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道长和她的邪魅鬼王 第97章 危厄再至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倒是够狠。”心魔讥讽道。

钟离檀未作理会，只是强撑着伤重的身子，离了这片焦土密林，往附近山中遁去，以避开可能循声而来的各路修士。

当她踉跄走到一棵参天古木前，身子终是力竭，重重摔在落叶腐土上，脑中顿时“嗡”声长鸣。

渐渐地，眼前本晰然可辨的血迹足印，在月色下渐趋朦胧，化为团团光影。

不过这一摔，倒把心魔那喋喋不休的声音摔没了。耳中唯余蝉鸣般的噪声，身体则因护体罡气消散、失血过多而觉周身寒彻。

夜色愈深，山间寒气愈重，钟离檀的四肢骨节开始发僵。

她试着动了动僵曲的指节，指尖划过枯脆叶片，发出“吱吱”声。

她本想借此声响，勉强保持一丝神智而不致昏厥。不料这细微声音在山中传开，引来了几只食草小兽。它们嗅了嗅钟离檀这一身血气的凡人，便惊得跳走了。

紧接着，这股生人气息，又引来两个小鬼。

它们飘到钟离檀身边停下。其中一个小鬼，面上挂着两个空洞洞的眼眶而没有眼珠：“那兔子精说这儿有个受伤的道人，你快瞧瞧，可是我们要找的那人？”

它身旁的小鬼虽有一对黑眼珠子，鼻子却扁得像被刀削过一般：“这人满脸是血，看不清相貌。你别光问我，大王不是给你闻过那道袍味道吗？你闻闻看，和这人的气味可一样？”

无眼鬼努了努鼻子：“血气太重，闻不出来。你想办法认认脸不行啊？不然你长一对眼珠子是干啥用的？”

无鼻鬼听了，不服气地说：“你别一遇麻烦就赖我。我还说你整天炫耀你的鼻子多灵，比上界的天狗还好使。这下该派上用场了，怎么又不灵光了？还不如割了给我呢。”

无眼鬼登时大怒，猛地跳到无鼻鬼身上，双手摸索着抠它眼睛：“你这王八癞皮狗，竟敢惦记我的鼻子！有本事先把你眼珠子抠给我！”

两个小鬼骂骂咧咧，厮打在一起。钟离檀见它们对自己并无威胁，心下一松，便失去了意识。

苏醒之时，钟离檀周身体温已回升，气力也恢复了少许，只是肌肤之上仍附着一股阴寒气，鼻端更飘散着浓郁的淤泥腥气与腐臭之味。

她豁然睁眼，见上方虚飘着七八个形貌各异的游魂，正盯着她打量。

见这半死不活的道人突然醒来，虽气息微弱，却比刚被拖到乱葬岗时好了许多，有鬼魂不免羡慕道：“还是做人好啊，受了这般重的伤，睡一会儿便精神了，若是换作我们，早灰飞烟灭了。”

另一鬼魂接口道：“凡人也有不同，这位道长乃是玄门中人，修为定是不俗。”

钟离檀勉力坐起身，围着的鬼魂自觉退避一圈。

她顾视四周，见阴风低啸，乌鸦盘旋，荒草蔓生，坟茔累累。

此处是一乱葬岗，她正坐在一具半露于地面的棺材之中。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是那两名争吵的小鬼，而周围的鬼魂中并不见那俩小鬼踪影。

钟离檀调匀气息，扶棺起身。目光望及横卧棺外的无相锏，鞘柄之间微露的锏体，满布斑驳锈蚀。

她俯身拾起无相锏，指间干涸的血迹蹭过鞘身符文时，锏灵发出低微鸣响。

她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滴入鞘中。霎时，锏体暗绿的锈蚀稍褪，但转瞬即逝，锈蚀再度蔓延，大片覆于锏体。

周围鬼魂见这道人拿起武器，又一脸深沉状，吓得纷纷飘出数丈开外，生怕她就要驱鬼除祟了。

好在道人很快便将铜锏负于背后，转向它们问：“借问，将我带来此处者何在？”

一众鬼魂为这道人的客气态度面面相觑，它们见多了对它们喊打喊杀者，乍一遇到这般和气的，倒有些不习惯，彼此推搡着，谁也不肯先和这道人搭话。

最终，一个仅及半人高的小儿鬼跳出来道：“它们呀，它们把道长您抬来此处，累得够呛，这会钻土里补阴气去了。您要找它们，我给您叫去。”

说完，也不等钟离檀应声，小儿鬼便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坟包上，使劲蹦蹦跳跳。坟上的蓝色鬼火也随她上下飘动：“无眼鬼，无鼻鬼，快出来，道长醒了！”

两个鬼魂相继从坟头冒出，皆耸肩塌背，一副虚弱模样。它们飘到钟离檀身前，见她恢复了些许生气，没有一闭眼一蹬腿死掉，这才放下心来。

“道长，快随我等去，大王正四处找您哩。”

钟离檀：“大王？”

无鼻鬼解释：“我等也不知那大王是何来历，只晓得她神通广大。原是大王吩咐我等来这附近寻道长，寻不着，大王便亲自来了。

我等运气好，一来便在山中碰见了道长，只是道长当时受伤昏厥，我等便先将道长挪到此处歇息。”

