伸出纤纤玉手遥遥一指，道：“春公子，那葡萄可是给我的么？”

就是那碗葡萄害了秋姑娘，春水本来想否认的，却又不忍秋姑娘失望，只得点头道：“这会儿的日头还是太大了些，秋姑娘睡醒后食用正好。”

“多谢春公子了，考虑得如此周全。”

话说到此处，春水只得将葡萄递过去。秋欲晚用勺子舀起一看，却是没有籽的，自己刚才竟没有注意。

“这葡萄是哪里来的？”

春水见怪不怪道：“是师父分给村子里去种的，成熟之后也就送了些过来。”

秋欲晚应了一声，专心吃起了葡萄。这司徒兰身上的秘密，可是越来越多了。

春水见秋欲晚没有说话，自己也安静下来，时不时瞥一眼对方，手上还做着师父吩咐的活计。

古人有红袖添香，自己这样嘛……也算是举案齐眉了。

春水一边想着，一边笑着摇了摇头。

秋欲晚到底是大病初愈，坐了没一会儿就回床上歇着了，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半梦半醒间听见司徒兰回来了。

“她今日怎么样？”

春水小声答道：“还睡着呢，午后的时候出来吹了会儿风，也不知打不打紧？”

司徒兰冷哼一声：“我瞧着打紧的人是你，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我劝你趁早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春水没再说话了，屋子里安静下来。

秋欲晚心中思忖，司徒兰说得不错，自己本来过的就是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何苦扰乱了这一池春水呢？不该有的念想，还是趁早断了的好。

又过了些时候，司徒兰进到屋里来，秋欲晚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

“试药吧，我自己来就好。”

司徒兰毫不意外，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试药的过程可不容易，你当真要自己来？”

秋欲晚笑道：“自然。”

且不说不言是门主的人，她信不信得过，这解毒的机会就算只有万分之一，她也想试一试。

“好，那就明日开始吧，今晚先不用喝药了。”司徒兰搭了下脉就要离开，又想起什么，问道，“你那婢女需要放出来么？照顾你也方便些。”

这话司徒兰第一日没问，秋欲晚还以为她不会问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

“不必了，多谢兰大夫。”

司徒兰失望地走了。

秋欲晚望着桌上的烛火，半晌叹了口气。等到试药结束之后吧，她会离开这里，与春水再不相见。

“秋姑娘，师父说你醒了，我来给你送吃的。”

春水端着饭菜进来，见秋欲晚眉间似有愁容，不禁轻声问道：“秋姑娘，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话说出口，春水方觉冒昧，又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我和师父都会帮你想办法的。”

秋欲晚被这个愣头青逗笑了，说道：“倒也没有什么难处，只是想到明日就要开始试药了，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春水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秋姑娘不必害怕。师父虽然嘴上说得厉害，但总是医者仁心的，最多也就是药苦了些。”

但愿如此吧。

秋欲晚点了点头，又将话题转向别处。

司徒兰见春水送饭一去不回，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