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 第46章 车轱辘话

宣忆谙听见动静往沈府门前去看，朱红色的两扇门此刻已然大开。一位年轻的公子搀扶着一位老者慢慢迈过门槛朝他们走来。

沈问君今年已七十余二，虽然白发苍苍，但精神看着非常好，脸色红润，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沈问君拖着年迈的步伐走到越沛跟前缓缓下跪：“草民见过安王，见过王妃，二位里面请。”

越沛掀起眼皮不经意的扫过宣忆谙看向沈问君，上下看了一眼已是满头白发的沈老和一旁扶着他的温和青年。

“哦？沈老这是身体好了？”越沛勾起唇角，面上与寻常一样温和但语气却听不出有何笑意。看起来是对沈家人故意闭门不见深感不满。

不过既已不见，怎么又出来见他了？越沛心里好奇的紧。

草民身体不适未能及时出来迎接王爷王妃，还望王爷王妃恕罪。”沈文君低着头向安王请罪。

安王不松口，地上跪了一行的人没一个敢开口起身的。

王爷动怒，遭殃的只会是他们这些人，什么世家什么豪绅在皇家面前什么都不是。此刻只要安王殿下一句话，便可治沈家人一个不敬之罪，不敬王爷，不敬圣上钦点的京令使，这就不止是不敬安王了。

沈家人看着并未有何惧怕的，但是一路跟过来的小官吏唯恐惹祸上身，有心想劝安王一劝，奈何自己嘴笨胆小，心里建设半天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宣忆谙见越沛嬉皮笑脸了这些时日这会对着一个七旬老者动气了真脾气，她凑近越沛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劝道：“殿下何必跟一个七旬老者计较，这个岁数的人大都脾气古怪，你跟他计较岂非显得自己没有气量。”

宣忆谙这番“劝阻”倒让越沛一乐，他饶有兴趣地瞧着宣忆谙，“王妃这是在说本王小心眼？”

“……”

宣忆谙张张嘴没作答，她无奈的看了眼越沛，看出他只是做个样子并没有真的要惩治沈家，于是走上前亲自扶起沈文君：“沈老若是身体不适差人说一声本宫与王爷过几日再来便是。”

“王妃言重了，沈家一届草民怎敢劳烦王爷王妃，此番并非有意怠慢，只是父亲年事已高喜静，是以沈府大门常年紧闭，今日不知王爷王妃回来，我等有失远迎，还望王爷王妃莫怪。”跟在沈文君身旁搀扶着他的青年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对宣忆谙解释说。

越沛：“可本王听说一早就有人给沈家递了话，沈公子这又作何解释？”

宣忆谙视线转向身后的小官吏，小官吏对上宣忆谙审视的目光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着急忙慌的替自己解释起来：“王爷王妃明察，下官今早派人来通传，不料沈府大门紧闭，下官久喊不见人来，就书信一封放在了沈府门前，谁料……”

谁料这沈府这么长的时间愣是没一个人出门，他当时看到沈府大门紧闭的时候胸膛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异常迅速。

赵寻去沈府门前检查一番的确发现一封书信，递给越沛一看，信上内容正是那小官吏所写。

“金陵的父母官就是这样糊弄了事？”越沛沉了嗓音，凉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 小官吏。

小官吏即便不抬头也感觉到越沛的目光扫过自己，那感觉当真是锋芒在背，他只觉自己这顶乌纱帽是戴到头了。

“虽说是误会一场终究是我等怠慢了二位，还请二位贵人入府一叙。”沈文君似是一点也不在乎小官吏此举差点给沈家带来灭顶之灾，更是不在乎眼前的是京城来的安王，自顾自的又进府去了。

沈思：“王爷，王妃，请。”

越沛跟在后面学着宣忆谙之前的样子凑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沈老爷子还真是脾气古怪，竟然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王妃看人真准。”

“不是妾身看人准，是妾身看的话本子写的好。”宣忆谙道。

来时浩浩荡荡一群人进府后却只有宣忆谙等四人，剩下的人全让越沛打发回去，让他们回去找谢居茂请罪去了。

是以进了沈府后宣忆谙心想幸好把那些人赶了回去，不然这么多人可真是会破坏了沈府的雅致宁静。

宣忆谙坐在梨花木椅上听见沈文君说：“沈某年事已高，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贵人们莫怪。”

“本王今日贸然前来只是因为昨日的接风宴上没有看见沈老，听说沈老昨日抱恙，今日特来拜访一二。”越沛老神在在的斜倚在梨花木椅上体贴关心道。

沈思听出越沛的言外之意，也大致猜到宣忆谙等人来此的目的，他说：“多谢王爷关心，家父最近身子一直不太利索，唯恐将病气过给殿下，是以特意同谢大人告病，昨日殿下的接风宴沈府没有出席，还望殿下恕罪。”

