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姆妈摘掉罗莎莉头上的鲜花和绿叶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罗莎莉选择放空脑袋。
她时不时点头,任由姆妈在她耳边唠叨。
反正姆妈说的这些话,她左耳听了进去,右耳跑了出去。
这难不倒她。
毕竟亲爱的姆妈念叨了她六年,她也习惯了姆妈半是抱怨半是威胁的关心。
大不了用耳塞堵住耳朵。
她是不敢用东西堵住姆妈的嘴,除非她明天不再睁开眼。
“好了。”
姆妈手脚麻利,非常迅速地解开罗莎莉头上的花环,如果不是头发里混进了玫瑰叶和花瓣,她十分钟便能解决掉这个问题。
姆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转瞬,她趴在罗莎莉的耳边低语:“你要是再往头戴那些花,我以后就让你戴个够!”
罗莎莉指尖微微颤抖,她抬头对着镜子微笑,嘴角的笑意没有一丁点温度。
肩膀上的力量不可忽视。
看来姆妈是真的生气了。
她不敢惹怒姆妈,因为姆妈说的话大都是真话。
姆妈是真的会那么干的。
保不准她的脑袋真的开花。
姆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容她反驳半点,“好好吃饭,不要挑食,听到没有?”
罗莎莉不得不点头应道。
“知道了。”罗莎莉干脆唱起了歌,“我会乖乖吃饭,保准不会挑食。如果是酸甜的浆果,我会洗干净再吃下去,如果是苦涩的野莓,小孩子也要安静地咽下去。”
她认为拒绝好意是不理智的。
做一个听话的孩子非常容易。
罗莎莉听进了那些话,不过,她不会按照这些话去做。
姆妈说的话还是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其他人说的话,只能当做打水漂的漂亮石头。
在意她的人才不会用打压她的方式告诉她许多道理。
虽然她是真的不喜欢吃餐盘里的青椒,即使里面放了不少调味品,还有鲜香的奶油,她还是觉得青椒不好吃。
这玩意儿会堵在她的喉咙里,夺走她的声音。
罗莎莉走下楼梯,从上往下,男人们头顶的发缝线一清二楚,有些老家伙甚至戴着假发,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餐桌上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空位置。
她特意摘了玫瑰花插在头上,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姆妈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戴着一大堆花去吃晚餐。
这样一来,赴约的时间必定往后推。
她就不用听她那位比苍蝇还要聒噪的哥哥发出的嗡嗡声。
可惜,她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对面的厄洛斯挑着眉头:“罗莎莉,你怎么来这么晚?不会又在平整的走廊睡着了?”
罗莎莉愤愤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说的是两年前的事。
这家伙故意在她要经过的地方撒上冷水,当时是寒冷的冬天,没过多久,淋湿的地方结了一层薄冰。她没有半点防备,直接踩了上去,身体因为失去平衡而向后仰,像一具干净的尸体躺在了走廊上。
远远看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厄洛斯,你真该洗洗你那张比臭鼬还要脏的臭嘴了,真不知道那些小姐是如何忍受得了你嘴里的腌鱼味,也许这就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真爱吧。真心祝福你找到长久了另外一半,而不是一个星期就换。”
罗莎莉深吸一口气,眼里燃烧着快意的怒火。
交际圈里有这样一句话。
厄洛斯换女伴的速度比女人换裙子的速度还要快。
别人是三月一换,他是三天一换。
实际上是那些女人甩了他,不过他为了那点比纸还薄的面子,到处宣扬是那些女人的过错——她们有眼无珠,不知道厄洛斯少爷的优秀。
真是笑掉大牙的传闻!
