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卿良策 第91章 叶端火海救香蕊，烈火难敌人心齐

叶端便道：“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妙招。温萦是温太后的亲侄子，他若真的被人打成重伤，甚至伤及……太后势必追查到底，到时候更是麻烦。殿下有信心应付，我可不行。”

她胳膊撑在桌子上，身子放松下来：“我只是想着，要人扮作盗贼在暗巷揍他一下，只要此事传开，便可传言他被揍坏了。而他若想自证，定要找医官诊断，我就可从此下手……到时，他患有隐疾一事便会四下传开……如此一来，太后能怪罪谁呢？怪罪盗贼？可温萦自知盗贼并未伤及他根本……”

卫衡安静地听叶端讲着，眼神渐有惊愕。

他觉口干舌燥，便倒一杯水，咕咚咕咚大喝起来：‘这丫头……万不能得罪，不然哪天……岂不……’

“殿下、叶姑娘。”连威、连诚一前一后走来。

连诚道：“殿下，属下跟着温萦一路走，见他上了一驾寻常马车，走大路回了侯府。属下就去织砌巷传信师兄回来了。”

连威道：“是，侯府的马车经过织砌巷时，确实不见温萦。”

“嗯。”卫衡面色严肃，“无妨，今日不成，还有明日。”

“姑娘、姑娘……”香蕊惊呼着，跌跌撞撞跑来。未及进到院中，便摔倒在地。

叶端连忙迎上前去，却见她通身上下尽是灰烬，原本白皙的脸、手，也被熏成黑色。

“香蕊，发生了何事？”叶端扶起她，努力让自己的冷静安抚香蕊的慌张、狼狈。

香蕊一下抓住叶端的胳膊，双手颤抖不止：“着火了……小巷里着火了，火太大……我扑不灭……”她声音越说越小，眼角泪如雨下，“姑娘，救救她们……”

连威四下巡视一眼，顿时神色一惊，便指着王府后方：“是火光……”

卫衡立刻吩咐：“连威连诚，召集兄弟们速去救火！”

“是！”

王府后方的小巷，正是今夜叶端、卫衡撞见温萦的地方。

方才的静谧，转眼变成此时的火光冲天、哭喊慌乱。

小巷深处的房屋燃着熊熊大火，连带烧了整片宅区。

长者长咳，孩童啼哭，有百姓从自家房舍中跑出，身上正冒着烟。

卫衡、叶端相继从马背上跳下，连威、连诚率王府护卫纷纷取了水，便往小巷中奔去。

香蕊从叶端身后跑过，径直往火势最大的院中跑去。

“香蕊！”叶端伸手拉她，却拉了一空，抬腿便随她同去。

卫衡见状，忙从护卫手中接过水盆，跟上叶端。

大火顺着各家茅草屋顶绵延，不断引燃院落囤积的木柴，又有风渐起，火势一时间愈燃愈烈。

附近居民有被叫喊声惊醒的，也都抄起水盆赶来，一同救火。

香蕊冲进起火人家房中，只见一家人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火苗引燃草席，眼见将要引着他们的衣物。

香蕊惊慌上前，打手便欲拽起他们：“起来，快起来……咳咳……”

她张口，浓烟灌入气道，顿时令她胸膛火辣辣疼起来。火，炙热明耀，她睁不开眼，浑身上下疼痛一瞬，再无知觉。

屋脊上挂着火焰，干草灰烬如雨落下，仅剩的几根房梁“咔、咔”响着。

叶端追至门前，便见屋顶梁柱脱落砸下。

只一瞬间，叶端蹿上前去，紧紧把香蕊搂住。

“谨义！”

“咣！”房屋架梁轰然倒塌，顿时震起漫天火花。

卫衡愣在门前，耳中嗡鸣，呼吸沉重，眼前漆黑。他的世界仿佛一下安静下来，不见火光，不闻喊叫，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他看不见叶端，他用力睁开眼睛，却看不见她……

半刻，他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火焰从空中坠落，露出叶端的身影。

叶端牢牢将香蕊护在怀里，用力拉起她，带她往院中来。

卫衡这才觉自己的心“咚咚”撞击着胸膛，撞得生疼。

林德与陶之先后赶来，还有……梁行，还有京兆府官兵、禁军……

救火的百姓、官兵越聚越多，一刻钟、一时辰、两时辰，直到天明，火势终于控制下来，逐渐被扑灭。

香蕊瘫坐地上，手臂上尽是血渍，她身子忍不住抽动，双臂放不得、碰不得。她“呜呜”哽咽，口中还在不断喊着：“还有没有人啊，快起来……”

看着香蕊的伤口，叶端心痛不已。她轻柔而严密地将香蕊护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应着：“没事了香蕊，别怕、别怕……”

