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 第64章 上山

金陵城是座前有护城河，后有绵延数十里深山的城池，连日暴雨护城河的水势暴涨。

护城河的水一旦漫过河堤便会淹没金陵城，除非雨停，水势自己褪去，否则一时半会儿金陵城就是座被包围的孤城。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么？

越沛眉心的褶皱夹得愈发的紧。

外面的雨下得势头正盛，怎么看都没有要停的意思，城里的积水已是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恐怕城中的百姓会有生命危险。

赵寻纵马在城中探寻一圈，城里的百姓被困在金陵城没有退路，此刻正用一直准备在家里应对水患的沙袋堵在门口，以求延缓水往家里漫。

这些沙袋是这么多年金陵百姓为了应对水患已经习惯了的准备。可这也是目前他们唯一准备的东西。

“这些远远不够。”

谢居茂没有听清：“什……什么？王爷您说什么下官没有听清。”

谢居茂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正欲再问一遍越沛有什么要吩咐的，就看见下面的小官吏气喘吁吁地趟过积水向谢居茂汇报：“不好了大人，城里的积水越来越多，百姓们的沙袋挡不住了，水已经漫进屋子里了。”地势稍低一点的已经没办法在留人了。

二人一听忙走到郡守府的最高处俯瞰外面的情况，情况愈发严峻，摆放在屋外来不及抢救的货物已经被大水冲塌泡在水里彻底损毁。

越沛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吩咐下去：“立即将全城百姓召集起来，带他们去后山。”

谢居茂抬眼震惊的看着越沛，眼中的不可置信掩饰不住，他像是不确定般问道：“您说的是王妃迷路的那座后山？”

越沛凉凉扫视他一眼，那意思是说不是那座后山还能有哪座后山。

看到越沛点头后谢居茂忙说：“王爷下官以为此事不妥，此刻天降暴雨，山路泥泞曲折，百姓们对山路不熟，贸然上山只怕是危险重重。”

多年来谢居茂一直明令禁止不让城中百姓上山，城里三个家族暗中配合谢居茂放出山上有食人的野兽等谣言震慑金陵城的百姓，只为让他们远离那座山，只是为了掩盖山中藏着的东西。

现如今不仅不驱逐百姓，反而还要让百姓靠近那座山，越沛话虽未说尽但谢居茂已然能猜到他的意思。

留在城里护城河的水继续倒灌用不了一日这座城池的百姓就会葬身水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护城河的水总不会倒流至山上。

山路泥泞也无可待之地，只有一个地方姑且可用作百姓的容身之所——越沛是要把城中的百姓安身在那座山洞里。

“金陵城中有一座善音坊，是城中官员豪绅常去玩乐的地方，那处地方大，也是金陵城最高的一座楼，全城百姓在此对付一段时日下官以为不成问题。”

“王爷，百姓的性命是至关重要的事，下官以为我们还是稳妥为主。”

谢居茂想了个可以替代上山的办法，他自然不希望有人再去那个密室，上一次已是意外，怎能将密室所在之地再次公之于众呢？

“谢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本王想知道，谢大人是如何能确定城外护城河的水何时能退？”

一两日也便罢了，若是十天半个月呢？若是三五个月城中积水也无法退去呢？

届时全城的人岂非如困兽一般被困死在那座楼上？

“这……”谢居茂支吾半晌没有回答，降雨乃天象之事，他一个臣子绝不可妄言，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到圣上的耳朵里那是要治罪的。

越沛目光沉沉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继续说道：“敢问谢大人，城中百姓每日所需粮食该如何解决。”不止粮食，还有之前沈家救下的伤患。

粮食、药草都是重中之重，谢居茂一时还真未想到这些，哪怕他想到了，不过是群命贱如泥的刁民又怎么能影响到他们的大计。

这个越沛着实是个碍事的人。

谢居茂回答不上来只能赔着一张笑脸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的寒意和阴狠，那位三个家主说得对，若有机会此人必得除。

“是，听凭王爷的吩咐。”

越沛一声令下立即召集全城百姓，趁现在城中积水还不深，还来得及撤离至安全的地方，立刻护送百姓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谢居茂随时心中万般不愿，但也知道现如今的头等大事是什么，是以立刻带着府兵一块去召集百姓们。

