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来说,背景调查报告一到两天才能出来,这才一晚上就来了,加急了就是快咯。
李斯聿立刻点开报告,仔细看,脸色随着报告内容的展开变得越来越凝重,从最开始审视,到惊讶,再到最后的难以置信。
他转身,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的人的脸上,他知道李青池醒了,麻药劲也过了一半,现在是可以正常交流的状态:“调查报告出来了——”他补充了一句,“温之予的。”
果然,听到前半段话没什么反应的人,在那三个字脱口而出之后,没什么反应的人睁开眼睛,视线投向李斯聿那边:“……念。”
李斯聿轻挑眉梢,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念:“温之予母亲叫冯雅——”
这个名字一出来,李青池太阳穴随之一跳,这个名字没有什么问题,很普通,但他偏偏姓冯,冯雅,冯征国。
要是在平常,他不会揪着同姓这一点不放,毕竟世界上同姓同名的人都一抓一大把,但今天不一样。
在这个环境下,特别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后的环境下,他必须抓住一丝一毫。
“我猜你想到了,他妈和冯征国有点关系。”李斯聿对他哥的心思了如指掌,况且他们俩兄弟有个很一致的特点,就是喜欢抓细节,他能抓到的细节,他哥也能,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你没猜错——”
李斯聿继续念出报告上面的关键信息:“生父不详,母亲是冯雅,这个冯雅,同时也是药物局局长冯征国的妹妹,二十一年前,冯雅因为一些原因和冯家断绝关系,独自抚养温之予,但是在十五年前,冯雅却因为患上了罕见的的血液病在仁和私立医院病逝,温之予在未成年期间和成年之后,没有任何和冯家的接触记录。”
“仁和私立医院?”李青池捕捉到关键词,这个医院的名字很耳熟,是个几十年前的老医院了,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偷跑进外公的办公室,看到过关于这个案件的卷宗记录。
这家医院当年以尖端血液病研究著称,但对于冯雅的治疗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无力,这也是这整个案子的疑点,住进这个医院一个月之后,冯雅就去世了,这个时间点像是一个特殊的节点,从那之后,医院开始没落。
至于战链署为什么会关注到这样一个普通的案子呢?是因为冯雅不是个简单的,普通的人,她是顶尖信息素研究专家,和季鸣鹤一样,她是季鸣鹤的同校师妹,两人一起帮战链署研究过不少信息素有关的药物,包括连续几期的抑制剂药物。
而这个人突然去世,对战链署来说等同于损失了一大人才。
“报告……给我。”李青池勉强开口发出声音,沙哑得很,但却是命令下属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斯聿把报告递到他勉强能动的左手上。李青池艰难地翻看手机屏幕上的报告内容,麻醉的药效逐渐褪去,疼痛也越来越能够被感知,他只能强忍着。
目光扫过屏幕,文字没有任何温度,也不携带任何情绪和语气,但却能调动看到这些文字的人的情绪。
他很快提取出有关联性的,重要的信息:孤儿、贫困、母亲病世于仁和医院、设计专业、普通工作……
全面的调查报告表明没有冯家对温之予的直接接触或者是资助记录,也没有任何与信息素研究有关联的表面关系。
报告里呈现的,只是一个挣扎在底层,努力活下去的普通beta的生活轨迹。
李青池把手机还给李斯聿。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条新发来的加密信息,来自最高级别的战链署实验室。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转向李青池,上面只有一行加粗的结论:
“碎片材质未知,蕴含微弱生物活性信号,和诱导药剂频谱高度吻合,极有可能是同源技术产物。”
诱导剂频谱是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患病beta的血液里面提取分析后得知的。
同源技术这几个词意味很深,也就是说射向李青池的子弹碎片,和导致温之予等beta患病的诱导药剂,技术同源。
这个结论,像把锁链,瞬间把分散的,没有关联性和逻辑性的信息串联起来。
那么目前只有两种可能,射击李青池的人不是C国的,而是“他们”派出的人。第二种可能,“他们”和C**方合作了,子弹也是“他们”提供给C**方的。
