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藏书阁那日,叶端在其衣服上画的痕迹。
‘谨义,你一切可还顺利吗?’
他眼前满是叶端的身影,竟有那么一瞬,他心间生出立刻飞奔到叶端身边的冲动。
他想知道叶端究竟有没有受人为难,她有没有危险……
“呦,殿下果真与众不同,别人是在纸上作画,你倒好,喜欢在衣服上作画。”
卫衡抬头,见是陶之进来,他连忙起身,绕桌走了两步,又努力压制着心头的迫不及待,强装镇定地问道:“是有来信?”
陶之不情愿地伸手递上纸条:“殿下英明。”
卫衡忙接过,打开:“平安,勿念!”
他眉间稍稍松下,指尖在纸条上来回摩挲。
纸条上就四个字,可他看了许久,仿佛每个笔画都要被他的视线一一扫过。
陶之蹙眉:“这……谨义写了很多吗?”
卫衡这才发觉陶之一直等在一旁。
他收起信,握在掌心里,对陶之道:“谨义一切平安,要我们勿念。”
“哦。”陶之点点头,便往外走去,“谨义还有一封信是给苏夫人的,我去趟帅府。”
卫衡闻言,连忙喊住陶之:“……正好,我也要去帅府,你我既然同路,就……一起?”
陶之回头看了看卫衡:“殿下能与我同路,可真是在下的荣幸啊。”
镇国帅府。
苏昭吩咐厨房置了宴席,留卫衡与陶之在府用膳。
陶之取了叶端传回的信,交给苏昭。
苏昭小心打开,微微侧了侧身,认真看起来。
少时,她指尖挑着手帕,放在眼睑下轻轻试了两下,一转头又露出笑意。
“谨义她一切都好。”
陶之问:“师妹她可曾在信中提到我?”
苏昭笑着点了点头:“嗯。她要我转告你,‘身居王府要谨言慎行,专心研制解药。’喏,你自己看吧。”
说着,苏昭便将信又拿给陶之。
陶之看完信,抬眸瞧了瞧卫衡,又故作欣慰地念起来:“谨义真是懂事,还知道要我注意身体呢。”
苏昭疑惑地看了看他,便知他是在故意炫耀。
谁知,卫衡并不理会他。
卫衡手捧着碗,为苏昭盛了一碗汤。
苏昭看着他道:“想来谨义传信不便,写不下许多字,晋王可别介意啊。”
卫衡颔首笑了笑,还不等说什么,陶之便抢先一步道:“夫人多虑了,谨义写了两封信,另一封在来帅府前,我就给过晋王了。”
“哦?”苏昭稍显惊讶地看了看卫衡。
卫衡点了点头:“是,谨义也已给我报过平安了。”
夜深人静,卫衡仰躺在床上。
忽而,他蹙着眉头,轻叹一声翻了个身,睁开眼来。
‘给我的信上,只有四个字,嘱咐陶之竟有十五个字。谨义,你是没有别的要与我说的吗?随便写点什么也行啊……’
他从怀中又取出那张脆弱的纸条,打开,又一遍遍看起来。
过了许久,卫衡依旧毫无睡意,他下床,披了外衣,推门去了园中。
锦园的凤瓁花,在夜色里沉沉睡着,安静而乖巧。
卫衡园中踱步,望着空荡荡的房屋出神。明明叶端只是离开了几日,为何他就觉得此处空寂了?
出了锦园,卫衡踱步长廊,却见连威房里依旧亮着烛光。
他走去门前,轻轻推了一下,门便被轻易打开。
连威立时起身望着来人,快速往身后藏着什么。
“殿……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
卫衡未语,转身闭上门,走去桌前坐下。
他看了看连威,道:“连威啊,前些日,我找人打听了柳锦。”
连威一听,瞳孔大张。他把手中柳锦为他缝补的黑衣放在床上,走到卫衡身前,满脸期待。
卫衡顿了顿,又道:“柳锦……已经心有所属,你还是趁此情未浓,早些放下吧。”
连威眸光一瞬黯淡下去,安静许久,他才道:“是,属下明白。”
遥州,黑蜂山。
寅时中,天边尚未见白。
温观识安排温玉与何昌桥各带一队人马,分别围剿黑蜂山与蜶山。
温玉走出帐外,瞥一眼树下擦拭着枪剑的叶端,他走去:“叶校尉,此战就由你带领先锋队率先进攻山寨。”
他往前凑了两步,稍稍压了压声音:“叶校尉,剿匪之事关系重大,自你任职以来,朝中闲言碎语屡禁不止,太后娘娘为你顶了多少压力不言自明。叶校尉,娘娘信任你,命你出征,就是想让你一战立功,打那群长舌之人的嘴脸,你可千万不能让娘娘失望啊。”
叶端看看温玉,抱拳,不紧不慢道:“是,叶端定不负娘娘所期,还有温将军所托!”
