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卿良策 第16章 为子求药为虎伥，漠州谋定立冬战

白莲用剪刀，轻轻剪下陆兼伤口处的衣袖，再用烧开的热水浸泡布条，轻轻擦去伤口处的污血。

陆兼从怀中取出药粉，递给白莲：“用这个，军中的药粉，要比市面上的管用。”

白莲接过，仔细为他包扎好，转身收拾用具之时，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陆兼见状，起身揽过白莲肩头，轻声安慰道：“不过是些皮肉之伤，养几天便好了。”

白莲哽咽着：“养几天便好了，说不定又带回什么新伤……”她看一眼陆兼，又不忍心再说些什么，再撇头，无声地抹起眼泪。

“不会的，为夫的身手，娘子不是不知，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还说呢，前些日子肩膀被戳了一个大洞的是谁？肩上的伤还未愈，胳膊又伤了。”

“唉，职责所在，还望娘子体谅。”

“怎么？夫君是怪我不懂事了？夫君张口职责，闭口职责，我岂会不体谅？可……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唔唔——”

白莲再说不下去，提起桌上陆兼的衣袖，便埋头哭起来。

陆兼喉头上下滚动，他轻轻拥住白莲，让她倚入自己宽阔的胸膛。

“娘子所念，为夫错矣。”他轻声道着。

白莲拿开衣袖，把脸紧贴在陆兼胸前，双手紧紧环住陆兼。

“爹爹，娘亲。”陆壮从屋里跑出来，细声细语地叫着。

白莲忙推开陆兼，背身过去，擦干眼泪。

陆兼从怀里取出摇鼓，抱起陆壮，哄他玩起来。

月色当空，屋内烛光明灭不定。

陆壮安睡着，时不时地咧嘴笑着。

陆兼为陆壮掖好被子，便起身下床，正巧门外有风吹进，顺着门窗缝隙，吹得烛光倾倒着暗下去。

陆兼紧跑两步到桌前，用手罩住烛火。直到掌心护着的烛光稳定下来，他才把手打开。

白莲看他一眼，嘴角含笑，手上继续缝补着衣物。

“娘子手艺真好，一点儿也看不出衣服破过。”

“本是不好的，奈何这些年跟了你，这衣衫便无几日是好的……诶，说起来，前院的香嫂嫂上月帮我接了不少缝补的活儿，我还赚了不少呢。”

“是嘛，找个机会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嗯。我前几天买肉时，多买了两斤，便给香嫂嫂送去了。”白莲眸子渐渐发红，“香嫂嫂真是好人，之前便为壮儿诊病，分文不收，眼下壮儿病情稳定了，她又为我招揽活计……对了，壮儿这个月的用药，还没人送来。”

陆兼神色微微一怔，继而若无其事道：“哦，或许是忘了，明日我便去拿。”

夜深了，白莲也已睡下，陆兼却睁眼望着月色，毫无睡意。

丑时，渊都郊外的山间，凉意森森。

那人依旧身着黑色锦袍，遮住一只眼睛。

陆兼匆匆跑来，施礼道：“见过公子。”

“陆校尉这么急着找我来，是为何事？”

陆兼踌躇片刻，状着胆子道：“幼子……幼子这个月的药草……”

“哈哈哈……陆校尉真好意思开口，我便要问问你，近来交由你的事情，你办到了多少？”

“我取回了清寇。”

“嗯，这倒是一件。可也是唯一的一件了。哼，我倒要看看，叶端如何破得了阵！画像上的人可找着了？”

“还没有。”

“那便接着找吧。”黑色锦袍男子说着，一抬手，便将一包药草扔到陆兼身旁。

陆兼连忙捡起，躬身道着：“多谢公子。”

寒风吹过漠州，便要将漠州的沙土卷起共舞。

叶端遮面跑进帐中：“连将军，我想去两山山口看看情况。”

连厉便道：“如此大风，不如等风停了再去。”

叶端却摇摇头：“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此次本就为打敌军个措手不及，此刻便去。”

连厉便转头吩咐身旁的士兵：“连英，你带叶姑娘前去。”

连英便颔首应下：“是。”

一出帐篷，林德便追了过来：“小郎君有行动，怎么不叫我啊？”

“我以为少主尚在梦中呢。”

“哪有，天不亮我便被烈营军的操练声吵醒了。”

连英一旁听着，便笑道：“那可真是抱歉，扰了少主的好梦。”

林德却笑道：“不敢当，明日我也要早起操练。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连英忙道：“我不是什么将军，就是连将军身边的侍卫，我叫连英。”

“连英？可与连威、连固是兄弟？”

“正是。”