京兆府尹袁昉走来，对卫衡施礼道：“殿下，下官已问询了附近居民，昨夜并无异常，初步判断，应是天干物燥导致的意外之祸。”

香蕊忽而情绪激动：“不、不是意外，绝不是！”她不断摇着头，从叶端怀中挣脱，攀着卫衡的衣袍，双目猩红，“殿下，这绝不是意外，求您查明真相，找出凶手，还百姓公道！”

梁行从门外进来，正见此状，他手中铁铲“当啷”一声滑脱在地。

他欲上前，却被陶之暗中扽拽，他看着陶之，陶之面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

卫衡微微俯身，便欲扶起香蕊，不料，叶端也“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她红着眸子，仰头看着卫衡：“殿下，臣女也认为这绝非意外，请殿下明察！”

卫衡动作骤然停下，见着叶端此状，他胸膛里宛若有只大手，狠狠拧着他的心肺，闷痛不止。

袁昉道：“叶姑娘，此事总不能您说不是意外，就定要让人找出凶手来吧？”

叶端道：“袁府尹，适才我与香蕊进到房中，却见一家人睡在榻上，毫无逃跑痕迹，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家人睡得沉，不等醒来，便被浓烟熏致晕倒，再未醒来。”

香蕊红着眼睛朝袁昉吼道：“说明他们已经死了，凶手这是杀人焚尸，掩盖证据！”

袁昉闻此一愣。

“袁府尹，本王命你即刻封锁此地，仔细搜查线索，务必尽快找出凶手！”

卫衡弯腰扶起叶端，叶端又慢慢拿开香蕊握着卫衡衣袍的手。

梁行又欲上前，却被陶之一下挡在身后。

陶之忙走去，与叶端一同搀扶起香蕊。

袁昉面露难意：“殿下，大火都把这儿烧了个精光，这线索怎么……”

“袁昉！”卫衡怒意难遏，“你身为京兆府尹，如何查案还需本王教你吗？”

袁昉立时不敢再言，只得好生应下：“是，下官这就让人封锁此处，彻查线索！”

叶端与陶之一同搀着香蕊往外走去，林德从前迎来。

“叶妹妹，你没事吧？”

叶端摇摇头：“我没事。”

林德绕着叶端看了一圈，眉头一下皱起：“还说没事，你的头发都焦了。”

卫衡闻言，便往这边望来。他脚下迈出一步，却又不得不止住。他伸着脖子，想看清叶端情况究竟如何，却见四人转弯走去，身影被矮墙挡了个严实。

连威随即从矮墙后走出，往卫衡跟前来：“殿下，连诚已带兄弟们回府去了。”

“嗯，你随我在此，看看能找出什么线索。”卫衡虽与连威道着，视线却始终停留在矮墙一方。

“砰！”

官兵合力将塌下的房梁移开，便道：“快来这儿。”

卫衡定睛，榻上情形，触目惊心……

官兵小心搬动已不成样子的遗体，交由仵作仔细查验。

卫衡上前，在榻边仔细观察，便见灰烬中隐约闪有金光。

他手捏竹片，小心取出，应是玉带配饰上脱落的锁扣，其上还刻有花纹。

在卫衡的监督下，京兆府很快便理顺好现场信息：火从何处起，家有几口人，其身上可还有其他外伤，现场是否留有其他痕迹……

温言成也派金吾卫协助维持秩序，还让户部协助安抚受害百姓，并暂时搭棚安置……

卫衡回府时，已是傍晚，他径直去了锦园。

连诚守在门外，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殿下，属下疏忽，请殿下责罚。”

“与你有何干系？”

“殿下昨夜要我到巷中查探，我翻墙入院，见着家家户户尽是吹灯安歇，就以为无异常，谁知，是……”

“这不怪你。”卫衡道，“你也累了一日，去休息吧。”

“殿下，我……”

卫衡神情稍显倦怠：“退下吧。”

连诚便拱了拱手：“是。”

卫衡方走至门前，不等敲门，陶之便推门出来。

“情况如何？”

陶之道：“性命无忧，只是……唉。”

卫衡急切道：“谨义呢？谨义如何？”

陶之看着卫衡焦急的模样，眉眼一垂：“殿下还是自己问她吧。”说完，他又转身回房。

少时，叶端便从屋里出来，她看了眼卫衡，小心闭上房门。

“谨义……”卫衡一开口，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心中空空。

他握起叶端的手，领她去了书房。

叶端乖巧地跟他身后走着，并不挣扎反抗，脚步却总是闷闷的。

卫衡停下脚步，回身看她，叶端满脸疲倦，双目乏累。

她的衣上尚有灰烬，焦了的头发蜷缩着垂在肩头。

“谨义，你回来可有检查过身上有无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