无眼鬼急不可耐地点头：“道长若是歇够了，便随我等去吧，我等也好向大王交差。”

无鼻鬼捅它一下：“急啥，我话还没说完。”

无眼鬼焦急道：“你哪来恁多废话，来时没听见大王多着急吗？这下好不容易寻到道长，还不赶快去交差！”

无鼻鬼不再与它争执，只是顾虑地望了一眼钟离檀的颈间。

那原本围系的白绸已松解，露出的颈项肌肤为血污所沾。

无鼻鬼在意的并非血污，而是血污之下，钟离檀锁骨之间生出的黑色线条。这些线条相连成某种奇异纹路。它纵是再无知，也知晓这绝非吉兆。

“道长，您身子无大碍吧？”无鼻鬼眼睛直往钟离檀锁骨上瞟，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钟离檀垂眼，窥见锁骨处的黑纹，其更深处，显然源自心口。

心口者，中脉交汇之所，承载神识本源。三毒六欲积至一定程度，便生心魔。心魔壮大至一定境界，便于心口处凝成魔核，生出初始魔纹。

与华风遥的那场谈话、对战，终究是极大地刺激了她的心境，心魔乘势而壮，外化出魔纹。

而随着魔纹增长，对她的神识影响也会越来越大，自情绪恶戾至幻听幻视频增，乃至心魔人格吞蚀主人格，最终彻底失控。

“道长？”无鼻鬼见钟离檀不语，小声唤道。

钟离檀掖上领口，掩住魔纹：“无碍。我们走吧。”

离开乱葬岗的路上，俩小鬼一左一右贴着钟离檀，不停诉说着寻找她的艰辛。用意自然是希望钟离檀能在那位鬼王大人面前为它们美言几句，好让鬼王满意它们完成的差事，放它们回山鬼寺。

近至钟离檀昏迷的那座山头，月光恰隐入云后，山间寂然，唯有俩小鬼叽里呱啦的声音。

见钟离檀不嫌它们聒噪，胆子便壮了许多，试探着问起那鬼王的来路、钟离檀的身份，以及她二人之间的关系。

原本它们也没指望这一路沉默的道人会搭理，谁料刚问完，就见道人忽地停下脚步，望向前方浓重夜色下茫茫无际的山林。

俩小鬼也忙停下，四处张望嗅探，却未见异样，便问：“道长，怎么了？”

此时，一片白花随风飘至钟离檀身前，打着旋儿落下，散出淡淡花香。

钟离檀体内微弱的真气凝于指尖，掐出基础印诀，同时五感全开，警觉周遭数里的动静。

俩小鬼仍浑然不觉危险已至，正琢磨着如何委婉催钟离檀赶路。

就在这时，那片山林仿若高速移来，瞬间将它们裹入其中。

变故突生，无鼻鬼瞪大两只黑眼珠，愣是没反应过来。

无眼鬼虽看不见周遭，但鼻子却嗅出此刻周围气息已与先前大不相同，急扯无鼻鬼胳膊问：“这是怎了？”

无鼻鬼哆嗦着身子道：“别，别问我，我，我哪儿知道，问道长去。”

钟离檀无暇顾及它们，她环视林中，见周遭尽是枝节虬曲相连、遮月蔽空的枯树。

成千上百的枯树正按九宫方位不断移易重组，形成一座动态迷林，将她们困于其中。

其实自方才那片白色梨花飘来之时，钟离檀便已知晓来人是谁了。

是昙梨。

果不其然，那满是戏谑的笑声，不多时便在林间响起：“钟离真人，你好不容易从华宗主手下逃得性命，却又回来作甚？以你如今这伤势，岂不是自投罗网？”

华宗主……原来华风遥私底下竟与十垓会相勾结。如此说来，岛上时昙梨所说的要杀她的熟人之请，也就是华风遥了。

钟离檀面朝声音传来处，冷静地问：“如你所言，我现下非你对手。你若想杀我，大可一击得手，而你却只是布下此阵困住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笑声在林间层层荡开：“抛开立场不谈，我着实钦佩真人，不仅天资超绝，修为卓异，且脑子总是比常人灵活。无怪乎那鬼王为真人倾心，惹得华宗主视真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低柔的嗓音止于钟离檀身后，昙梨化形现身，双手将欲搭上钟离檀的肩。钟离檀却转身后退，令她落了个空。

昙梨也不在意，收回手来，踱出两步：“真人是个不喜废话之人，那我便开门见山了，我此番确非来乘人之危、取真人性命，而是为给真人看一出好戏。”

这时，那俩已被吓得簌簌发抖，抱作一团的小鬼插话道：“这位大王，既然您与道长有要事交谈，小的们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了。”

昙梨眉心微动，俩小鬼身后的树枝伸展而出，将它们紧紧缚住，嘴也被箍闭。

随后，昙梨双手结离爻印，引动花期。

瞬息间，林中变易移动的树木皆止，枯枝上绽放万千纯白梨花，花瓣纷纷扬扬坠落，每一片皆映射出同一幕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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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危厄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