说话间，三人便上了马。

未及扬鞭，风忽止，尘既静。

叶端笑道：“瞧，漠州的风都是帮着我们的。”

林德看着叶端道：“行这一路，我见小郎君也是喜欢骑马的，不如今日，你我赛一程。”

叶端道：“求之不得。”

两人抬手挥鞭：“驾！”马儿便飞奔出去。

“哎，叶姑娘，林少主，等等我。”连英急忙追他们而去。

连厉出帐，正瞧见叶壹站在帐前看着叶端与林德远去的背影，他便走过去，道：“可有当年堂儿与衡儿的影子？”

叶壹却轻叹一声，一言未发，转身进了帐中。

连厉也未再言语，垂首跟了进去。

叶壹走到桌案前，看着桌上平铺的地势图纸，蹙眉沉思。

“连兄可对如何追击北江一事有打算了？”

连厉便走过去，道：“此事俺想了一夜，若是贸然从两山山口追击，必受镶城骑兵与翠山三万大军的威胁。”他边说着，边在图纸上比划着，“此处距镶城只有半日路程，且山体陡峭，一旦敌军上山，就成麻烦事儿了。故而，此处只做佯攻为妙，若想迫使北江退军，还是另选一处进军为妙。”

叶壹与连厉相视一眼，一齐指向玉河一带：“这里。”

叶壹点点头：“玉河南北两侧分属我朝与北江，且水流湍急，行不得船只，形成天然屏障。北江此处的守军常为巡逻，常驻者少。玉河自漠州巍山南行，我军只须沿东岸上巍山，再从巍山潜入北江，便可直入北江腹地，直捣涧中。”

连厉接着道：“如此一来，北江王势必会令镶城的骑兵回援，到时，烈营军乘胜追击，必将敌军一击即溃。”

“嗯。但要切记，此战只为打败北江，并非收复北江，我军攻入简单，却后援无力，北江西北尚有八万大军，切不可逼迫他们狗急跳墙。”

“贤弟放心，俺心中有数。晋王已在来信中嘱咐过了，俺知道。”

叶壹看着地势图，轻声说着：“若是顺利，当于夜间率兵潜入北江，夜里行军，白日在山间隐蔽，十日便可至涧中城外，第十一日一早围攻涧中，同时烈营军追击敌军，但万不可追击过近，否则，一旦镶城与翠山的守军倾巢而出，烈营军便难以脱身。烈营军只可守在镶城之外五里处，防止镶城与翠山传信。只待涧中派人到镶城求援，便趁机攻入镶城，给他来个两难相顾。”

“啪！”叶壹重重指在图上的翠山上：“还是翠山，一旦镶城求援，翠山援军三日便可至，彼时就怕北江王依旧抵抗，那烈营军可就腹背受敌，难以脱身了。连兄，此事从易行之，切莫惊动翠山。便可使援不能援，北江王必降。”

傍晚时分，叶端一行三人归来，便进账中与叶壹、连厉商议作战。

叶端指着地势图纸上的边山道：“依我之见，边山山腰是最佳破阵之处。此处山风强劲，风向有序，而这正是破阵关键。”

连厉蹙眉：“这破阵与风向有何关系？”

叶端便道：“连将军不知，毒阵是以踏原虫凭风为势而成，清寇的破阵之理，便是清寇燃的白烟可灭踏原虫。因此，清寇白烟也可凭风扩散，继而除去踏原虫。”

“哦，原来这害人不浅的诡计，破除之法竟如此简单。”

林德微微一笑：“世上之事，许多不正是如此，觉之复杂，实则未寻之关键，往往关键之处及其简单，只是知道之人甚少，便也造就其难。”

“嗯，言之有理。”

林德与叶端相视一笑，连厉又道：“据北江袭扰的规律，立冬之日，他们必会出营。”

“好，那便立冬之日。”叶壹盯着地势图一直沉默不语，现下才终于开口道，“今夜我便率领五百轻骑上巍山，趁夜色潜入北江。确保立冬之日前抵达涧中城外，等立冬那日便可围攻涧中，以造声势。”

“五百轻骑少了点，俺再从烈营军中调拨五百给你。”

叶壹点点头：“也好，那便分成两队，堂儿，你我各率一队，我去攻打涧中，你率兵守住涧中西北方向，绝不可让北江王传信给西北大军……”叶壹抬头，找了一圈，没见叶堂的身影，反倒众人皆低着头，叶端含泪望着他。

“是，叶帅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守住涧中西北一线。”连厉身旁一位身着银色铠甲的校尉高声说着，打破沉寂。

他是连守，也是烈营军骑兵校尉。

叶壹颔首：“好，好……”

分配好各自任务，叶壹出了营帐，立在空荡的营地中间，仰望着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