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钟离檀拥住的那一刻,祈夜槐心念电转。
钟离檀,这是......怎么了?
若非她确信眼前之人便是钟离檀,她几乎要疑心是某路妖邪变幻作了她的模样。否则以钟离檀内敛沉静的性子,哪里做得出这般主动相拥的举动。
所以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她才抬手落在钟离檀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真人这是怎的了?”
怎的了?钟离檀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怎的了。
只知在看见祈夜槐的那一瞬,她便听不见心魔之音,连外界的风雨声也似被隔绝,丝毫不闻。
她趋近于本能地疾步向祈夜槐,需要通过这样一个真实确切的拥抱,以证明眼前所见并非幻影。
然后,她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才听见细雨声中祈夜槐的话音。
方才,她确有一时被心魔所惑,脑中浮荡邪念,想要将祈夜槐囚于身侧,令她眼中只有自己。
但此念瞬息即逝,若她真的如此做了,而伤害到祈夜槐,那对她而言,痛甚于死。
如此思量着,她便隐隐明白了自己怎么了。
是害怕,害怕爱意愈深,则魔障愈炽,终致失控。
也害怕,等不回来祈夜槐。
祈夜槐此刻当真觉察到了钟离檀的反常,同时觉得这反常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昨夜她二人才行了那般亲密之事。
次日一早,她便独自出城而去。钟离檀醒来,见身旁空无一人,心中难免惘然。
倘若换作钟离檀如此待她,她定是要恼极,好好教训她一番。而钟离檀却只是默默地抱住她。
这怎能不令她心软成水。她拉下钟离檀手臂,去瞧她的脸,倒是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但那闪躲的眼神,却还是微露出心底的异样。
她转而握住钟离檀的手,触感竟有些许凉意。钟离檀有真气护身,本不该如此,也不知她在这儿等了多久。正欲询问,钟离檀却已先声道:“我有话同你讲。”
祈夜槐欣然应道:“好啊,不过真人确定我们要在这雨下,这道中谈吗?”
钟离檀想说的话颇为私密,若回客栈,有秦欢颜等人在侧,实难启齿。而于城中另寻一谈话之地,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合适的。
祈夜槐瞧出她心中所虑,向道旁茶摊微抬下巴示意:“去那儿吧。”
二人遂携手来到茶摊。
茶摊主认出是先前那道人女子归来,且身旁伴有一位无论容颜抑或气质均与之般配至极的女子,心中便了然,知她是等来了心心念念之人。
摊主笑迎二人落座,一边为二人斟上热腾腾的茶水,一边与祈夜槐搭话:“老身若未看错,二位姑娘应是道侣吧?否则适才这位道长也不会如此痴痴等着了。”
摊主的话令祈夜槐心情大好,她先瞥了一眼看似什么都没听见的钟离檀,而后热情地回应摊主:“老人家眼神真好。我本说出城办事,不定何时归来,谁知她却眼巴巴在这儿等着,真是黏人得紧。若是淋雨染上风寒,倒叫我心疼。”
茶摊主替钟离檀说话:“黏人好呀,黏人的往往才知疼人。”
祈夜槐思及昨夜,钟离檀细致温柔地取悦她,笑声便不禁漫出唇角:“确是会疼人。”
倒完茶后,茶摊主识趣地离开,将这檐下的一方小小天地,留给她二人。
祈夜槐轻啜一口热茶,道旁歇脚的茶水,只供解渴,本无甚特殊滋味,她却在舌尖品出一丝淡淡醇香,想必是此刻的心境使然。
“真人想同我说什么?”
钟离檀的目光本凝于微曳的茶汤,闻祈夜槐此问,徐徐抬眼,与她目光相接,彼此瞳中,清晰映现对方的身影。
“昨夜之事,我记得。”
祈夜槐微微眯眼,眼神在钟离檀脸上细细睃巡,心中着实感到意外,较之先前那突如其来的拥抱更甚,让她觉得钟离檀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不过,她很喜欢钟离檀这陌生的一面。于是她也乐得交出谈话的主导权。
“如此美妙的一夜,我自然也记得。”
“美妙”二字,犹如细针,轻刺钟离檀的心神。她不由回想起昨夜的种种,然理智又生抗拒,致脑中画面变得斑驳陆离,更添难以言喻之感。
她勉力定住心神,继续道:“昨夜一切......并非神志不清所为,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祈夜槐从容以对:“我虽醉倒,但酒不过是助兴之物。昨夜我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且心甘情愿。”
钟离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祈夜槐未如往常般,伊始便接过话茬,主导言谈的走向。
祈夜槐瞧出她的“窘迫”,心觉真是可爱,平日里那般成熟冷静,在情事上却如此青涩,倒成了一副小真人模样。
她不忍见钟离檀这般,便清了清嗓,开口道:“真人如此坦诚,可是已想好如何定义昨夜之事,以及如何重新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想好了吗?其实并未完全想好,只是不愿再以非本心所为作为逃避的借口。因为她很清楚,几次亲密接触,无一不是源自内心的真实渴望。
一番沉思后,钟离檀低声应了一个“嗯”。
祈夜槐翘腿托腮,叹息:“哎,真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譬如这‘嗯’字,究竟是何意?先前那拥抱,又代表什么?”
