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卿良策 第47章 卫衡一怒血染殿，要做清莲不染泥

他又厉声对尚无竹道：“你说你忠心不二，又岂会对混入安和宫的贼人视而不见？我见你分明是生了叛逆之心！你想谋害太后，嫁祸启王，便找了启王身边的内侍来做替死鬼，你可当真歹毒！”

尚无竹俯首在地，辩无可辩。

温言成倒吸一口气，她未料到卫衡的辨析如此刁钻，明明证据直指卫善，却叫他把矛头生生别到了尚无竹的身上。

“晋王切莫动怒。”温言成道，“尚公公服侍哀家十几年，从未有过不妥，哀家是相信他的。”

“娘娘，人总是会被身边最信任的人背叛，尚无竹大可凭您的信任有恃无恐，为所欲为，谋他所谋。此人该以谋逆之名拿下！”卫衡道。

温言成面色一阵暗红：“这……晋王稍安勿躁。此事未明，依我看，究竟是启王还是尚公公所为，不可轻下论断，犹待核查。”

闻此，卫衡眉头大展，嘴角一勾：“娘娘言之有理。”他一转身，便坐回椅子上去。

殿内平静良久，不闻人语。

终于，温言成轻咳几声，打破沉寂。

“不如把此人交给狱刑局，细细审问……”

“好啊，既然娘娘想查，臣弟便陪娘娘查到底。”卫衡冷笑着看一眼温言成，“当日我既承诺卫善要护他周全，今日我便会竭尽所能还他清白。只不过——有人白，便有人黑，望娘娘三思。”

“卫衡，你此话何意？”温言成齿间挤出不满，“难不成我会冤枉他？哀家卧病数日，难道是假的不成？”

卫衡不语，眉尾渐立，似头被激怒的猛虎，下一刻，便要撕碎谎言。

“臣弟宁舍功名、爵位，只求太后安心。但卫善……任何人休想动他。”

温言成耳中嗡鸣，她扶着方几，险些倒下。

卫谚屏风后看着，眉头紧锁。她欲走出去，却被叶端拦下。

“那……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治？”温言成声音已不似适才有力。

卫衡招招手，便示意一旁侍卫走过。

侍卫在其身边跪地等令，他却起身，脚尖挑出侍卫佩刀，一脚踢飞。

刀口呼啸，直直朝着年轻内侍的胸口刺去。

“噗哧——”

顷刻间，内侍仰倒，穿膛而出的刀尖抵在地上，将气绝的内侍撑在半空。

血，顺着刀刃缓缓流下……

在场之人，无不愣住。

叶端透过屏风密网，将一切看了个清楚。

她心头猛然颤了一颤。

她肩膀一沉，才发觉卫谚趴在自己身上，紧紧抱着她胳膊，浑身抖得厉害。

叶端抬手捂住卫谚的眼睛，扶着她从侧门出去。

卫谚的腿脚已不听使唤，一出门，便瘫坐在石阶上，再动不得。

“娘娘觉得如此处治，可还妥当？”卫衡嘴角淡淡笑着，可他分明是笑着，浑身上下却透着杀气。

温言成手抬了几次，才终于摆了摆：“带下去，快带下去。”

侍卫连忙起身，驾起内侍退下。尚无竹连忙吩咐宫女清理血迹，焚香祛味。

卫衡跪地，颔首道：“臣弟今日鲁莽了，还望娘娘恕罪。”

温言成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低声道：“你这性子就是如此，这么久了，也未曾改过半分。连你皇兄都治不得，我又如何治得？你退下吧。”

“是，臣弟告退。”说完，卫衡便躬身退出殿外，转身走了。

叶端安慰了卫谚许久，又听闻太后疲乏，不便在宫中久留，就与欣儿送卫谚回了寝殿后，出了安和宫。

她沉闷地一步步走着，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内侍倒下去的样子，还有卫衡转身时冷漠的眸子……

又是那个身影，那个动辄要人性命的身影。

卫衡站在那儿，低头看着什么。

片刻，他招招手，便有两名侍卫抬着一人走过。那人被盖在白布之下，可白布却被染成红色。

叶端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她转眸看向卫衡，正见卫衡也正望着她。

相识良久，叶端启步朝卫衡的方向走去。她在卫衡面前放缓脚步，微微颔首，眸子却抬起挑了一眼卫衡，她不曾开口，而是径直往卫衡身后的宫门走去。

卫衡视线始终跟随着叶端，却在她与自己交错之时，眸光犹如钝刀折枪，忽而垂下。他转身，看着叶端的背影，挪开步子跟其身后走着。

宫门外，一驾宽阔而奢华的马车停下，小厮拨开帘子，温萦从里面走出，下了马车。

叶端并未见过温萦，只觉眼前这人排场倒是不小，若非朝中高官便是皇亲，总不过是太后面前的红人。

她正走到宫门前，温萦便迎面走来。

叶端退到一旁，想要让开主路，温萦也正停了下来。

“晋王殿下，您这是要出宫去了？”温萦拱着手，目光跳过叶端，看向卫衡。

卫衡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走到叶端身旁停下：“是啊，娘娘身子乏累，本王也不好过多打扰，自是该回府去了。”

