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百姓都在逆CP 第5章 开解

两人出了前厅，没走几步便遇上了已经被领入府中的赫连澜一行。

赫连澜今日身着月白色长衫，腰间缀着块成色尚好的墨玉，一头褐色长发以简单的银簪束起，手中执一把纸扇，远远看去俨然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可待走得近些，便能察觉他身上那股子藏不住的锋芒，是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身后除了葛盱、储诚，还跟着去给他送信的陆亦承。

“姑姑。”见到来人，赫连澜先恭敬地给华白薇见礼，又与邢安星打了招呼。

华白薇上一次见赫连澜是五年前，她与父母一块儿去苍川探亲，也顺道在苍川游历了一番，转眼又这么些年过去，她不禁有些感慨：“澜儿都长这么大了。”

“可姑姑还是与上次见一般模样。”

“你啊。”华白薇摇头笑了笑，“这会儿倒是会哄我开心了……”

不知是不是碍于一旁的邢安星，她的话并未说完，赫连澜也不知是否听懂她话中的意思，只是淡笑道：“我说的是实话。”

华白薇见状便也顺势转了话题道：“听闻你们二人约了棋局，日头正好，我派人将东西送至湖心亭，你们去那儿对弈如何？晚些时候夫君回来我再让以欣、以竹一道来请安。”

周祺佑与华白薇育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周以欣今年恰是二八年华，而小儿子周以竹才刚满十岁。

原本邢安星来府中，两个孩子该早些来见客，可一来邢安星来得比她预估得早些，二来邢安星那时显然有话要说，她便未急着派人去喊儿女过来。

邢安星虽是皇子，但对于这些繁文缛节却没有多在意，对华白薇的安排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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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占地颇广，因着华白薇长公主的身份，加之周祺佑未入仕时已为邢辰牧所用，是邢辰牧一路提拔的心腹，二人成婚时邢辰牧便赐了此处宅院。

去往后院的人工湖要先经过一片小花园，旁人的花园种的大多是些观赏性高的花卉，周府花园中的植物种类却格外丰富，且几乎全是在其他地方十分少见的花草。

邢安星之前来府中多是与周祺佑在前厅或是书房，并未踏足过这片花园，这时难免有些新奇。

几人正走着，他又注意到不远处单独围出一块地，堆着不少潮湿的枯木，枯木上长着一种独特的蘑菇，顶部呈浅粉色，边缘还带着白色波纹，整体呈半球形，远远看去十分好看，他不由驻了足，有些好奇道：“那是什么？”

赫连澜走在他身侧，闻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开口解释道：“粉褶菌。”

见邢安星仍是不解，华白薇跟着解释：“粉褶菌是一种含有毒性的菌子，磨成粉末掺入食物中可致中毒者出现恶心、呕吐、腹泻等症状，若未及时解毒，甚至会危及性命。”

或许是察觉到他感兴趣，之后华白薇边走边给他介绍了一些园中的植株。

邢安星这时才明白，园中许多看似美丽的花草实则都带着毒性，同时此处亦种植了不少能用以解毒之物，这些植株平日里都是由华白薇亲自照料，穿过园子接近人工湖之处，还有一间木屋，是她平日里用来研制各种毒药与解药的去处。

而一路走来，最令人意外的是赫连澜对那些毒物十分了解，不只是邢安星，连华白薇都有些惊讶：“澜儿也学了制丨毒解毒之术？”

自从华白苏嫁到苍川，他们兄妹俩便一直维持着信件往来，但赫连澜怎么说也是邻国的皇子，因着周祺佑在朝中的身份，华白薇与大哥聊得多是家常。

赫连澜年幼时，她倒是听兄长提起过他对制丨毒、解毒之法格外感兴趣，而赫连清似乎更想跟着他祖父学医，可随着兄弟俩渐渐长大，她便不再方便探听关于他们的事，也不知身为皇子的赫连澜后来竟真的学习了毒术。

但仔细想想，这又的确是华白苏的作风。

无论是作为云游四海、痴迷毒术的江湖人，还是作为必须母仪天下、主持后宫的苍川皇后，华白苏从不会被世俗的眼光或是礼仪规矩所束缚，自然也不会以此来束缚自己的儿子。

“是，父后教过我一些，这里的许多花草，父后也在宫中种植了。”赫连澜顿了顿，又有些遗憾道，“只是后来课业繁重，能向父后学习毒术的机会不多，让姑姑见笑了。”

“大哥自幼在识毒制丨毒方面便有极高天赋，想必你也是如此，若真感兴趣，你待在銮城的这些日子大可来我这儿，我这儿虽比不上苍川皇宫，但毒物、古籍、药草也不少，缺了什么，我也能派人替你采办。”

