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外依旧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街市上人来人往,迎面行驶的马车正为谁该先给自家主子让路,堵在路上谁也走不了。
不多时这条街就挤满了人,挤在后面不知道前面除了什么事,只是都停在这不走,有的性子急得忍不住推搡起来,怒问都堵在这甚。
一时间这里吵嚷起来,推推搡搡吵得人头疼。
祝棠坐在马车中支着头闭目养神,被外面吵得别说假寐,就连刚平复毒粉心情压下的火气又腾得燃烧起来。
祝棠叹了口气,吩咐贴身侍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侍女回来相报后她掀开帘子探出头打量外面的情况。
“让他们先走吧,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做,不宜再此继续耽搁下去。”祝棠偏头吩咐下去。
马夫得令,牵着马车给对面的马车让出条路来,如此,这条堵死的路终于在半柱香的时辰后疏通开。
马车扬鞭驱使着马车快速前往另一条街的安王府。
“王妃,文夫人来了。”乔娘道。
宣忆谙晒书的手顿住,祝棠?她为何会来安王府?宣忆谙想到文观言,对乔娘说“她知道王爷上朝去了吗?”
这个时候来安王府,定是为了文观言奔走,想来求越沛网开一面放文观言一条生路吧。
乔娘:“王妃,文夫人说她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宣忆谙有些诧异,她是文观言的夫人,为了救文观言四处奔走也是正常,不过这几日她应该已经得到风声,越沛下江南就是为了查春闱舞弊一事。
除非是走投无路,否则祝棠绝无可能会到这安王府。可以祝家在朝堂的势力又怎会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跟她说我一会便去。”宣忆谙道。
宣忆谙让文心在此看着她的这些书,随后便去了前厅去见那文夫人。
祝棠见宣忆谙来了,起身对她行礼:“祝棠见过安王妃。”
“文夫人不必多礼。”宣忆谙等她起身后笑着说:“我未出嫁之时夫人便请我到文府一叙,怎么几个月不见夫人反倒与忆谙生疏了?”
祝棠施然一笑,“王妃说笑了,彼时您是相府的千金,祝棠方才斗胆与您相称姐妹,如今您是安王妃,这尊卑有序便要分轻重了。”
宣忆谙能当做没事人一样提起几个月前的往事,祝棠可没有忘了她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请宣忆谙到文府的。
宣忆谙:“夫人来王府可是来找王爷的?真是不巧,王爷一早便去上朝,现下还未下朝,夫人不如在王府多待会?”
祝棠笑着应了下来:“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没人知道,宣忆谙其实不太擅长应对这些夫人女娘,当初出嫁前沈槐叮嘱的那几句真到了正式场合还是不太能应付得过来。
宣忆谙嫁过去后便是安王妃,少不得要应对这些场合。后宅的夫人女娘可不比战场上没有眼睛的刀剑容易对付。
沈槐心中甚是担忧宣忆谙无法很好地应对而让人欺负了去,亦或是丢了安王的面子,惹得安王不快而迁怒于宣忆谙。
可惜这些并不是短短十天半个月就能学会的。
更遑论祝棠这种有事相求,免不得纠缠一段时间的人,对宣忆谙来说就更是难以对付。
宣忆谙绞尽脑汁把能聊的话题都说了个遍,就差她的话本还有文观言之事没有说了。
祝棠久与官宦女娘打交道,看出宣忆谙不擅于应付这些后宅的事,便转了话题,她看向宣忆谙发间的玉簪打趣道:“京中都传王爷与王妃感情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宣忆谙下意识抚上发间的玉簪,今晨越沛临行时还要绕到正在梳妆的宣忆谙前为她将玉簪簪到发间才肯走。
宣忆谙便也遂了他。
“这玉簪样式罕见,这玉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玉,可见王爷对王妃是如何上心。”祝棠瞧宣忆谙轻笑,就更是笑着说。
宣忆谙:“……”
宣忆谙知道祝棠可不只是为了夸赞她,因为这个时候宣忆谙就应该顺着话题夸赞祝棠的夫君文观言对她有多体贴。
可若提到文观言……
是以宣忆谙道:“文夫人似是对这簪子很是喜爱,不过这是王爷送我的,本宫不好赠与夫人,这簪子是王爷在万珍阁寻能工巧匠雕制而成,夫人若是喜欢,我可陪夫人到万珍阁也寻上那位师傅为你打造一支。”
祝棠但笑不语。
宣忆谙是安王府的女主人,可安王府里有什么宣忆谙还真的不清楚,她不喜欢在陌生的地方乱逛,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需要过上一段时间才会对这个地方产生熟悉感。
今日为了陪祝棠,倒是提前将安王府逛个一二。
“王妃,祝棠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祝棠看出宣忆谙打定主意装作不知自己是何来意,那便只有开门见山了。
宣忆谙原本知道,但听说她是来找自己的,那就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所以她的疑惑不是作假。
祝棠道:“王妃一定知道我夫君文观言因春闱一事被圣上下狱,祝棠想求王妃救我夫君一命,若王妃答应我的请求,他日祝家定会为王爷王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祝棠说完后退两步对宣忆谙行了臣妇的大礼,她是真的走投无路才会求这个之前她曾算计过的安王妃。
宣忆谙把人扶了起来,“文夫人何出此言?”