厄洛斯确实有一张耐打的面孔,装扮一番,瞧起来倒也算是个翩翩公子,但是他不爱洗漱,嘴里常常弥漫着难闻的气味,要是他张开嘴,不知道是谁家的鲱鱼罐头破了。
年轻不懂事的女孩子会被他的皮囊欺骗,加上他擅长伪装,不认识他的女孩几乎都会被他吸引住。
可惜过不了三日,那些女孩全部离他而去。
毫不犹豫!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淑女风范,她们也许会往他脸上狠狠踹一脚。
看不惯厄洛斯的男人会以此讽刺他,要么说他时间短,要么说他技术差。
厄洛斯紧咬着绯闻不放,他是死也不会向别人承认自己口臭这个毛病。
“你找到了明天的舞伴了吗?希望到时候你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大家跳舞,不过没找到也没有关系,反正你习惯了不是吗?不知道明天会是谁躲在角落里掉眼泪,眼巴巴地看着朋友身边的舞伴邀请朋友去跳舞,而自己只能一个人在阳台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厄洛斯的表面功夫做的非常好,以至于没有人发现桌底下他翘起来的腿。
如果不是他身前的桌布抖动了一会,罗莎莉也看不出来。
座位下,精美的手帕被罗莎莉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她之前当众扇了一个臭男人的耳光,以至于没有人敢邀请她跳舞。
分明是那个猪头男的错误,流言蜚语却化作利箭刺向她。
幸好她不是很在意那些声音,也幸好她在意的人在她的身边支持她。
不过,她听到这些声音还是很气愤。
真该堵死他那张破嘴。
最好是用烧红的木炭填满,以免他到处说那些滑稽又荒诞的话。
指甲似乎勾到了丝线,罗莎莉低头一看,手里的手帕变得更加皱了。
罗莎莉微微叹了一口气,要是这手帕让姆妈瞧见了,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
她还是塞给鲁比吧。
鲁比是厄洛斯养的一只山羊,对于这种植物编织物没有半点抵抗力。
如果不是羊皮纸太过珍贵,她更想用羊皮纸去喂白山羊。
那头长着胡须的白山羊和它的主人一样可恶!
咬坏她的裙子不说,还吃掉了她种植的玫瑰花。真该将那只该死的羊架在火炉上,最好是当着厄洛斯的面,做成香喷喷的烤全羊。
罗莎莉握着的银叉子几乎变形,“总比你好,帅气的三分钟!”
厄洛斯瞪大了眼睛,双手已经搭在桌子上,似乎将要掀掉这张桌子。
他能掀得起吗?
罗莎莉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姆妈的一个拳头就能放倒他。
何况他总是沉溺在酒水和女人的身体里,眼角蜡黄,像是有人盗走了他的肾脏,还往他的小兄弟狠狠踹了一脚。
“好了,你们俩快坐下,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尊贵的家主大人终于舍得发话了。
这就意味着桌子上的人不可以吵闹,也不可以乱动。
幸好今天下雨,路面潮湿泥泞,不论是家主的同盟伙伴,还是厄洛斯的狐朋狗友,都没有出现在餐桌上。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早就受够了这两群男人了。
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很大,但是思想差距却又很小。
他们一致认为女人就该被困在房子了,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出去。
女人只需要为他们洗手作羹汤,悉心照顾他们的孩子,最好不要管他们在哪里花天酒地,或者不要在意他们花了多少银币买到一个漂亮女人的初夜。
真是迂腐又无聊的男人,聊着毫无营养的话题。
难怪宴会上会有女士小姐对他们翻白眼,而他们还在认为那些女士小姐故作清高,故意拒绝他们的邀请。
呵!
“梅耶尔,拿银烛台过来!”
家主大人长着鹰钩鼻,一头不白不黄的头发隆重地梳理了一番,罗丽莎离他的地方还算远的,但还是闻到了那股混着死老鼠气味的香水味。
厄洛斯比她还要惨,他死死憋着一口气,脸皮发抖,已经快要被熏过去了。
真是活该!