越沛方出府门就遇见来找他的赵寻，赵寻见到越沛还未来得及翻身下马就看见越沛示意他不用下马，随后低声吩咐道：“去京令府找王妃，告诉王妃先去后山石室等着。你护送王妃同去，万不可离身。”

而后走近赵寻用低不可闻只有赵寻能听见的声音匆匆嘱咐他几句。

“是，属下领命。”赵寻在马上冲着越沛抱拳，他在越沛身边伺候多年，知道越沛此行筹划多日的计划将要施展。

说罢调转马身挥鞭策马向京令府奔去。

——

城中百姓焦头烂额地往屋外清理污水，家里是刚刚领回来的赈灾粮，虽然不算多可也是全家一段时间的口粮，省着点吃说不定能挨到雨停水止，万不可被水淹了去。

水还没扫干净就看见官兵们闯进家里，手里还拿着衙门的册子，上面详细记载着金陵城每一名百姓家中几许人姓甚名谁。

官兵进来后对上名册便不由分说的带着他们朝郡守府走去。

城里的百姓不知道这些官老爷这是要做什么，也没有人敢问，都怕一个不慎招惹了他们给自己惹麻烦。

可即便是这样，这些官差往日里对他们动辄辱骂或是拳打脚踢成了习惯，稍有不慎便是如此。

街道上积水颇深，百姓不知道他们要带自己去哪又不敢不从，只得带上自己全部的身家跟着他们。

所谓的“身家”也就是前几日街上发的那一袋子米，除此以外并无其他。

于是走的慢了难免招来一阵拳打脚踢，这些官差刚被上头的人训过，线下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这些人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

“腿是断了吗走这么慢，耽误了爷的大事小心你们的小命！”

“官爷，我爹年纪大了走得慢，望您多担待，小的给您赔不是了。”青年人识趣的从怀里掏出攒了不知多久的用一个打了四五个小补丁的破布袋子，里三层外三层包好几十个铜板恭恭敬敬地递到官差的手上。

那官差把布袋放手里掂了掂，铜板碰撞叮呤咣啷的声响官差一听就知道不是银子，而是些破铜板。官差登时大怒，抬脚就把青年人踹翻在地上。

官差把破布袋子扔到那青年人身上“啐”了一口，“包成这样我还以为有几个子呢，拿几个破铜板打发叫花子呢！”骂完还嫌不够解气又往他身上狠狠踹了几脚。

眼见打得狠了，同行的官差拦住他，低声劝道：“算了算了，别弄出乱子了，大人说了要把全城的百姓都带过去，要是少了几个人对不上，大人们怪罪下来可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你就是胆子小，几个贱民罢了，死就死了，还有人会追究不成？到时就说被水淹死了不就得了，你当上面那些大人物会有闲工夫去追究？装腔作势罢了。”

这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那些个来金陵城的大人物说着是来为百姓做实事，实则哪个不是来捞油水的，这些年大家伙都见怪不怪了。

这么一想也就不再阻拦了，为了几个贱民惹得同僚不快那就得不偿失了。

“住手！”

没了人劝阻官差脚下越发用力，这家人被打的奄奄一息时，后方传来一声呵斥。

几个官差回头一看，正是得知越沛要把百姓护送上山后带着沈家人前来增援的沈思。

他尚未走近就听见此处有哀嚎声，本以为只这里有百姓受了伤便慌忙赶来，谁料一来就看见这几个官差正对着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拳打脚踢 。

“把这几个衙役绑了送到安王殿下那问问殿下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置。”沈思冷声吩咐下去。

全程的百姓陆陆续续被带到郡守府前，下人正拿着衙门的登记的百姓的名册挨个清点人数。

“大人，还少了五人。”

谢居茂一听眉头紧锁，偏头瞥了眼王迎之。

王迎之会意，上前解释说：“王爷，之前水患后百姓有些许伤亡，衙门的名册还未来得及更改，这五人许是在上次水患中便已没了吧。”

“许是？”越沛声调一扬，斜了一眼王迎之。

王迎之被他的审视的目光一瞪，便哑了声不敢再多言。

“王爷，少的五人在这。”

话音未落，沈家的人用担架抬着被打到不能行走的五个人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