温萦轻声笑笑，转头瞥向一旁垂眉而立的叶端：“这位姑娘是？”

叶端抬头，这才看清温萦。他的五官与温观识如出一辙，就连肥大衣袍玉带下束缚住的臃腹都一模一样。若非他脸上少了胡须与皱纹，叶端还真要分辨不出两人。

‘这样子，显然是温观识的儿子，应就是温萦了。’叶端想起那日夜闯侯府见到的场面，再看看眼前的温萦，心口一阵恶心。

卫衡看出叶端的不适，他道：“这位就是镇国帅府的叶姑娘，温将军不识吗？”

他再对叶端道：“叶姑娘，这位是温萦将军。”

“你就是叶端？”温萦面上露出喜色，“想不到你竟是这般……哎……”

不等温萦说完，叶端已用手绢遮鼻，快步走开。

“太后身子不适，温将军还是快些去安和宫请安吧，莫要在此耽搁了。”卫衡说完，便也走开。

“哼。”温萦甩甩袖子，便往安和宫去。

叶端原本因卫衡处死内侍的事愤懑，见过温萦，又想起温言成要把自己指婚给他，胸口顿时发闷憋胀。

她站在马车旁，深吸几口气，又重重呼出，少时，又迈着腿来回踱步。

卫衡牵着马儿走来：“叶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叶端瞟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卫衡见状，把手中马儿的缰绳交给小厮，一弯腰，也坐进马车里去。

小厮把缰绳拴在马车一侧，跳上马车去，赶着马儿走起来。

马车车厢里，卫衡目不转睛看着叶端，叶端却一动不动扭头朝一旁坐着。

卫衡一声轻笑，提起手中的纸包裹，递给叶端：“这是太后赏的今年的新茶，我尝着味道不错，送给叶姑娘尝尝。”

叶端瞥一眼，道：“既是殿下喜欢的，还是殿下自己留着喝吧，臣女不喜喝茶。”

卫衡嘴角浅勾着：“是不喜欢喝茶，还是不喜欢本王送你的茶？”

叶端转头看着他：“不喜欢晋王送的茶。”

“躲在屏风后的是你。”卫衡放下包裹，“那名内侍已是太后手中的死棋，就算我不杀他，他也绝活不到明日。与其送去狱刑局被折磨死，不如本王给他个痛快。”

他说话的声音平静至极，似乎只是一切的旁观者，毫无情感流入。

叶端眉头紧锁：“可他也是一条人命啊！不管他该不该死，你杀了他，心里就没有一丝难过吗？”

卫衡顿了顿，点点头：“我难过，却不及我看到将士浴血沙场时难过。怎么？叶姑娘是今日才知道我的铁石心肠的吗？”

叶端看着他嘴角露出的淡淡笑意，摇摇头：“不，你并非铁石心肠。你有你想要保护的人。可惜——那名内侍对你要保护的人不利。”

她眸子轻转：“我只是同情他，朝廷内斗，总要牺牲掉势单力薄的无辜之人。我相信殿下为人，可不赞同你在争斗的两方中，为了一方而灭口人证的举措。事情本该是非分明，人证本该发挥还原真相的作用，可你杀了他，你替太后一起隐瞒了真相，把罪名强压到一个本该无辜的人身上……”

叶端抬眸，盯着卫衡的眼睛：“如此，你与太后何异？”

卫衡沉默片刻，开口道：“他从被太后选中的那一刻，他参与其中，便不再无辜。我是为了隐瞒真相杀了他，让他背了罪名，可我也是为了保护真正的无辜之人。话又说回来，眼下哪有什么是非分明？叶姑娘既来了渊都，便不该再生活在政通人和的幻影里。本王劝你一句，不要把自己当成不染淤泥的清莲，那样只会让你更痛苦。”

“殿下所言极是，政通人和只是幻影。可你身为长荣皇室，不该让政通人和变为现实吗？你杀内侍是为了保护无辜之人，那高家呢？他作恶多端，以权谋私，与之利益相连之人尤多，他们抢民田，霸民业，克扣赈灾粮，搜刮民财锱铢必较，享乐起来挥金如土……你既说要查他，为何又突然停了？可也是为了保护那群无辜的蠹虫吗？”叶端声声气愤，怒视着卫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