“总是让人猜,是会累的。”
这便是违心之言了,祈夜槐非但不累,反而乐在其中,这般说,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果然,钟离檀神色似有慌意,肩线敛束,一番踌躇后,缓缓启口:“那样的事,不应是朋友之间所为,也不应以朋友之名为遮掩。你若愿意,或许我们......”
“我愿意。”
未尽之言尚悬于舌尖,未及吐露,却已见祈夜槐笑吟吟相应。钟离檀微愕:“可我还未言明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祈夜槐柔声道,“比如将外界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坐实,再比如让我们如今的道侣身份由假作真,怎样都好,全凭真人心意。”
说得这般笃定恳切,钟离檀一时有些恍惚,这熟悉而略带飘忽的眩晕感,与百年前在外山山巅竹舍初见姬钰留言回复时的心境竟如此相似。
喜悦将她淹没。
但等她能稍稍浮出水面,换气之际,又忆起先前在静室内,祈夜槐与华风遥相依之景,以及更早前,在棱山桃林秘境中,祈夜槐抚触那槐枝之态。
那般的温柔缱绻,也向她们展露无遗。
然后那喜悦便褪去,余下一片干涸裸露的心田。她很清楚,贪心的下场往往是连手中能够抓住的都会失去。
沉默片刻后,她收拾心情,起身道:“总之……我们先回城吧。”
祈夜槐不忘叮嘱钟离檀:“茶钱可别忘了留。”
二人离开茶摊,行至路边,祈夜槐蓦地止步不前,既嫌雨后道路泥泞,又不愿施展法术返城。
钟离檀便寻来一辆马车。祈夜槐入内一坐定,便觉有些困倦了,但又不想白白浪费与钟离檀独处的时光。毕竟,回到客栈后,便要忙于丹药大会的事,再想亲近也不知等到何时。
她动了心思,也丝毫不欲收敛克制,身子歪倚向钟离檀,低声一句:“腰疼。”
腰疼的缘由,不言而喻。钟离檀默默伸手抵在祈夜槐后腰,轻轻按揉起来。
祈夜槐惬意地哼吟一声,顺势倾身倒在钟离檀腿上,手中把玩起她腰间悬挂的三清铃,心中懒懒地想着些旖旎的念头。
下次让钟离檀戴上这铃铛好了,不许她乱动,倘若乱动,铃响了,便罚她。
此等心思,钟离檀自是全然不知,仍在专注地为她揉腰。
马车进城,距客栈尚有二里地,祈夜槐闭眼,打算小憩片刻,吩咐钟离檀到了客栈再唤醒她。
钟离檀为让她睡得更安稳,又添了层软垫在她身下。
马车驶入繁华街市,细雨已收,乌云渐去,日光穿云而出,斑驳照于街面。
光线也透入车窗,映照在祈夜槐脸上,耳根微赤,耳垂那银蝶耳坠熠熠生光。
钟离檀的目光沿她的耳鬓落至颈项,肌肤如玉,光洁无瑕。
昨夜亲密时,她有所克制,未在祈夜槐颈间显眼处留下印记,但吻至锁骨肌肤,便忍不住力道稍重,料想定是留痕了。
她有心瞧瞧可有咬伤,又担心惊醒祈夜槐,只得格外小心地俯身察看。
正专注间,未觉祈夜槐眼睫微颤,已然睁开。
见那锁骨上只留有微微发肿泛红的印痕后,钟离檀心中稍安。此时,耳边乍响一句:“真人在看什么?”
钟离檀一惊,急欲直腰,却被祈夜槐勾住脖颈,额头相抵,鼻尖轻触。
“在看什么?”祈夜槐手按在她后颈,力道不减,似有不答不罢休之势。
钟离檀眼神闪烁:“看看你,有无受伤。”
“看清了吗?”
“看清了。”
祈夜槐仍未松手,指尖在钟离檀颈椎骨上轻轻游走,另一手则抚上她的唇,轻点那已趋愈合的细小伤口:“这儿,昨夜被真人自己咬伤了,可还记得?”
昨夜身体的欢愉感受太过强烈,钟离檀全然记不得这微末疼痛。
“无妨,已然愈合了。”
祈夜槐撤回手,毫无预兆地仰身吻上她的唇。
钟离檀身子霎时僵直,背抵车厢,腰间铃铛轻响。
祈夜槐随铃声坐起身,加深此吻,无丝毫欲念掺杂,仅以唇描绘钟离檀的唇形。换气吐息间,声音温软含混:“醒来便想如此对你,见你睡得安稳,不愿扰醒你。”
钟离檀悸跳的心在这呢喃细语中渐归平静,她伸手揽过祈夜槐腰身,闭眼回应此吻,直至马车停驻,二人才缓缓分开。
祈夜槐盯着她笑,舌尖扫过因接吻而充血、光泽润丽的唇瓣,神色满是餍足之意。
钟离檀仓促垂眼,先行下车,待祈夜槐弯腰出车厢时,伸手相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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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缱绻羡爱