梅耶尔是家主身边的仆人,和他的主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头发稀薄,转过身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可怜,像是虚弱的热病患者。他从托盘里取出银烛台,插上蜡烛,熟练地点燃了这些白色精灵。
火焰在灯芯上跳跃,照亮整张桌面。
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像画中的花儿,只有漂亮的外形,没有半点香气。
几乎所有银烛台都拿了出来,从桌头到桌尾,亮的像白天一样。
罗莉莎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餐室的上方有专门照亮室内的水晶灯,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水晶灯上会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偏偏家主还要吩咐仆人拿出银烛台——这是祷告时才会用到的东西,平日里都是放在柜子里的。
“好了,开始祷告吧!”
家主故作矜持地咳嗽了两声,谁会知道他右侧口袋里装着一把金币——那是他下个星期要去寻欢作乐的钱。
“仁慈的主啊!感谢你赐予我们新鲜的食物!”
罗莎莉跟随家主的动作,用力闭上了眼睛,在祷告结束前,她悄悄翻了个白眼。
家主上次还在额头前画十字,这次变成了亲吻胸口嵌着红宝石的银十字架。
不知道下次又会换成什么动作。
估计是家主自己特意创造的姿势,反正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真不知道他的主能不能仁慈地放过他的三心二意。
家主座位旁边坐着的是家主的妹妹,她正扯着嘴角,与嘴边飞舞的一只苍蝇作斗争。
若是她抬手挥苍蝇,手臂上的手镯金链子大概会发出响脆的声音,对家主来说,在祷告的时候发出声音是对主的不敬,家主大概会趁着这个机会减少她的开支,若是她坚持到祷告结束,不知道苍蝇会摸走多少脸粉。
罗莎莉疯狂压住嘴角,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
家长妹妹的脸上涂的粉足足有一盒护手膏那么多,她一个月用的脸粉足够粉刷一面墙,不知道她为什么热衷涂抹那些白到发光的铅粉。
哥哥坐在家主妹妹对面,他趁老东西闭上眼睛的时候,翘着二郎腿,拿起银叉子做出敲击盘子的假动作。
桌子上的蹄膀肉带着诱人的光泽,不过她没有什么胃口。
看着这些居心不良的人,有胃口就怪了。
“好了,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位小姐。”家主说,“这位小姐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大家千万不要惊扰了这位优雅漂亮的小姐。”
门后发出了一声闷响,似乎是某种柔软的东西倒地发出的动静。
家主大人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整理本就整洁的衣领。
他提高了声音,像是马戏团里的团长,向观众介绍笼子里表演的宠物。
“请不要害羞,这里坐着的都是我的家人,他们都是亲切善良的人,绝对不会为难你这位美丽又迷人的小姐。”
短短几句话,罗莎莉不知道里面包含了几个谎言。只要是个听得懂话的人,去外面打听打听,就知道这是多么讽刺的一句话。
史密斯家族最擅长为难别人。
即使是仆人左脚先迈进房间,也要遭受一通数落。
当然,如果是右脚先迈进房间,家主心情不好,也要责骂一顿。
这个家从上到下,都是合格的疯子。
没有人敢惹史密斯家族的人,除了傻子,以及比史密斯家族的成员还要疯狂的疯子。
庄园里,大家在不正常的世界里做着自认为正常的事情。
在外面,大家换了一件华美的衣裳,在正常的世界做着不正常的事情。
当大家都不正常时,这个社会就再正常不过了。
真是一群正常的疯子!
罗莎莉放下了叉子,手指狠狠摁在餐盘边的奶油上,仿佛那不是美味的奶油,而是可恶的厄洛斯。
门框上的银铃铛响起,罗莎莉也和大家一样将目光挪到门口。
一双白皙的手交叠搭在腹部,衣着古典的女人缓缓走了过来。
她绝对不是史密斯家族的人。
漆黑长发高高挽起,左耳边留下一绺碎发,用漂亮的红绳紧紧系好。
她的眼睛是茶水晶的模样,泛着粼粼湖水一样的光泽,皮肤像是娇嫩的花瓣,带着玉石一样的温润凌光。
没有人不惊叹她的美貌。
“各位好,我是苏飞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