知道这位从京城来的安王殿下定会因为此事找沈家的麻烦，但这般迅速第二日就亲自登门问罪打得沈思一个措手不及。

想来定是昨日谢居茂并未将实情告知安王，不仅没有告知，更有可能在后面添油加醋也犹未可知。

沈思心想，安王这番纨绔模样想来定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极易受他人挑唆的主。容易挑唆也就好打发。

不过他的这位王妃看起来就没那么好忽悠了，方才在门外若不是她在一旁劝阻安王，约莫沈家就真的得罪了这位安王殿下。

沈思有点头疼，他该想什么样的法子不着痕迹的把这俩人一块打发走呢？

不等沈思想出打发人的好办法就听见越沛问道：“既然沈老身体有恙，那本王就不多做叨扰，本王问几个问题便走。”

沈思：“王爷请问。”

越沛正色道：“也不是些别的，只是有关金陵水患一事，本王想知道今年的水患灾情几何，灾民几何？想必沈公子对这些定是了如指掌，但说无妨。”

从昨日抵达码头上岸起，到今日绕着金陵城转了一圈偌大一个刚刚经过水患的金陵城竟没有一个灾民。

无论水患严重与否，总会有百姓受天灾所累流离失所，更何况朝堂上的消息是江南水患灾情严重，否则又怎么会派他一个王爷作为京令使前来赈灾。

昨日宴席上那些官员豪绅没有一个主动提及此事，就连越沛明里暗里探问也被他们将话题转了过去。

这些人都希望安王与安王妃只是表面来赈灾实则只不过是来江南游玩一番而已。

毕竟越沛给他们制造足了假象。

满城官员无人过问百姓生死，越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唯一不在席间的沈家人了。

今日来时，赵寻告诉越沛他在城中几处偏僻难寻的地方发现有人施粥，施粥的正是沈家人。

这无疑给越沛的盘算增加了几分筹码，他也敢直接杀到沈府，制造出假象让人误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思眼神动了动，故作思考想了想，说道：“回殿下，赈灾之事全权由谢大人负责，殿下与其问我不如去问问谢大人，他定会告知殿下灾民几何，灾情几何。”

末了沈思又补充道：“不过草民听说，今年的水患与往年相比并不严重，反而是我大晏开朝以来最轻的一次，想必谢大人先前赈灾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灾民了吧。”

越沛不语，只是在脸上浅浅挂上一层“笑”：“是吗？”

沈思点头称是。

越沛审视的目光游走在沈思脸上，沈思不惧不怕，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看向越沛，随时等他继续发问。

不过越沛没有开口，安王不说话沈家人也不敢贸然开口，宣忆谙暂时没弄清楚越沛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也不好插话以免乱了他的计划。

于是一屋子的人安静的只听见越沛拨弄茶盏里的浮沫发出的声响。

宣忆谙见越沛大有一副今日你沈家的人不好好回答本王的话那本王不介意在沈府住上一住。

王爷大驾，谁敢阻拦？

沈问君看出越沛的想法，犹豫几番还是不解的问道：“殿下，沈家不过是一届商末之流，赈灾之事自有金陵城的朝廷官员负责，王爷想知道什么为何不去问问谢大人，谢大人定比沈某知道的清楚。”

一番车轱辘话，老的小的又都把问题抛还给了安王殿下。

越沛嗤笑，他要是能问的出来还会找沈家，更何况就算谢居茂那伙人敢问他也不敢信啊。

宣忆谙坐的位置正好正对着另一边站着的沈思，宣忆谙目光看向沈思那边但并未看着沈思，只是在放空自己的目光而已。

越沛斜倚着的位置正好能把宣忆谙和沈思收入自己的视线。

他顺着宣忆谙的目光看向沈思，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表人才，是出了门大姑娘小媳妇都会羞红了脸的人，越沛对此人的第一看法就是懂礼知进退，这样的一个人只陪着自己的父亲深居在家里未免太过可惜。

他突然开口问道：“沈公子一表人才谈吐不凡，怎么没有参加今年的春闱呢？难道沈公子不想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命，也为自己建一番事业么？”

当今朝堂上的官员十之七八都是出身自江南，出自金陵啊。

越沛想，这世上有太多不屑同流合污，想要洁身自好之辈，可独身成沈家这样不为自家孩子前途着想的可谓是闻所未闻。

越沛看了一眼沈思，又看了一眼沈问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