但第二种猜测明显不太可能,他们没必要绕这么一大圈,耗时费力,而且他们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那就只剩下第一种可能,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把他置于死地,更像是往他的身体里面注射某些特殊物质,和对待那些beta还有温之予一样。
更直接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清楚,线索看似关联起来,但实际上上以另一中方式断了。
“之前给嫌疑人注射的锚点,现在有得到什么重要信息吗?”如果嫌疑人还活着,那他可以去审,审问他和温之予的关系,审问他和温之予之间有没有往来,审问这整个计划到底有没有温之予的参与,胁迫治疗是不是他们联手设下的局。
但三科的人没有那么傻,“他们”也同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耍这些手段,自然是行不通,“没有,很快就被消除了。”李斯聿如实回答。
“嫌疑人现在是什么状态?”李青池追问。三科和“他们”的手段他很清楚,但是尽管心里知道了答案,他还是留有最后一点希望,开口问了这一句。
“早被整疯了,不知道打了什么药。”锚点注射成功的后三天,李斯聿随口找了个借口提审嫌疑人,想要看看他目前的状态,看着三科移交人时候的那个爽快样子,他心里就起疑了。
果不其然,看到嫌疑人后,他状态差到不行,但又将将留了一线,没让他彻底疯,处于半疯半醒之间,为的是好交差,注射的锚点药剂也不知道被什么人用对冲药物消掉了。
消掉记忆锚点不一定是三科的人做的,更大可能是“他们”,毕竟他们在暗处监视,一旦发现有对他们不利的行为举动,肯定会立马去制止。
李斯聿他们和三科不对付的原因是,三科的人不太负责,完全是个撒手掌柜,不负责就算了,偏偏还喜欢抢功劳,什么任务都赶着上去横插一脚。
但李斯聿看不惯他们的重点原因也不在于抢功劳,他本人对功劳这一类的东西看得不重。主要是三科这群家伙太人精了,劫人容易,抢功不容易。
于是时间久了,他们内部独创出了一条嫌疑人处理流程——审讯的时候注射大量吐真剂,利用药剂副作用让嫌疑人精神失常,这还只是前期,后期就是搞疯搞傻,审讯报告上就写:审讯药物副作用导致。把他们摘的干干净净。
后面再拟份假口供,抓几个无关的人,就算结案了,极其不负责,这种行为,杀千刀都不过分。这一套下来不仅把原本的线索彻底断了,还让其他部门也没办法再继续调查,毕竟结案了。
除非你有证据证明,三科给的审讯记录是假的,抓的人是错的,但是这能有线索呢?他们都做的干干净净,连个尾巴都没留。
李斯聿平时虽然混、吊儿郎当,但他在战链署工作还是挺负责的,这种事情他干不出来,更烦军三科的那群人做这种事。
既然现在锚点被消除,嫌疑人疯了,那么代表那条线索彻底断掉了,他们再没办法获得任何有效信息。冯征国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没有确切证据没办法抓捕审讯,现在唯一的切入点是温之予。
“现在最主要的切入点是温之予。”李斯聿语气冰冷,“他母亲是当年顶尖的信息素研究专家,但是后来却这么离奇地死了,他舅舅是药物局局长,现在正在利用舆论风波反咬战链署,而他温之予,是第一个样本激活的反应者,现在又扯出你体内子弹同源的鬼东西……”
他看向李青池,轻笑一声,对自己说出这段话都觉得可笑:“如果说他跟‘他们’毫无瓜葛,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信吗?”
“他就是一个麻烦,巨大的麻烦……”当然,对他李斯聿来说是一条活生生的线索,麻烦就是围绕线索展开的,他从来不怕麻烦,但他怕麻烦干扰到李青池,特别是这个麻烦已经大到危及到了他的性命,“把他交给我,我保证,二十四小时内,让他把知道的一切,包括他妈是怎么死的,他舅舅在搞什么鬼,还有‘他们’是谁,全都吐出来。”
“交给你?”李青池声音沙哑,“然后呢?像三科对待那个嫌疑人一样,把他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疯子?让线索彻底断掉?还是直接逼得‘他们’立刻灭口,让我们永远都摸不到真相的边缘?”
李斯聿确实想过和三科的人使用同一种审讯手段:注射大量吐真剂。很少有人能抵抗吐真剂的效力,尽管意志力超强或受过专业训练,连他也没有把握。
但对于一个嫌疑人,对于深处漩涡中心,立场和背景不明的人,他认为没有必要怜惜,他虽然讨厌三科那套审讯方式,但他也不是圣母玛利亚,如果对每个嫌疑人都怜惜,那他不用在战链署混了。
他能做的,就是利用吐真剂,撬出重要信息。
但很显然,李青池和他的看法不一样,甚至完全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