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 第2章 第二回

启明星在地平线上闪耀，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初春的早上乍暖还寒。

烟雨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站在码头探着身子往远处张望。

健德门外的通惠河码头樯桅如林，千帆竟泊。码头边缘的集市已经陆陆续续的走起了马车和行人，早起的繁华开始越演越烈。

食客居掌厨凤祥叔穿着夹袄戴着个小帽大步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人没到近前笑声已经传了过来：

“呵呵呵，姑娘倒是早，我还以为我要比你们先到呢！”

春棠在旁边吸溜了一下鼻子，抱怨道：

“这天都快进四月了，怎么还这般凉，早知道这样凉，咱们就不这么早出来了，也省的在这挨饿受冻。”

“怎么，你们没吃早饭就出来了？”

凤祥叔一脸的诧异。

烟雨往旁边的石柱上倚了倚：

“这不是着急看燕窝呢，早饭等下回去再吃也使得。”

说话间就见不远处缓缓驶来了两艘大船，打头的一艘船头的旗杆上飘着一杆大旗，上头醒目的写着两个大字‘昌源’。

“快看，是昌源号的船来了。”

旁边有人激动的惊叫出声，烟雨立刻转过身往海上望过去，果见那大船正缓缓的穿过众多的樯桅准备靠岸。

“来了，来了，咱们的燕窝到了。”

凤祥叔一边搓着手掌，一边往码头泊船的地方走过去，烟雨和春棠紧随其后。

“什么，你说我们定好的燕窝没有了？”

烟雨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昌源号管事。

“怎么回事？”

凤祥叔的脸色也不好了起来，这批燕窝是他们去年秋天就跟昌源号定的，就赶在这个季节准备使用的，结果现在说没有就没有了。

昌源号的陈管事面对两人的质问老脸也甚是尴尬。

“这事。。。这事吧。。。”

烟雨看着陈管事吞吞吐吐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陈管事，你们昌源商行可是青城出了名的最守信用的商行，就冲着你们这名头，咱们才舍了重金在你们家订的这燕窝，我们食客居连定金都交了，你现在告诉我燕窝没有了？”

“不是。。。那个，哎，二姑娘，哎，实在有些对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作为资深大厨，平生最感兴趣的无非就是吃食，选了好的食材做出美味的食物就是凤祥叔此生最大的乐趣，这燕窝他老早就肖想过了，就等着这一日拿了回去好好的研究一番，顶好能做出这天下间独一份的美味，这会儿上这美味眼见着就成了泡影，他比谁都着急。

面对对面三人的咄咄逼人，陈掌柜额头上都有了汗意，最后一拍大腿道：

“我也不瞒你们了，这燕窝咱们的确从岭南带回来了，可是不凑巧的是中途让人给劫了，这才不能按时交货给你们。”

“让人给劫了？”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什么人这么大胆，难道你们在海上遇到了海盗不成？”

春棠脑洞大开，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陈掌柜一脸的苦笑：

“倒不是海盗，不过比海盗可是厉害多了。”

烟雨看着陈掌柜那一脸为难的样子，慢慢的眯起了眼睛，能让打着昌源号大旗的大船中途被劫，还不敢反驳的，怕是来头不简单，只肖问一问他到底是哪家的豪强。

“掌柜的你细细与我们说一说，也好解了咱们心头的疑惑。”

“哎。。。”

陈掌柜轻叹一口气。

“咱们的船只昨日午间刚好停在了关内临近关外的吉远城，原倒是准备歇息补给，也不知怎的就被当地的城主府的管事知道了，带了人过来举了通行的文书就要验货，这也算是常理，咱们也没多疑，打开了船舱一一捡了让他们仔细瞧看，不想那些人粗略的看过之后，管事的提了姑娘看上的燕窝就问在下，听说是岭南的白燕窝，当即就叫身边人统统打包了起来，不容分说甩了一打银票，就强买了去，咱们拦都拦不住啊！”

“吉远城的城主？”

凤祥叔拧眉仔细的想了一下，也没想起此人是谁，也是他目光浅显，本是青城本地的土著，平生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府城，至于那关外的吉远城，只在外人口中听说过一二，那城主当是何人却半点不知。

他转头去看烟雨，却见自家的二姑娘唇角轻轻咬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既如此，那就算了，只咱们从前的定金掌柜的可是要如数退还的。”

陈掌柜还以为这几人会继续不依不饶，没想到自己说出了那强盗的名号之后，这食客居的二姑娘竟然就这般轻巧的不再为难下去，当下一喜，赶紧拱了拱手道：

“那是自然，咱们昌源商行自来讲究信誉二字，这货没送到，那定金定是半点不少的归还买主的。”

