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墨香藏锋,书生苏昀
大曜王朝,天启十三年,秋。
京城南城最偏的巷陌里,墨香书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雨后的潮润土气。穿洗得发白青布长衫的少年正低头抄书,指尖沾着墨渍,动作却稳得很——这是化名苏昀的云舒。
云家满门被诬谋反,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她剪了及腰长发,褪去一身红妆,抹上特制的敛息膏,把化婴境的灵力压得只剩引灵境初期的微薄波动。这境界在凡界随处可见,不惹眼,却够在危急时自保。只有贴身穿戴的半块灵犀钥玉佩,夜里会悄悄发烫,像父亲母亲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提醒她血海深仇还没报。
“苏昀,抄完这卷就歇着吧,夜里露重。”老周端来一碗粗茶,瓷碗边磕了个豁口,茶水却冒着热气。他是云家旧部,受云靖所托藏在京城,明面上是书肆老板,暗地里护了她三个月——那些觊觎书肆的小毛贼,都是他悄悄清理的。
云舒抬眼,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飞快压下去,只剩与年纪不符的沉静:“谢周伯。”指尖碰过老周的手腕,能感觉到他蜕凡境的灵力,这三个月的安稳,全靠他撑着。
笔尖划过宣纸,抄到“士不可以不弘毅”时,一丝极淡的灵力顺着指尖流出去,把纸上一处墨渍污染的字迹悄悄补好。这是化婴境的本能,像呼吸一样自然,却被她死死按在没人能察觉的范围里。
这三个月,她借着抄书的由头,翻遍了书肆的藏书。老周藏的孤本里,一本残破的《前朝秘闻》让她留了心——上面隐晦写着“昆仑界门”和“上界修士搅凡界朝政”的传闻,和父亲生前偶尔提的“两界秘辛”对得上。
指尖摩挲着书页上模糊的“灵犀钥”三字,她心里沉甸甸的:另一块密钥或许在三大宗门,最后一块牵涉上界凤族。可凡界宗门多如牛毛,上界更是遥不可及,她一个人,难如登天。
巷口突然传来喧哗,瓷器碎裂的声响打破了宁静。
云舒皱着眉走到窗边,透过粗窗纸的破缝往外看:几个锦袍仆役正围着个青衫男子拳打脚踢,为首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王勋,腰间玉佩刻着“柳”字纹章——那是丞相柳嵩的族徽,当年构陷云家的主谋之一。
被打的男子身形挺拔,衣衫沾了土,肘部膝盖磨得发白,却把怀里的书护得紧紧的,眼神平静得像没挨打。
云舒眸光一凝。这人气息藏得极好,若不是她曾是化婴境,根本察觉不到他体内炼魂境后期的灵力——这等修为在凡界已是高手,怎么甘愿受纨绔欺辱?
“王公子好大的威风。”她推开门走出去。她知道蛰伏期不该惹事,可那枚“柳”字纹章像针,扎得她想起云家满门的血,终究没法袖手。
王勋转头,见是个清瘦苍白的青衫书生,嗤笑:“哪来的野小子,也敢管爷的事?”
云舒往前站了站,挡在男子身前,手里攥着支狼毫笔,刻意佝偻着脊背显得更不起眼:“光天化日殴打士人,传出去不怕坏了侍郎大人的清誉?近日御史台查科举舞弊正紧,王公子想引火烧身?”
“士人?”王勋打量着男子破旧的衣衫,狂笑,“一个买不起书的穷酸,也配称士人?今天连你一起打!”
仆役挥拳冲上来,云舒手腕一转,狼毫笔蘸着墨汁划出弧线。她只动用引灵境修为,墨汁却精准打中仆役手腕穴位——这是父亲教的防身术,不伤人,却能让人瞬间脱力。
仆役们惨叫着垂手,王勋吓得脸色发白:“你是修士?”他再纨绔,也知道修士惹不起,尤其还是会点穴的。
云舒收笔:“略懂皮毛。再纠缠,我就把这事告到御史台,问问侍郎大人,纵容家仆殴打士子,和科举舞弊有没有关系。”
御史台查舞弊正严,柳嵩本就焦头烂额,王勋最怕牵连家族,撂下句“你等着”,带着人狼狈跑了。
巷陌安静下来,只剩墨香和尘土味。云舒转身:“阁下无碍吧?”
男子拂去衣衫上的土,露出张清俊温润的脸,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嘴角带点浅笑意。他看云舒的眼神里有探究,还有丝惊讶——显然,他察觉到了云舒那远超引灵境的灵力底蕴。
“多谢公子相助。在下萧煜,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他声音温和,带着青云宗特有的草木香——那是密钥可能藏着的地方。
“苏昀。”云舒颔首,转身想回书肆。
“苏公子留步。”萧煜叫住她,举起怀里的书,封面写着《星象秘录》,正是她连日在找的,“在下想买这本,不知书肆可有现货?改日定备薄礼登门道谢。”
云舒脚步一顿。《星象秘录》记的是星象与界门的关联,寻常人根本不会关注。她抬眼,见萧煜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击,节奏正合青云宗入门心法——这是隐秘的试探。
“书肆有一本,萧公子明日辰时可来取。”她淡淡回应,转身关门时,瞥见萧煜书册夹层里,藏着枚刻着青云宗印记的玉符。
回到案前,怀中药玉佩突然发烫。云舒闭眼感受着那股暖意,脑海里闪过楔子里的凤纹——这个萧煜,难道不仅和青云宗有关,还牵扯上界凤族?
案上的《论语》被风吹得翻动,停在“见贤思齐焉”。云舒眸光渐沉,京城水深,萧煜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命运的安排?
窗外秋风卷起落叶,混着一丝极淡的上界灵气——那是修士动用特殊功法才会泄露的气息,却逃不过灵犀钥的感应。
云舒握紧玉佩,眼底闪过决绝。或许这场相遇,是她复仇棋局的第一步。
而巷口的萧煜望着书肆木门,指尖摩挲着玉符,眸中浮出了然的笑意——他找了三个月的灵犀钥气息,终于有了踪迹。
潜龙在渊,只待风起。属于他们的风,已经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