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昀在陈婉如生日舞会上当众拒舞并离场的行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上海滩的上流社会激起了千层浪。一夜之间,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有人说李家大少狂傲无礼,目中无人;有人猜测他是对陈家不满,或是有了其他意中人;更有些嗅觉灵敏的,将他近期与那位形影不离的“张顾问”过于亲近的关系拿出来大做文章,虽未敢明言,但暧昧的揣测已然在暗地里流传。
李公馆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李承昀第二天一早回到公馆,迎接他的是父亲李敬尧雷霆万钧的怒火。书房里,价值不菲的景德镇瓷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
“逆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李敬尧气得脸色铁青,手指几乎要戳到李承昀的鼻子上,“我李家几十年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陈董事长今天一早亲自打电话来,语气冰冷!你让我如何交代?让商行日后如何与汇丰银行往来?!”
李承昀垂首站在书桌前,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冲动之下闯了祸,给家族和商行带来了麻烦,但他心中并无悔意。若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说话啊!你昨晚的胆子哪里去了?”李敬尧见他沉默,怒火更炽,“是不是以为现在翅膀硬了,有了些成绩,就可以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儿子不敢。”李承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父亲,联姻之事,关乎儿子一生幸福。儿子只是……不愿草率决定。”
“幸福?什么是幸福?”李敬尧厉声打断,“李家的兴旺,商行的未来,就是你的幸福!身为李家子孙,这就是你的责任!那陈家小姐有哪点配不上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承昀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盛怒的父亲,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父亲,商行的责任,儿子从未忘记,也会竭尽全力去承担。但婚姻大事,请恕儿子无法完全遵从安排。儿子想要的,是一个能心意相通、彼此倾慕的伴侣,而非一桩冰冷的交易。”
“你……你!”李敬尧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固执的一面。最终,他颓然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语气充满了疲惫与失望:
“滚出去!禁足三日,好好在房间里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公馆一步!商行的事务,暂时交由赵经理代为处理!”
禁足,以及暂时剥夺管理权,这是李敬尧对李承昀最直接的惩罚。
李承昀没有争辩,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退出了书房。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父亲沉重的叹息声。
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李承昀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与父亲的正面对抗,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续来自家族和陈家的压力,将会接踵而至。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花园里母亲正忧心忡忡地与管家福伯说着什么,心中涌起一阵愧疚。让母亲担心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公馆大门外不远处的街道,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张云深。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株梧桐树的阴影下,穿着昨日的衬衫马甲,外面罩了件灰色的薄呢大衣,身姿依旧挺拔。他并没有试图进入公馆,也没有东张西望,只是静静地望着李承昀卧室窗口的方向,仿佛一尊守望的雕塑。
隔着遥远的距离,李承昀似乎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担忧与坚定。
他心中一暖,所有的委屈、压力和疲惫,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几乎能想象,张云深在得知他被禁足后,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以这种沉默的方式,告诉他——他在。
李承昀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在冰凉的玻璃窗上,仿佛想要触碰那道遥远的身影。
张云深似乎看到了他的动作,微微抬起了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那是他们平时工作中,表示“安心”的暗号。
李承昀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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