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屋子,外面的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却又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同了。
好像更热了。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焦躁的热气,只站在那儿不动,身上就开始出汗。
池塘原本漫过莲叶的水干涸的只剩下几个小水洼,几只干瘪的青蛙有气无力地蹦跳着,争夺着那点水源。
原本水灵的荷叶皱巴巴地垂着头,枯萎的荷花落了满池。
一片衰败之景。
楚栖楼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太阳很大,晒得他微微眯起眼睛,眼角有泪水溢出。
沈玉琼一怔,他自己修为高,倒是忘了楚栖楼。
这时候他还没有日后通天的修为,将将比普通人强一点,挨不住热也扛不住冻。
楚栖楼穿的是山上统一发的弟子服,别人都不怎么穿,他倒是日日穿得勤。
白色的弟子服衬得他活脱脱一个乖巧少年郎,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隐约能看见少年人流畅的肌肉线条,散乱的头发贴在背上,额前的碎发也一缕缕湿答答地贴在额前,衬得那颗红痣愈发鲜明。
小可怜蛋。
沈玉琼瞥了眼身后,老人拄着竹杖慢吞吞地跟上来,师徒俩走得快,估计他还有段距离才能追上。
于是他朝楚栖楼勾勾手。
楚栖楼懵懵地走近了一步,小声问:“师尊?”
沈玉琼解开那根松松垮垮挂着的发绳,敲了敲他的头:“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头发乱成这样也不知道打理一下。”
他打了个响指,楚栖楼被一股灵力裹挟,在原地转了一圈,停下来时,身上换了一身如火的红衣,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很合身。
濡湿的头发也变得干燥顺滑,垂在脑后,整个人呆愣愣地抬头,眼睛亮亮的:“师尊……”
这衣服是沈玉琼先前偶然得到的,水火不侵,冬暖夏凉,能根据主人的身形变幻大小,他一直没用上。
不过他想的不错,这身红衣确实很适合楚栖楼,红衣乌发,衬得少年眉眼精致。沈玉琼回忆了一下梦境中成年版的楚栖楼,比现在成熟许多,多了几分锋芒。
嗯,抛开他以后做的混账事,这张脸确实好看得无可挑剔。
那本书的故事到楚栖楼统一三界问鼎天下第一就戛然而止,也不知道顶着这么一张霍霍人的脸,他最后有没有喜欢什么人,或者被什么人喜欢,有没有找到相伴一生的人。
打住打住,怎么又替这小混账想这些有的没的。
沈玉琼,你只需要知道,他最后会杀了你,你要离他离得远远的,这就够了。
至于他,他是主角,替他操心纯属多余。
沈玉琼懊恼自己的心软,把发带抛给楚栖楼,扬了扬下巴:“自己把头发扎起来。”
楚栖楼捧着发带,不明白师尊为什么突然又对他冷淡下来。
他又哪里做错了。
踟蹰了片刻,他开始动手束发。
但他好像总是不得要领,手指笨拙,头发被他越弄越乱,他眼中的光也越来越暗,最终抬眼,戚戚然望向沈玉琼,小声喊:“师尊……我弄不好……”
视线相接,沈玉琼坚持了三秒,别过头去。
不行,不能再惯着这小兔崽子了。
“师尊……”楚栖楼跟着他动,眼巴巴看着他。
沈玉琼又把头别回去。
小崽子就又跟着他转。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自己弄。”沈玉琼不吃这套。
“师尊刚才还说我是小孩子。”
沈玉琼冷酷道:“你现在长大了。”
楚栖楼咬着唇,双手绞着那条发带,一声不吭,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又来这套。
沈玉琼咬咬牙,转过去,眼不见为净。
两秒后,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沈玉琼转过身去,道:“只教你一次。”
身后却空无一人。
刚才楚栖楼站着的地方空荡荡的,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
心猛地一颤,电光火石间,沈玉琼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
楚栖楼去哪儿了?是被人带走了,还是自己走了?
居然有人能在一息之间悄无声息从他身后带走楚栖楼?
若不是此人修为在他之上,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沈玉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环视四周,最后目光缓缓停在不远处一片枯树林子里。
周围的树都郁郁葱葱,唯有这一片树木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他轻而易举地在一片焦黑中捕捉到一抹红色的身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沈玉琼随手捻了片树叶,手腕一扬,树叶化作一条灵活的长鞭,避开重重叠叠的枯木,精准地勾住楚栖楼的腰,往后一拉,随即自己脚尖点地腾空一跃,身体化为一道残影,轻巧地落在楚栖楼身后,手托住他因为惯性后仰的腰上,帮他稳住身形。
长鞭重新化为树叶,乘着风在空中打转,最后落在楚栖楼伸出的手上。
他仰着头,犹疑地唤了一声:“师尊?”
沈玉琼轻轻“嗯”了一声。
他就惊喜道:“师尊!师尊!”
“我在。”沈玉琼应道,上上下下把他检查了一边,问,“怎么回事?没受伤吧?”