队伍集结,连忠故作不经意地从叶端身边走过,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巴,做出口型:“危险!”
叶端不动声色,带领先锋队伍率先进了山。
方行不久,前方行进的士兵突然停了下来,叶端上前询问:“怎么停了?”后方的士兵也一瞬将叶端围了起来。
叶端稍稍惊异,接着嘴角一勾,冷声道:“看来温将军今日势在必得了?”
为首伍长上前一步:“叶校尉,对不住了,我等奉命务必将你击杀于山间,上边会解释为叶校尉因剿匪殉职,你仍会以长荣英雄之名被世人所铭记,叶校尉,一路走好!”
伍长言毕,一招手,士兵齐齐向叶端砍杀去。
叶端眸子顿时一厉,握枪横扫,士兵便近不得其身……
山下,温玉等候许久,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抬手召上一人。
“去看看如何了?”
“是。”
不多久,那人跑来,低声回禀:“温将军,得手了。”
温玉嘴角斜斜一勾,大手一扬:“上!”数百战士便齐齐往山上冲去。
途经一片树林,只见林中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士兵,均已身亡。
温玉上前,一眼便认出叶端的盔甲。他走去,翻起那人,却见他脸上已被羽箭射穿,辨不出五官,倒是身型看上去与叶端无异。
“哼!”温玉一松手,那人便又软软倒地。他起身,抽出佩刀,大吼一声:“将士们,随我一起进山剿匪!”
“啊——”士兵们在温玉的带领下,飞快往山上的山寨攻去。
“嗖嗖——嗖——”
密林深处突有万箭齐发,射到一片士兵。
温玉连忙带人隐蔽于一旁的土丘后方去。
“轰隆隆——”
接着,山上又有大石滚下,撞翻多人后,直直撞向温玉身前的大树。
“啊!”温玉惊呼一声,趴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嘭!咕咚、咕咚……”
片刻安静,温玉才慢慢睁开眼,见着大石因蹭过粗壮的树干而改变方向,直往山下滚去。
温玉起身,挥刀指挥:“保持阵型,给我冲!”
裘致也“当”一下扛起大刀,大吼一声:“毒蝎阵!”
“蹭蹭蹭——”
山匪有序且快速地集结在一起,摆出进攻阵势。
“上!”
随着裘致一声令下,山匪高喊着往官兵面前冲去。
官兵们也迎面出击。
忽而,前方进攻的山匪不等与官兵交手,一瞬间匍匐在地,后方山匪腾空而起,挽弓射箭,数箭齐发,再射倒一片官兵。
接着后方山匪攀树而上,居高临下掩护着前方近敌的山匪。
前方近敌的山匪借势起身,砍杀着眼前猝不及防的朝廷官兵……
一时间,战斗的局势尽在裘致的掌控中。
“毒蝎阵!”温玉看着不断倒下的官兵,心里大吃一惊,‘怎么会?’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山匪已经杀至近前。
“当!”
两刃交错,蹭出一道火花。
温玉眼见着山匪的刀向他砍来,却又在刹那间被人挡开。
连忠挡在他身前,手握佩刀,怒视着气势凶猛的山匪:“将军快走,这里有我顶着!”
温玉便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去。
裘致见状,左手食指、拇指圈成一圈,咬在嘴里,吹出一声口哨,便有一赤色马儿奔来。
他翻身上马,追着温玉而去。
未及山下,裘致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山路上截下温玉,大刀一扬,便往温玉眼前砍去。
温玉慌乱地挥着利剑,步步倒退,招招接得吃力。
裘致脚下用力,一个弹跳起身,直将温玉踹倒在地。
“呵!十多年前,温家的士兵便是饭桶,练了十多年了,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温玉脚蹬在地上,慢慢后退:“你……你认识我?”
裘致轻蔑一笑:“你与你爹长得还真是像。我认识你爹那年,你爹就张你这样。”
说完,他眸子猝然凝起,挥刀便往温玉脖子上砍去,温玉直直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当啷!哗啦——”
长枪抵住宽大刀口,又卸力一搅,宽口大刀便被长枪抵在地上。接着,长枪一抡,趁裘致不备,重重打在他胸膛。
裘致立时拖着刀连退几步,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裘致捂着胸口停下,肩头一抖,口中喷出鲜血。
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转眸看向跨在马上、手握银枪的叶端。
叶端眉峰凌厉,细看面颊尚有温婉之气,却在坚毅的神色下显得英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