祝棠为了文观言的事四处奔走她是知道的,不过据她所知祝棠和文观言当年可是为了利才在一起的。
祝家上下皆是朝中的清流,她的父亲祝昭尤甚,祝家可以说是朝中最清白的人了。
官场污浊,想保持一身清白哪是那么容易得事,祝家虽在朝堂上艰难的保留了为官为民的本心,但也注定了她的家族子弟不可能在朝堂上身居高位。
这么多年来也就祝昭为大理寺官居正三品,其余的祝家子弟在朝中也多是闲职,在朝中说不上话。
祝棠是祝昭唯一的女儿,她的心计见识能耐在祝家都是数一数二的,更为重要的是,祝棠没有祝家家传的死脑筋,她更为活络,与人交善。
奈何朝堂上没有女子的一席之地,祝棠满身的才华也只能子啊后宅中施展。
祝棠深知祝昭这一脉只有她一个人,他日祝昭致使,那祝家在朝堂上可就连一席之地都没有了,她祝家便只能收拾收拾卷铺盖滚回老家。
是以当年文观言的出现让祝棠心中有了个盘算,好在文观言也深得祝昭的喜欢,二人结为连理便也顺理成章。
文观言做的事情每一件她都知道,不仅知道 ,每桩背后都有她在后面相助。
这些年文观言只是祝棠为了祝家而找的一件趁手的工具罢了,一个工具不趁手了那换了便是。
可这个工具真的到了该换的时候,祝棠突然于心不忍,说什么也要救他。
“文夫人想救文大人的心本宫明白,可是我又如何能帮得了你?”宣忆谙眉心蹙起,一脸为难的模样:“你也知道……父亲他未必会听我的。”
祝棠见有了希望,连忙说道:“王妃只需帮我带个话给宣相便好。”
如今只有宣彧可以救文观言,但是祝棠去了相府几次,宣彧都借故闭门不见,想来是为了自保打算舍弃文观言。
只是,既已上了同一条船再想要中途下船,绝无这个可能。祝棠心想。
宣忆谙:“文夫人想要本宫给宣相带什么话?”宣忆谙很好奇有什么是可以威胁到宣彧?
祝棠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劳烦王妃将此信转交给相爷。”她垂首一字一句清晰道:“王妃之恩,祝棠铭记心中。”
“文夫人不必如此,此信本宫一定会为你转交给父亲。”
祝棠再三对宣忆谙表达其谢意后便寻了个由头离开安王府。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与宣忆谙闲谈。
文心看见宣忆谙和乔娘回来了,往她们身后看去没有看见祝棠,不由得好奇道:“王妃,这都快到饭点了,文夫人怎么走了?”
宣忆谙将信高举起来,背着刺眼的阳光,阳光穿过信笺隐隐露出里面信纸的轮廓:“人家是来求人办事的,办完事当然就走了。”
乔娘一直伺候在她们身旁,她们谈论的话她自然也全部听见了,她抬眼望着宣忆谙举起的信笺,忍不住出声问道:“王妃,信里会写着什么?我们真的要把这封信交给宣相吗?”
祝棠甚至求到宣忆谙这也要将此信交给宣彧,可见这信中是藏有宣彧不少秘密。
“给不给其实已经没什么用了。”宣忆谙平静说道。
宣忆谙问过王府里的老人,往日这个时候越沛早已下朝回府,今日到了这个时辰他还没有回来,只怕今日的朝堂上是一番腥风血雨。
文观言注定救不回来。
——
“你……”杨黎看着羞愧万分地跟圣上请罪,满腔怒火堆聚于心口,堵的他说不出话。
“范阳笠枉顾圣上,犯了欺君之罪,还请圣上降罪吏部尚书。”宣彧抢在杨黎之前开口,截住他的话尾。
宣彧一开口,余下的朝臣便知道该怎么做,有人站出来列举本朝律法,条条例例细数范阳笠所犯之罪,给他头上又平添了几项罪名。
“若不是当年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欺君在先,又怎么会有今日贩卖考题、买卖官爵一事。”一文官站出来列举诸多罪状后总结说道。
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响彻整个大殿。
杨黎望着宣彧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片刻后他犹豫再三还是偏头看向文观言,寄最后的希望于他,再看到他面无表情的与自己对视后继而自嘲一笑。
他早就该知道的,又是何必呢?
杨黎忍不住在心中问自己。与虎谋皮他早该料到会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