楚栖楼眼眶里迅速蓄起一层泪水,把左手举起来给沈玉琼看:“师尊,疼。”
白净的手背上,有一道细小的擦伤,破了点皮,许是刚才被带过来时在树干上擦破的。
孩子还小,忍不了痛也是正常的。
大股灵力汇聚于指尖,沈玉琼手指轻轻抹过,灵力涌入伤口,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海量的灵力中混着一丝血色。
那块皮肤顿时恢复如初,看不出一点儿伤痕,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好了,不疼了。”他安慰道。
楚栖楼盯着自己手左看右看,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就被欣喜和崇拜覆盖:“多谢师尊来救弟子,否则……”
沈玉琼盯着少年纤细的腕子上飞快缠上的一丝血线,极缓地眨了眨眼,才把目光移向一旁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一脸茫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受到冷嗖嗖的眼刀刷刷往他身上扎。
楚栖楼指着老人,开始告状:“师尊,就是他刚才把我抓走,带到这里来的。”
沈玉琼跟着问:“你抓我徒弟干什么?”
老人:“……”
他是把人请过来的吧,对吧,他虽然老,但还不至于把这都记错吧。
他敲了敲竹杖,正要开口,一道嘹亮的哭声忽地炸响在枯木林外。
老人神色巨变,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敏捷,左手擒着沈玉琼,右手拉着楚栖楼,硬生生把两人拉到旁边的灌木丛里,把两人按下去,然后自己也慢吞吞地蹲下。
一老一少一成年蹲在茂密的草叶子里,六只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师尊,我们是在做贼吗?”楚栖楼小声问。
沈玉琼身高腿长,蹲得尤其艰难,奈何老人一双手如铁钳般,居然让他也动弹不得,只能瘫着一张脸,也小声回道:“可能吧,你问这位贼老大吧。”
贼老大呼吸非常急促,一动不动,看上去对外面的东西极度恐惧,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哭声越来越近了,悲伤得活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沈玉琼被穿耳魔音折磨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给自己和楚栖楼施了个屏音咒。
世界清净了几秒。
然后无休止的噪音再度出现,甚至比之前还响了。
“……”
楚栖楼皱着张苦瓜脸,伸手捂住沈玉琼的耳朵,小声评价:“吵死了,师尊别听。”
沈玉琼顿了顿,把小狗爪子扒拉下去:“你给我捂着没有用。”
“哦。”楚栖楼一脸落寞,“弟子没用,帮不了师尊。”
你没用?整本书最有用的人就是你了。
沈玉琼呵呵两声,无力地把头转向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的老人,问:“他是因为没人去他的满月宴才这么伤心的吗?”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老人真的点点头。
“……”
师徒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一群沉重的东西在地上蠕动。
师徒俩对视一眼,缓缓回头。
后面乌泱泱一群脑瓜子,像瓜地里的瓜齐刷刷一排排摆着,然后又齐刷刷抬头。
过于平整的脸上五官宛如流水线复制粘贴一般,刀削般的鼻子嘴,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乌漆漆的,没有一丝眼白。
什么鬼东西。
饶是沈玉琼道行深,冷不丁也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楚栖楼,楚栖楼像是见了母鸡的小鸡,头靠在沈玉琼肩上,抓着沈玉琼的胳膊不撒手。
沈玉琼保持着风度翩翩,张了张嘴,想说话。
看这架势,合着你们一个村子的人没有一个去这孩子的满月宴,全都躲到这儿来了?怪不得孩子哭得这么伤心。
“嘘……”还没等他出声,身后村民齐齐竖起手指,嘘声一片。
他真的很想说,你们这嘘声比我说话声大多了,震耳欲聋了好吗。
确定这小鬼不会找过来吗?
小鬼聋了才听不见这声音。
果然,最后一排的村民里突然炸响一声高亢的尖叫,一个村民跳着窜了起来,脑袋前后左右拨浪鼓一样晃着。
在他脚下,一个萝卜头似的小娃娃“咯咯”笑着:“被我抓到了哦。”
“啊——”村民惨叫一声。
眨眼的功夫,后面的村民接二连三发出惨叫。
老人向沈玉琼解释道:“他经常以为村民们在和他玩捉迷藏。”
沈玉琼心说你们管这叫捉迷藏?恍惚间却感觉自己衣袖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他下意识道:“怎么了?”
楚栖楼蹲在旁边,无辜的眨眨眼,示意他在这儿。
那谁在后面拽他呢?
沈玉琼艰难地转过身去。
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只是这眼睛黑多白少,实在有点儿吓人。
“抓到你了。”眼睛的主人一张脸煞白,嘴角越咧越大,“咯咯”笑着,实在瘆人。
还有就是……
沈玉琼一言难尽地拉着楚栖楼站起来,目光在那扯着他衣袖的小孩儿身上来回流连,问那已经跳到三米开外的老人:“这就是你说的,要办满月宴的孩子?”
这孩子也太……大了吧。
小孩儿五官模糊,但看上去起码有五六岁,胳膊腿胖得像是藕节,身上穿着个红色肚兜,赤着脚站在地上,咬着手指,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沈玉琼,慢慢止住了哭声。
穿耳的魔音终于停下了。
沈玉琼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听楚栖楼冷冰冰地问:“你凭什么拉着我师尊?”
楚栖楼上来就去扯那小孩儿攥着他袖子的手,小孩儿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也大得惊人,两个人来回扯着沈玉琼的袖子,他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他额上隐隐有青筋跳起,一手拉着楚栖楼衣领,一手拽住小孩儿的后颈,把两个人分开,提起来,面无表情道:“够、了。”
楚栖楼:“……嘤。”
师尊为了一个外人跟我生气。
这个楚76每天茶茶的
这章开始走一下副本剧情,总担心自己写的太枯燥,求溺爱[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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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萝卜头玩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