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加德满都,到处都是背着巨大行囊准备徒步的人,此行人多,请的向导和背夫也多,陆唯跟在节目组的人员里,他们准备在这里停留两天,于是他脱离队伍混入异国的人流中,陆唯曾自己独自走过很多遍的加德满都,起初来的时候还有忐忑和兴奋,后来,来的次数多了,也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他不知道,那个正听着节目组跟向导背夫沟通事宜的叶清远,在他脱离大部队独自行动的时候,视线就锁定在了他的身上,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杜巴广场,白鸽飞过天空,各式各样的人在广场上休息,库玛丽神庙就在他的正对面,门口的一对彩色石狮,显得整个门庭庄重神圣。
陆唯刚举起相机,旁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稍微有些低沉的声音。
“在看什么?”叶清远无声无息地站到他的身边,他穿着和陆唯一样的浅蓝色防风外套,深色的防风速干裤以及高帮的徒步鞋。
陆唯举起的镜头对准的是坐在杜巴广场的母女,母亲拿着手里的面包正喂自己的女儿,白鸽恰好起飞,身后的库玛丽神庙的孔雀窗刚好打开,他按下快门,视线转而落向身边突然出现的人。
手指轻抚相机,在混乱的人群,混杂着香料和焚香的空气中,陆唯忽然有一种回到朗德拉邦的错觉,分别的六年时光在此刻交叠重合,他愣了半晌,直到叶清远伸手轻捏他的脸颊,才回过神来。
这个动作似乎有些亲密了。
“我在看库玛丽神庙是否能替我完成一个愿望。”陆唯看着叶清远说道。
下午的四点,被奉为活佛的女孩出现在孔雀窗口,游客和当地人都仰望着她。
“好像不太行。”叶清远匆匆瞥过,又拽住陆唯的手腕,带着他远离渐渐拥挤的人群。
“为什么?”在手腕温度升高的时候,陆唯问道。
“因为她听不懂中文。”叶清远很是认真地说。
陆唯笑了起来,为了这个有些荒诞的理由。
加德满都没有网络照片里看起来那么的繁华,实际踏上这里,不过是交通混乱,到处乱糟糟的和没有什么规划的小县城一般,唯一有一点不一样的便是,这里遍地寺庙,各式各样的佛寺,高塔尖顶,繁复精美的木雕建筑,街角各处放着不起眼的神龛,虔诚的信徒,浓郁的宗教气息无处不在。
四处摆摊叫卖的小贩,混乱不堪的交通,摩托车的轰鸣交织在寺庙钟声和祭祀的螺号声里,让人有一种时空割裂的冲击感。
陆唯往前走,一辆车忽然驶来,他没注意,扭头刚准备说什么,便被叶清远用力地拽住手臂,往自己的身边拉。
手里的镜头连同人一块撞入怀中,一阵松香侵入鼻端,心跳如鼓,陆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长串刺耳的鸣笛,他寻声扭头看去,一辆摩托载着人从他的身后不到半米的距离,呼啸的驶向前方。
“小心点。”手松开,叶清远的声音进入耳朵,自然从容,就好像真的只是察觉到危险,拽了他一把而已。
“谢谢。”陆唯点点头,他说的也很镇定自若,好似那心跳如鼓的不是自己。
叶清远睑眸望着前面金碧辉煌,雄伟壮观的寺庙,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动轻捻,若是神明真的有灵,他到真的有一个长久不得圆满的愿望。
“你刚刚想说什么?”叶清远收回视线,望着身边的人问。
“嗯?”陆唯抬起相机,拍了一张僧人裹着橘黄僧袍从人群中走过的照片,正低头查看自己拍的如何,听到提问,也只是留给叶清远一节洁白的脖颈。
“刚刚走路你扭头差点被车撞到的时候,你想说什么?”叶清远拽住他的衣领,把人往边上带了带,给一个推车的人让出一条道。
“哦,我问你想不想去斯瓦扬布纳特寺。”陆唯说,又怕人不知道这个寺庙,补充道:“很有名的猴庙。”
“你想去吗?”叶清远问。
连着几声急促的鸣笛,把叶清远的反问盖了过去,陆唯听到身边的人有说话,但听不清说了什么,于是他疑惑抬头。
叶清远的视线里,曾经独属于少年自己的陆唯和现在重叠,遇到不会的难题,陆唯就耍无赖趴在桌子上,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语调又软又可怜,求他教一教自己那道困扰了好久的题目。
经幡被风吹的翻飞舞动,妇女牵着儿童疾走在人群中。
“天色不早了,就在附近走走吧,晚点还要回酒店。”叶清远没再重复刚才的问句。
陆唯认同的点了点头。
再往前走,就是泰米尔区,本地人渐少,游客多了起来,陆唯一眼就相中了一把郭尔喀弯刀,整个刀身前宽后窄,刀腹向前突出,刀刃却向内弯曲,他以前也有买过一把,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落在了某一个密林深处。
又买了一串菩提子的手链,手链有些长,在左手的手腕上缠绕了三圈。
陆唯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别人很羡慕的冷白皮,骨架也偏小,所以他很适合在手上戴东西,比如那种珠串的手链,以及手表黑色的表带,但陆唯在这方面稍稍的有点迷信,在摊铺上挑选菩提子手串的时候,只要是黑绳的他一概不要,只要红色绳子穿成的手链。
最后离开的时候,叶清远买了一个小巧的石雕工艺挂件,挂在背包上或者钥匙扣上的,是一个正方形的石雕,一面是博达哈大佛塔,一面是看不太懂的拉丁文。
陆唯看着,很快视线就移开了。
也许是买给那位有些好感的女生的吧,毕竟都快要成未婚妻了,远行在外总得带点东西回去。
但不曾想,叶清远拽住他身后的背包,拿着挂件就往他的背包上挂,陆唯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就被用力的摁住,叶清远语调不耐烦的说:“别动。”
“你买这个送给我?”陆唯有些不确定的反问道,但他心里窃喜,脚站在原地乖巧不动。
“嗯。”叶清远专注的挂着挂件,“店里老板说,这一串拉丁文是祝平安的。”
寺庙的钟声再一次响起,商铺里的店家点起了酥油灯,各家各户的灯光随着日落亮起,诵经的低吟覆盖了喧嚣,游人如潮水褪去,日暮似薄纱附在加德满都那总能看见的庙宇上,朦胧又温暖。
他不去问叶清远甜品店里的女生,一如他不再执着的想要在叶清远那里找寻一个,把自己遗落在章城的答案,因为他知道,这个答案会慢慢的朝自己主动走来。
就如叶清远,也如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