烟雨有些无力的点点头，转头又对着有些惊讶的凤祥叔道：

“大叔等下就跟着陈掌柜去商行取了定金再去食肆吧！”

凤祥叔愣了一下才点点头，一旁的陈掌柜赶紧就坡下驴：

“如此，多谢二姑娘了。”

烟雨摆了摆手，连说话的心思也没有了，等了大半年的燕窝，说没就没了，她那研究了好几个月的燕窝的做法也派不上用场了。真是白费功夫了！

青城鼓楼大街，红瓦木栏的食客居门前，刚刚过来的小杜正领着两个小伙计卸了门板准备开店的生意，凤祥叔从昌源商行领了定金回来正在厨房里挑拣今日所用的各色食材。

后院里，烟雨有些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发呆，春棠挎着一篮子新鲜的青菜过来，捡了她旁边的小矮凳坐下，一边择菜一边絮叨：

“刚刚小杜哥说那人还是老样子，老余大夫早上过去翻了他的眼皮子看了，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过呼吸倒是越来越平稳了，毒也解了大半，想来再睡上两日，不定就能醒过来了，姑娘看，若是那人真的醒过来了，姑娘打算如何办？”

烟雨刚刚一直沉浸在燕窝丢失的苦恼之中，这会儿上听春棠问起了那人的事情，有些无精打采的回道：

“怎么办，凉拌，那人若是醒了正好问一问他姓氏名谁，家居何地，可是还有亲人在，若是有，趁早找人传了信回去，好将人给领回去，你家姑娘我这善事就算做圆满了。”

“那若是那人没有亲人了呢？”

“这个。。。应该不太可能吧！”

烟雨摸着下巴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初见那人的情形，虽是一身黑衣，身上除了一块压衣的如意玉佩也没有多余的坠饰，那玉佩好赖她不清楚，不过她自小被嫡母和大姐姐逼着做针线，对于各种绸缎和布料大致都有些涉猎，那人当初被换下来的一身黑衣她是见过的，材质可不是一般的好，应是江南的细丝混着软麻制成的，这种材质有个最大的好处便是穿在身上柔软舒服却又结实异常，因此一经上市价格就被炒的比之精细的锦缎也不差多少，所以，能买的起这样布料的人家定是富户人家，而且是很有钱的那种。

春棠择好一堆芹菜，又拿起旁边的香菜细细挑拣了起来：

“奴婢刚刚就有些疑惑，咱们那燕窝多金贵啊，等了那么久总算等到了日子，竟然被人中途截了胡，这样倒罢了，奴婢就是有些不明白，若是以往姑娘就算不上门将东西抢回来，也定是要好生理论理论的，怎么这次就这样轻巧的放过了？”

小丫头抬起头脸上一圈的问号看向烟雨。

烟雨单手拄着脸颊，半晌默默叹了口气：

“非是我不想理论下去，实是没法再理论下去了，你难道不曾听那陈掌柜说，抢咱们燕窝的可是吉远城的管事，吉远城。。。哎！”

小丫头被她说的更是疑惑不解：

“那吉远城是何地，奴婢怎么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过也无妨，我若说那吉远城乃是平北王府辖下四城之一，那吉远城的城主苏昌吉之子苏赫就是平北王赵元灏手下的十二杀将之一，这下你总该听明白了吧？”

春棠一时怔愣，半晌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那吉远城什么的她却是不清楚，可是那大名鼎鼎的平北王赵元灏她可是如雷贯耳，那个杀神，整个大楚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三岁幼童，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闻说这人乃是天上的煞神转世，天生的杀神，平生最是喜吃人肉喝人血的魔王，便是现在的市井街坊间，若是哪家的孩童日常里调皮不听说，端了这位杀神出来吓一吓，也准保管事的很。

想到竟是这样一人的手下抢了她们的燕窝，原先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小丫头，这会儿上也是莫名的偃旗息鼓了，算了，遇上这么个主儿，她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小伙计张康过来叫春棠，凤祥叔着急用菜下锅，让她赶紧将择好的青菜洗干净送过去。

春棠不敢怠慢，急忙抓起面前的一堆小菜去了天井那边拿了木盆涮洗，烟雨坐了这大半天也有些累了，站起身直直腰便往后厨那边走，今日的事情还多着呢，肉铺的刘老板前两日就定好了十桌席面要给他新晋满月的小丫头办满月酒，说好了晌午之前务必要送过去，还有知县大老爷家的老太太订的芙蓉宴，十菜一汤也要早早的预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