赫连澜的确对这些感兴趣，便也不推辞，认真向华白薇道了声谢。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待到湖心亭时，下人们已经将茶水沏好，棋盘也摆在了石桌上，华白薇见状也不再打扰二人对弈，离开前往厨房确认午膳的菜品。

虽说华白薇离开了，但本不算小的湖心亭一下涌入了这么多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赫连澜落坐后便对身后二人道：“你们去岸上候着。”

葛盱与储诚闻言，皆没有立刻动作，面上显出些犹豫的神色，邢安星会意，也跟着回头吩咐陆亦承：“你带大家先去岸上吧。”

两人谁都不带侍卫，湖心亭离岸又只有一条路可通行，其余人等权衡过后总算是一道退到了岸边，只是仍不敢松懈，视线全落在亭中。

好在无论赫连澜还是邢安星皆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注目，亭内安静了片刻，赫连澜先开口：“星儿喜欢执黑还是执白？”

“随意。”邢安星指了指面前关着的棋笥，笑问道，“我们便按拿到的棋子对弈如何？”

“好。”赫连澜放下手中的纸扇，率先打开棋笥，他拿到的是白子。

如此一来，邢安星棋笥中的自然是黑子，棋局开始后，无人再开口说话，只有远处的蛙声与蝉鸣传来，伴着棋子落下的声响。

但这一局棋结束得比两人预想的快上许多，大约一炷香的工夫，邢安星便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笥，由衷道：“澜大哥好厉害。”

棋局未完，但棋盘上的胜负已分，无须再继续。

赫连澜也将手中的棋子放了回去，摇了摇头：“是你未将心思放在棋局上。”

这并非两人第一次对弈，虽说中途隔着十年，但以赫连澜对邢安星棋艺的了解，差距也不该如此之大。

邢安星也清楚，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刚与华白薇聊完，哪怕他极力克制，思绪仍不由飘散到赈灾粮草被劫一案上，无论是久久未能查出的真相，还是自己当初在邢辰牧面前不理智的辩驳，都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赫连澜说完，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澜大哥难道不疑惑我为何急着约你来周府下棋吗？”

“自然是疑惑的。”

“那为何你不问我？”邢安星在最初设想要这样瞒过周祺佑时，也考虑过要如何对赫连澜解释，只是并未得出十分完美的理由。

赫连澜淡笑道，“我想你若愿意将原因相告，在那封信中便能写明了，你未说明便是那原因不方便让我知晓，我问了多半也得不到答案。”

“师娘是你的亲姑姑，你不担心我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吗？”

对方如约而来，却没有询问他缘由，他本该庆幸，如今却又不免觉得疑惑，疑惑于赫连澜的淡然自若，再一对比自己近来的心态，便更觉惭愧。

“若是你，又或者冉郢朝廷想对姑姑做什么，我此时多问一句，又能改变什么？问了反倒只会让你们更加谨慎提防。”赫连澜反问。

邢安星闻言愣了许久，赫连澜说得没错，涉及冉郢朝堂之事，他不可能据实以告，但若二人立场对调，他自认做不到如此心平气和地不问不追究。

“澜大哥。”邢安星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看着对方有些颓唐地问，“如何才能做到时时保持理智？”

赫连澜不解邢安星为何忽然有此一问，但还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回道：“人有七情六欲，又怎能做到时时保持理智？”

“可为君者最忌感情用事，常被自己的情感左右，处事便容易偏颇，岂不是无法成为一位明君？”邢安星知晓自己的不足之处，却不知该如何克服。

“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赫连澜淡笑了一声，又道，“无法左右自己的想法，那便克制自己的言行，哪怕是心中认定之事，也需先行求证，若能对自己的想法加以佐证便可说服世人。何况朝中尚有谏臣，你又何须为一时感情用事而耿耿于怀。”

邢安星怔住了神，明明只几句话的交流，赫连澜却像是看透了他心中的症结，使他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或许是太急于得到父皇的认可，近日来邢安星一直介怀于邢辰牧那句“感情用事”，太过想要改正反倒让自己再次陷入困局。

而赫连澜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思路，人无法避免因为情感而产生的偏颇，但带着偏颇的想法去求证，去听取旁人的意见，与让偏颇的想法直接决定结果之间仍有莫大的区别。

“澜大哥，谢谢你。”多日来的困惑解开，邢安星勾唇，露出脸颊两侧十分明显的笑涡。

“不必客气。”赫连澜也跟着有了几分笑意，“再下一局？”

“好！”

虽然案子仍未有眉目，但邢安星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不再为此烦恼，也终于能将全部心力集中在棋局之上。

一番对话也让二人回忆起那夜在屋顶上谈心的情形，只不过如今立场对调，变作了赫连澜开解邢安星。

效忠于不同的朝廷，让他们注定有许多事无法向对方言明，但相似的成长背景，又让他们更能理解对方的处境，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心中对对方的戒备之心已经悄然淡去。

“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出自《论语》

今天是知心好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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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