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 第3章 初晴

室内，三个人沉默对坐。林眠缓慢地咀嚼着刚刚的信息。

什么叫死过一次了呢？她不敢想，按照秦漫声的推断，徐行安经历了什么。

林眠仰起头，闭起眼睛假寐。

她不自觉想起徐行安苍白的脸，耳朵后的白色金属，缠着绷带的手臂。以及，四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她好像盯着她看了很久，几乎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眼底。

一幅画面突兀的闯进脑海：

徐行安背对她，站在一片化不开的阴影中，大雨倾盆，模糊了她的轮廓，她试图去追赶，去质问，去哭诉，去不管不顾的拥抱她，可将要碰到时，却扑了个空，再回头，那里哪有什么人，只有一片落叶孤零零的被大雨冲刷，贴在地上。

多像她

多像一片雾

抓不住，摸不到，看不清。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唐肆突然开口。“你们两个要装一辈子的陌生人吗？”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可她要去思考，哪怕只是为了自己。徐行安，这个人已经影响了她的生活了。

“不会。”她轻轻的摇着头。

不

她们怎么可以当一辈子的陌生人呢？

那些岁月，那些相处过的痕迹，不允许她就此翻篇。

“那你要怎么做？”秦漫声问她。

“我，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一切都太迷茫了，无论前路，过去。

“该说的，能说的我们都说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了，后续，结局，都由你们来执笔了。”秦漫声轻轻开口。事到如今，能做的她们都做了，剩下的路得要她们自己走。

林眠叹了口气，她睁开眼，望着苍白的天花板。

她不想，把自己的未来，交给别人来书写。

她林眠，一向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雨还在下，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光晕，天空开始逐渐放晴。

“至少我不会就这样子放弃。”她不喜欢断更的书，感情也该有个结果才对。她扬起一个笑：

“不过嘛，在那之前，我可以确认一下，是不是我一厢情愿喽。”

她要重新认识一次徐行安，重新走回她的生活里，像四年前一样。

她想翻篇，想把她推远。她偏不让她如愿。

她，不想走。

无论如何，她不会再放手了。

——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角，徐行安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君渡在逗她养的小黑猫。

雨后空气清新，院里几树晚开的桂花散发着甜腻的香。徐行安指尖夹着一根细烟，烟雾缭绕着升起，散成薄雾，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岁岁，来姑姑这里，有好吃的猫条哦。”岁岁叫了一声，趴回了徐行安脚边。君渡蹲在那里，手肘搁在膝盖上，笑眯眯的看着岁岁。

“这小猫崽子，还是不理人啊。”

“你来我家除了逗猫没有正事么？”徐行安吐出一口烟，看了一眼脚边的黑猫。

君渡起身，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来看看你，好点了吗？”她看着徐行安指尖夹着的烟，以及烟灰缸里按灭的几个烟头，拢起眉，“陈医生不是让你少抽点烟？”

徐行安按灭那支细烟，“知道了。”

“这几天在公会怎么样？和大家相处的还好吧？”君渡支着下巴，依旧笑盈盈的，好像永远也不会生气一般。

徐行安怔了一下，自顾自的抿了一口热茶。“还好。”

“小林呢，还是老样子吧。”

……

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徐行安沉默不语，只是给君渡续上温热的茶水，然后像没听见一样把岁岁抱进怀里顺毛，一下一下，仿佛在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君渡见状，轻轻叹了口气……

“她，看起来过的不错，工作上的事情也处理的很好。”她仔细回想着，林眠会议上井井有条的发言，把所有那些质疑她的人的声音，用自己的实力堵了回去。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君渡睁开眼睛，金色的竖瞳盯着她，狐耳高高竖起。

如今的林眠，是信息科长，褪去了培训时期特有的青涩，在自己熟悉的领域熠熠生辉。依旧带着少年的张扬，全力以赴，不留退路。

“就这么翻篇？”君渡轻飘飘的开口，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们都不年轻了。”她抚摸着岁岁的脑袋，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衬衫遮住的小臂上，那里的伤口反复结痂又发炎，直到最近才慢慢转好。

她的人生已经到了十字路口，哪一条路都不好走，又怎么敢来牵扯别人？

林眠眼里的情绪做不得假，那就够了。恨她也好，至少，荒唐的那一年，不是只有她记得。

林眠还好，她刚29岁，她不像她，还有大好年华。这次她回来，反而会影响她的生活。她再开口时，嗓音沙哑，“这对我们都好。”

“对你们好？”

她忽然倾身，逼近徐行安低垂的视线，声音陡然锐利：“还是说，只是对你那点可怜的‘懦弱’好？”

“徐行安，替别人做决定，是最大的傲慢。林眠不是孩子了，她有权利知道真相，然后自己做选择。”

君渡语气骤然重起来，出口的话没了委婉，往常笑眯眯的眼睛，如今瞪视着这个低着头的女人。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人说话了。

她一字一顿，话语如刀：“说的好听，你以为的‘为她好’，不过是剥夺她选择权的伤害。你四年前突然消失，如今又突然出现，你的沉默是对她的凌迟。”君渡紧紧攥着衣角，漂亮的眉毛皱在一起，末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的爱太自私了。”她看着徐行安骤然苍白的脸，金色的眼瞳里漫起深沉的悲哀。

“醒醒吧，徐行安。别再绑架自己了。”

徐行安沉默着，环抱着岁岁的手臂不自觉收紧，惹得黑猫尖叫一声从她身上跳下逃得不见了踪影。

她依旧垂着头，君渡无法看清她眼中的情绪。

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过桂树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的城市喧嚣。甜腻的花香此刻闻起来竟有些窒息。

看她这副模样，君渡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我只是不想你们互相错过。”她垂下头，像落了厚雪的竹。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容易说断就断的，把话说开了，对你们都好。”

君渡沉默，嘴一张一合，终究没说什么。半晌，她轻轻出声 “别走了我和阿舟的路。”时隔多年，再听见这个名字，徐行安是恍惚的，徐舟，她们的姐姐，已经死了七年了。

君渡闭了闭眼，“你好好想想吧，我走了。”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桂树叶的沙沙声，那甜得发腻的桂花香气像沉重的湿布包裹着口鼻，令人窒息。岁岁不知躲到了哪个角落，连一丝细微的呼噜声都听不见了。

一片寂静里只剩下徐行安坐在那里，像一座亘古不变的孤岛。

心里空落落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林眠，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沉默，对那个执着的人来说，是多么的无情。

自己背负了一切……同时将最沉重的痛苦也压在了对方身上。

那甜腻的桂花香终于让她一阵反胃。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互相伤害罢了。

二更[青心][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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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